三

夢揚焦急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盤。對話漸漸變得煩瑣起來，她對這樣想的自己也感到厭惡。說正在工作的意圖沒有傳達嗎?因為自己有時間所以沒發現嗎?還是因為寂寞?

“不，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院，我又不是醫生。但是，你還是有點不安吧?我也沒辦法一直照顧病人，至少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就好了吧?着急出門也不是件好事。”

拐過國道，再次進入市道。儘管如此，後面的車還是緊緊地跟着，就像在鐵軌上行駛的列車一樣，和這輛車一起拐彎了。是朝着同一個方向嗎？又不是專用的私道，所以不奇怪。只是感覺到了一種被糾纏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對不起，媽媽。我真的要到了，周末再聊。嗯，我要去那邊了。時間，我不知道。等我決定了再聯繫你。媽媽如果有想要的東西給我打電話。我要掛了。好的好的，再見。“

夢揚摸了摸右耳的耳機麥克風，掛斷了電話。同時重重地嘆了口氣，安全帶都鬆了。今天也是半掛斷似地結束了電話。不，既然要到客戶那裏，那也沒辦法。夢揚後悔應該對媽媽再溫柔一點。

母親因患乳腺癌住進了市裡綜合醫院。進行深度治療。手術沒能切除癌細胞，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骨頭和肝臟。三年前發現后一直在治療，但沒能緩解，病情在慢慢惡化。現在身體又垮了，在康復病房接受治療。

大病也會改變人的性格。雖然母親以前就是個愛嘮叨愛管閑事的人，但她的性格也很堅強可靠，不拘泥於細節。最近，她總是一副不安的樣子，聲音沉重，彷彿在咒罵，總是把話拖得很長。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許多，白髮蒼蒼，皺紋增多，憔悴不堪。

夢揚為了抑制鬱悶的心情，緊握着方向盤。如果可以的話，想陪媽媽更長時間，但是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只是留給媽媽的時間可能也不會太長。恐怕這個夏天能熬過去，但能否跨年迎接春天……。

突然，附近響起了尖銳的喇叭聲。

夢揚一邊開車一邊睜大眼睛窺視四周。發生了什麼?但是在看得見的範圍內並沒有發生緊急情況。既沒有人衝到馬路上，也沒有車在前方或左右相撞。可是汽車喇叭還沒停，聲音也沒有遠去。發出響聲的一定是後面那輛黑色的車。

後視鏡里銀色的前格柵近在眼前。縱橫交錯的格子形狀的嘴唇，看起來就像露出牙齒的肉食動物的嘴角。想幹什麼?按喇叭應該是有理由的，但不知道後面的車想表達什麼。跑在前面的夢揚也沒有踩急剎車，也沒有以極低的速度搗亂惹怒他。因為是常去的路線，所以也沒有迷路。當然，後面的車也不可能是熟人的車。

夢揚感到背後有人在恐嚇她，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沒必要考慮應對。車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紀豐園養老院。夢揚打開右轉向燈，踩剎車，打方向盤，闖了進去。後面的車停下喇叭聲，沿着道路直行而去。

瞥了一眼，背影是一輛黑色的大型麵包車。

把車停在停車場后，夢揚把背深深靠在座位上，反向後仰。是有什麼不高興，還是單純的騷擾?事到如今再想也沒用，也沒必要再煩惱了。只是，今天總有一種被厄運纏身的預感。這一天比平時要注意比較好。安全駕駛，安心駕駛。夢揚在腦海中默念着從收音機里聽到的話，平復着被汽車喇叭喚醒的恐懼和憤怒。後視鏡的右端，映出了自己眉頭緊鎖的臉。

到達養老院后，夢揚下了車，從停車場前往養老院。建築物是以白色和米色為基調的四層建築，外觀像是醫院和公寓的結合體。天空不知何時被廣闊的灰色雲朵覆蓋，周圍的空氣變得悶熱起來。鼻腔里飄來一股塵土的味道，讓人感覺到雨的氣息。

“不好意思，我是駕駛員夢揚，我是來接王崎先生的。”

稍稍小跑着進了養老院，在前台報上姓名等候。入口也和醫院的候診室很像，不過，白天光色和中高色的照明、木地板和貼着布的牆面，營造出一種溫馨的家的氛圍。

“哎呀，這不是夢揚嗎。“

一名路過的職員停下腳步打招呼道。她身材高大，胖乎乎的圓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應該是叫若月的女護工。

“好久不見。怎麼了?今天是你負責開車嗎?”

“哇，好久不見，若月姐。”

夢揚也開心地笑着鞠躬行禮。下車后，夢揚就把腦子切換到“工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