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疆北緣
在大疆界域的北緣,群山環繞,雲霧瀰漫,山簾間,隨處可見一條條清澈見底的小河。
這裏的河水很清,偶爾有兩三尾魚游過,流水潺潺,淺蛙低鳴;沿着群山蜿蜒西去,不知偏向何處。
這條河的下游,兩岸依稀坐落着一些村莊小鎮,桃花村,便是其中之一。
“桃花吹盡,門掩殘紅。”桃花村的由來是因古代詩人曹清路過此地時,口渴難耐。偶遇一位老農,老農熱情好客,便邀其去他家做客。
門開之際,恰逢院內桃花落盡,一陣風吹來,無數桃花如同孩童般爭相恐后的飄出門院。曹清看後由感而發,隨手寫下了這首《桃花賦》。
這裏和其它村子似乎有些不同,沒有想像中的市井嘈雜,沒有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的繁花似錦,自然也看不到來來往往的商隊小販……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條青磚石街,一個陳舊米鋪,幾十戶人家,夜晚偶爾會有兩三盞油燈點綴。
讓人不由想起了古代詩人杜牧所描寫的《江南春》:“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這裏的人們平日裏靠狩獵打漁為生,清晨時炊煙裊裊,夜晚后繁星點點,一派祥和安逸。像極了樸實地道的農家人,只是偶爾也會有一些雞飛狗跳,傳出陣陣無奈的怒喝聲。
“娘,我要吃糖葫蘆。”在不遠處,一個四五歲的孩童眼饞看着前方不遠處,連忙和身旁母親說著,語氣帶着堅決。
“忘了你牙疼了?不能吃。”那婦人說道,臉色不善得朝前方看了一眼。
“我要吃,要吃嘛。”
“你這娃,小心你的皮!”婦人有些惱怒,捋了捋袖子,斥責道。
“我就要!”孩童小臉一橫,竟擰起來。
“我看你是找打了。”婦人將小孩拽到邊上,一把扯開褲子露出小屁股,便開始啪啪打起來,動作看起來竟頗為的麻利。
“嗚嗚…不要吃了,不要吃了。娘,疼啊,疼…”孩童眼淚稀里嘩啦,一個勁的求饒,但還是忍不住朝前方看了看。
此刻孩童的前方,站着一個明顯比他大一些的男孩,有六七歲模樣,手裏拿着糖葫蘆正得意的看着這裏。
這孩童長的很是漂亮,眼睛很亮,內如星辰,眸如夜空;膚色很白,如暖玉,皓腕凝霜,看起來甚是清秀可人。
只見他身穿一套明顯比他大了一號的粗麻小衫,哪怕是臉上有些泥巴,也難掩其靈動聰慧。
只是此刻他小臉上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有種想揍他的衝動。
“哼,跟我斗,你還嫩了點,小爺我還未出手,檣櫓灰飛煙滅!浪淘盡…哎呦,哎呦……劉嬸你打我幹嘛啊?”還不待男孩說完,一雙佈滿老繭的大手便啪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哼,人小鬼大!怪不得丑婆給你起名叫阿鬼,我這是替王叔教訓你的,誰讓你前兩天偷看他家閨女洗澡了!”
“劉嬸,搞錯了吧,王叔他家閨女才兩歲好不好!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了,那次富貴也在。”
“…還敢說富貴,我們家富貴都是被你給帶壞的,六歲你就不學好,長大了還了得!看我今天非打爛你的屁股不可。”
“娘,打的好,打的好!”小一點的孩童,剛想歡呼,小臉又緊接着一皺,疼得摸了下自己的屁股,有些幽怨的看着那個名叫阿鬼的男孩!
“富貴,你給我等着。”男孩撂下一句狠話便一溜煙跑了,直到跑出去很遠,
阿鬼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來,他抬頭看着天空,眼神有些茫然。
“富貴說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男孩似在自言自語道。
“可是我還有婆婆。”想到此處,男孩的眼睛瞬間明亮了一下,可緊接着他的聲音卻又漸漸弱了下去,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可富貴說我是婆婆撿來的。”
大疆的天很藍,也很乾凈,放眼望去整個天空沒有一絲浮雲飄散,像是被人刻意過濾掉一切的雜色的幕布,它靜靜地掛在天邊,彷彿觸手可及,會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沉寂和空靈,也讓少年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男孩名叫阿鬼,自小便由婆婆一手帶大,婆婆說當年她第一次看見小阿鬼時,他才剛滿兩歲。
那一年冬天,裴城外發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為了避免瘟疫的擴散,城門關閉了半年之久,丑婆還是在城門外遇到的阿鬼。
那時的阿鬼小臉凍的通紅,赤着一雙小腳丫,全身上下髒兮兮的,活生生的一副小乞兒模樣,身上披着一件破舊的麻布大衣,看起來與他格格的不入。
只是一雙眼睛還充滿了靈動,如黑色瑪瑙般明亮,帶着希冀,站在路邊可憐兮兮的看着路過的婆婆。
後來婆婆說她當時沒打算帶小阿鬼走,帶走了也怕養不活,那個年代,瘟疫肆虐,馬匪橫行,敗井頹垣,到處缺糧斷水。即便是能夠活下來的人,也是半隻腳踏入棺材板。
當時的小阿鬼竟然出奇的不哭也沒鬧,只是奶聲奶氣地一直喊她:“婆…婆,婆婆……”。
直到婆婆走出很遠才又不忍心的急匆匆跑回來,-冷哼一聲便抱起小阿鬼走了。
“唉,這年頭即便活下來的,也被賊老天給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哼,我叫丑婆,你以後就叫阿鬼吧,在這個鬼年頭你能活到現在,着實不易!”
“天殺的父母,居然這麼的狠心,大冬天的扔個孩子在外面,也不怕被老狼給吊了去。”
“死老天!賊老天……好端端的世道給禍害成了這樣,天災人禍一樣接着一樣糟蹋老百姓,倒是沒落下。”
婆婆一路上嘮叨個不停,一會兒破口大罵,一會兒眉頭緊縐,胡言亂語,亂糟糟的頭髮,活生生的像個老瘋子,小阿鬼看得甚是好奇。
“…阿鬼…阿鬼…”
“嘻嘻…”
小乞兒躺在老人懷裏,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眼裏充滿了光,奶聲奶氣的喊着,好像那時的他,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裴城外,清冷的官道上,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熱鬧,空氣中處處瀰漫著蕭條的味道。一陣風吹來,帶着驚人的寒意,捲起一片片枯萎的落葉,漫無目的地隨風飄落,苦九寒天,即便是穿着厚厚的衣服,也給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丑婆的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棉衣,棉衣不大,似乎只能裹住上半身,有些陳舊,且破損的厲害,看起來似乎已有些年頭。
老人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背上的小阿鬼,下意識使勁拽了拽衣袖,將小娃娃裹得嚴嚴實實的。
昏沉的陽光下,丑婆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只留下了一段長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