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庭成分複雜
侯爵府庭院深深。
一名舉止閑雅的端莊美婦人,正在後院品茗。
這名美婦姓雨,出嫁前的閨名喚作暗香。三十多歲的年紀,卻是保養得益,望之如二十許人。與自家女兒站在一起,宛如一雙並蒂蓮花,不似母女,倒像是姐妹。
這是時憩如今的正印夫人,侯府的女主人,也是時倦的二娘。
時倦的親娘在他年幼時便過世了。雨暗香原本是時憩的侍妾,她當年投靠時府的時候,早已生過孩子,帶了個幾月大的女嬰上門。
時老侯爺見兩母女孤苦無依,善心大發,隔三差五往人家房裏送東西。時府的伙食着實不錯,沒兩年把雨暗香的肚子都喂大了。
到了這個地步,老侯爺跪地無用,求懇無門,在挨了原配夫人一頓鞭打之後,終於准他納妾。
在原配去世一年之後,這位妾侍,便扶作了夫人。
雨暗香妾侍扶正,多年來得位不當的傳聞就沒歇過。氣得她咬牙切齒,偏生又毫無辦法。可想而知,她待時倦也就沒什麼好臉色。可以說時倦的悶騷性格,與她不無關係。
“也不知道你大哥怎麼樣了?”
如今時倦要領受濁世之則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可以說是天命畿近來最熱鬧的一件事。她是婦道人家,又是侯爵夫人,自然不能拋頭露面地去湊熱鬧。
但即便是在深宅之內,也還是免不了掛心這件事。
他身旁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郎埋頭啃着雞腿,憨憨地道。
“娘,我是不是保准能做侯爺?”
時涯是侯爵二子,少年老成,十分慎重。
也虧得他生了個武骨架子。
十五歲的少年,卻比長兩歲的哥哥要高大壯實得多。往往一頓飯能吃掉一家五口一天的口糧,身上卻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用雨暗香的話說,這些贅肉,都是極其有用的。
雨暗香喜歡道:“那當然了。我家涯兒生下來就是時家的侯爺,誰敢說不是?”
少年‘嗯嗯’點頭:“那行,那我做。不保准就太難了。”
少年老成,十分慎重。
雨暗香看着吭哧吭哧啃雞腿的兒子,滿臉的愛憐。
老爺偏心時倦,那都不是暗着偏,幾乎直接印在侯府門口了。否則時倦又沒有靈脈,怎麼卻始終沒廢他繼承人的位子?都十七歲了,還在家裏遊手好閒。甚至不惜向凰主求懇動用濁世之則,老爺也未免太溺愛那小子了。
她心裏暗暗較勁,就算時倦真的逆天改命了,那還不是要跟我涯兒較量較量。他從小就沒人教導,就算忽然長了條靈脈,又哪裏是我涯兒的對手。
可惜了【天之扉】。
那是時家的家傳寶物,乃是真正的聖物。即數遍羽州,也找不出幾件來。卻拿來給黃口小兒做交易。
倒不是對自己兒子沒信心。畢竟濁世之則的大名放在那,到底是會造成一些影響的。
值此情節,雨暗香當然是要把兒子喚過來耳提面命一番的。
不過耳提面命,變成了今晚吃雞,那就是慈母的一番心意了。
一個下人急匆匆地沖入後院,一直跑到了夫人跟前,居然都沒察覺自己失禮。雨暗香想要教訓,卻聽得那下人慌張道。
“夫人,大少爺死了!”
“死了?”
雨暗香一呆:“怎麼死了?”
“天、天打雷劈啊。還劈了三回,大家都看見了,那肉都焦黑焦黑的。肯定是死了。
”
雨暗香呆了半晌,重重嘆了一口氣,以袖掩面,灑落淚滴:“這孩子,也真是太苦命了。唉,想想也好,這孩子體弱多病,與其白白受罪,真不如早些解脫。”
時涯渾沒聽懂:“娘,那這樣我是不是就做侯爺了。”
“傻孩子!你哥他……唉,別提了。你爹爹肯定不好受,我們快去尋他。”
又一個下人呼哧帶喘地跑來,雨暗香眼角帶淚,制止道。
“別跑了,我知道大少爺死了,消停會兒吧。”
“夫人,大少爺沒死。”
雨暗香一下不哭了。
“怎麼回事?沒死?都被雷劈了還沒死?”
前腳搭後腳地,第三名下人來報。
“夫人,大少爺是沒死,但也差不多了。侯爺請了十幾名大夫都說治不好了呢。”
雨暗香西子捧心退三步,撫額垂淚:“哎喲,我苦命的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呢?”
時涯咕噥道:“娘,我沒事啊,你哭啥?”
“別犯傻了,就知道吃,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就快不行了啊。”
時涯聞言瞪大了眼睛:“大哥要不行了?”
虎軀一震,眼淚奪眶而出。
但又硬生生卡在了眼眶上。
“等等,到底是快不行了,還是不行了,得說說清楚。”
時二少老成持重。
“娘親,弟弟,你們怎麼了?”
看見後院亂糟糟的,少女步履輕盈,走入二人之間。
少女相貌清秀,卻有別於時家的美型,倒是與雨暗香十分相似,只是還欠了歲月賦予的風韻。卻已能見得神清骨秀,未來必然是個風致嫣然的美人。
“催妝,你來了,你可知道……”
一聽母親梨花帶雨地說起這件事,少女糾正道。
“大哥沒死啊。好像還立功了,爹爹正叫人開宴席慶祝呢。”
啪。
雨暗香拍桌。
“到底死沒死,怎麼地,老娘眼淚不值錢是吧。”
眼淚說沒就沒,精彩程度直逼變臉。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怎麼一會兒一變的。
只有時涯苦着一張臉:“唉,這個世界變數太多了。還是什麼都別做了。娘,我還是不做侯爺了。”
“少廢話。”
雨暗香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站起身來:“到底怎麼回事,咱問你爹去!”
還沒走出多遠,就看見老侯爺在院裏頭舉着兩串烤羊肉手舞足蹈,肉上火焰未滅,燒得滋滋作響。
“開竅了!開竅了!時家有后了!!劈得好啊,劈得好啊!你們都來啦,快來快來,涯兒,趕明兒爹也把你綁過去讓雷劈幾下,那我時家光大門楣,指日可待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舉着兩支火把跳舞的野人,旁人看得退避三舍。不是怕被油濺到,是怕被雷劈到。
時催妝不太確定地問道。
“娘,爹爹這是……怎麼了?”
雨暗香看了一會兒,很確定地道。
“……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