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可願拜我為師？
楊戩來不及起身，只能就地一滾，倉促躲了開。
眼角餘光，瞥見王福全背上的包裹，心中頓時明白過來：
“他這是想先殺了我，再逃走！”
咣當！
長劍落空，將灶上的蒸籠劈了個稀爛。
“給老子站住！”王福緊跟兩步，朝着楊戩就是一劍。
但，楊戩反應更快……
或者說，楊戩在就地一滾的同時，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沒有任何遲疑猶豫，就藉著這一滾之力，順勢就鑽到了桌子下面，逃到了案板的另一邊。
“殺人了！救命啊！王福全畏罪潛逃，要殺人了！”楊戩大聲喊道。
“給老子閉嘴！”
王福全大急，提劍追了過去，但當他繞過桌子，楊戩已經又鑽了回去。
華山派廚房很大，桌子、柜子、灶台、擺放成堆的米面肉菜……
楊戩仗着自己身材瘦小，來回躲閃，動作是有些不雅狼狽，但卻是足夠有效，完美的將他靈活的優勢發揮了出來，嘴裏也不斷地大喊着救命。
他沒有往門口逃，因為靠近門的地方是一片空地，那裏根本沒有躲閃的餘地。
他也沒有絲毫和王福全動手的念頭。
這裏是華山總堂！
此時又快到了午飯的時候，他只要堅持上一會兒，很快就會有人注意到這裏的動靜！
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對付王福全！
楊戩心裏出奇的平靜，平靜到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
就好似此刻面臨生死危機的不是他，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只是在冷眼旁觀！
以局外人的身份，分析出雙方的優勢劣勢，然後做出最正確最有利的選擇！
也許娘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怪胎……
楊戩心裏有些苦澀，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繼續躲閃，繼續喊着救命。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喊的“救命”里沒有絲毫的慌張，可能會讓人以為他是在瞎喊！
“媽的！老子讓你閉嘴！”王福全徹底慌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偷襲殺死一個剛剛習武不到半年時間的小娃娃，也就是一劍下去的事情！
他還能順道去趟後山，除掉岳不群視為衣缽傳人的大徒弟，抓走他的閨女，也算是在臨走之前，再立一份大功。
不料，這楊戩背後好似長有眼睛一樣，他明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對方竟還是躲了過去。
如今又像泥鰍一樣滑不溜秋，讓他空有一身劍法，根本施展不出來，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殺掉楊戩，不，應該說是不儘快殺掉楊戩，這邊的動靜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到時候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能再拖下去了！
王福全一咬牙，不再顧忌鬧出的動靜大不大，全力運轉內力，一劍劈下。
楊戩故技重施，側身一閃，躲在了放菜的架子後面。
但這次，王福全不僅沒有收力，反而是加大了力道。
咔嚓！
木架被劈成了兩半，竹籃蔬菜散落一地。
楊戩躲閃不及，被倒塌的木架砸在了身上，動作頓時一緩。
王福全抓住機會，一劍刺出，直指楊戩心口。
楊戩反應已經很快，幾乎在被木架砸到的同時，就順勢往地上滾去，但滿地的蔬菜阻礙了他的動作。
噗嗤！
長劍沒能刺中心口，但卻是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道傷痕。
王福全見總算得手，大喜過望，再次揮劍上前。
沒有了顧慮，王福全左劈右砍，橫衝直撞，內力加持之下，無論是桌子架子都被他一劍斬碎。
楊戩的處境一下子就危險起來。
遠超常人的靈魂，讓他隱隱可以感知到危險降臨，從而做出應對。
但，他的身體卻是反應不過來，到最後只避過了要害，卻不可避免的多出了幾處傷痕。
“哈哈哈哈！小兔崽子！我看你這次往哪躲！”王福全惡狠狠地瞪着楊戩。
但笑着笑着，他的表情卻漸漸僵在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驚疑不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在楊戩的臉上，他沒有看到一絲痛苦驚慌，有的只是平靜到極點的淡漠，好似胸有成竹，又好似全不在乎。
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王福全面色驟變，也顧不得去想楊戩，緊張地望着門口。
但下一秒，他臉上的緊張就化作了狂喜。
因為，從門外跑進來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他長方臉蛋，劍眉薄唇，眼睛很大，裏面好似亮着光，透着一股飛揚跋扈無畏無懼，一頭黑髮披在肩頭，只簡單的用草繩捆着，手中提着一把寶劍。
令狐沖！
楊戩在溫陽的記憶里看到過他。
是在他們剛剛入門的時候。
令狐沖就站在岳不群和寧中則的身側。
只不過，當時的他站得筆直，一臉正經嚴肅，和現在完全是兩個模樣。
“令狐沖！”
王福全好似看到了稀世珍寶，兩眼放光，嘴裏不住念叨道：“天不絕我！天不絕我！”
令狐沖自小跟在岳不群和寧中則身邊，說是他們的親兒子都不過分，他若是能抓住令狐沖，定然能讓岳不群寧中則投鼠忌器，順利下山。
“王師叔，你這是在做什麼？怎麼把廚房弄成了這樣？”
令狐沖皺着眉頭，語氣很是不滿：“師叔，你是長輩，就算這小子來廚房裏偷東西吃，你也不用這樣吧！關他幾天禁閉不就行了！”
“呃……”
王福全一愣，旋即好似明白了什麼，臉上就掛上了笑容：“沖兒，你說得對！是師叔太急了！師叔不該這麼做的！不過這小子滑溜的很，你去幫師叔勸勸他，讓他老老實實認錯！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好，我幫你勸他。”令狐沖點了點頭，朝着楊戩走了過去，“喂！你這小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師叔他就算嚴厲了點，那也是為了你好！趕緊給我乖乖……”
楊戩無動於衷，靜靜地看着這出好戲。
噗嗤！
就在令狐沖經過王福全的時候，一道寒光乍現，伴隨着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慘叫聲驟然響起。
出劍的是令狐沖。
慘叫的是王福全。
“略略略！蠢豬！真以為你能騙過我？”令狐沖得意洋洋地扮着鬼臉，哈哈大笑。
楊戩注意到，令狐衝刺傷的是王福全的右腿，這是不給他逃走的機會，放在身後的左手正在不斷擺着，這是在示意他趕緊躲到一邊。
“你！你！”王福全惱羞成怒，不顧一切地朝着令狐衝殺了過去。
但，腿部的傷勢讓他本就不算靈活的身法更顯遲鈍。
這種時候，最正確的選擇應該是避其鋒芒等待救兵，但令狐沖卻是選擇長劍出銷，迎了上去。
令狐沖年紀不大，但卻已經練了七八年劍，又得岳不群寧中則悉心調教。
王福全練過的華山劍法，他都會。
他練過的華山劍法，王福全卻是有許多連聽都沒聽過。
在加上王福全有腿傷在身，行動不便，幾招下來，就已經大佔上風。
這就是華山劍法嗎？
楊戩看的目不轉睛地，右手下意識地跟着比劃起來。
他雖然跟着楊天佑學過武，但更多的是在打磨身子，遠不能和眼前的劍法相比。
很快，楊戩就察覺到一絲不對。
令狐沖的動作變慢了！
沒力氣了？
楊戩仔細一看，才發現並非如此。
令狐沖是在故意放慢自己的速度！
或者說，他故意像王福全那樣不用自己的右腿使力，動作自然就慢了下來！
這是在做什麼？
楊戩有些不理解。
更令他不理解的是，王福全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不僅沒有絲毫開心，反而是勃然大怒，比剛剛令狐沖戲耍他時，還要憤怒。
“狂妄小兒！你膽敢如此羞辱我！”王福全雙眼赤紅，劍法忽然一變，竟是完全捨棄了劈砍挑之類的招式，唰唰唰三劍朝着令狐衝刺去，一劍快過一劍，一劍重過一劍。
令狐衝天賦雖高，但卻少了幾分對敵經驗，倉促之間，只來得及揮劍劈砍。
當！當！
令狐沖連擋兩劍，只覺得手臂酸麻，虎口劇痛，手中寶劍脫手飛出。
王福全猙獰暴怒的面孔、閃爍着寒光的寶劍在視野里不斷放大。
令狐沖嚇得臉色煞白，倉惶向後退去，腦袋裏面一片空白。
噗！
一聲悶響，王福全的動作陡然一止，半截刀尖從他胸口中冒了出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團黑影從窗外飛來，“當”的一聲擊飛了王福全手中的寶劍。
黑影落在地上，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木頭塊，很顯然是從窗戶上掰下來的。
王福全難以置信地看着穿胸而過的尖刀，又艱難地轉過頭。
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張平靜冷漠的面孔。
這真的是一個孩……
不，這真的是一個人嗎？
念頭尚未落下，無盡的恐懼、無盡的黑暗已經把他淹沒。
出手殺他的正是楊戩！
他不懂令狐沖為什麼要自己給自己增加困難。
但他很清楚，如果不能快速解決獵物，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這是他身為獵人的大哥楊蛟告訴他的！
於是，他就從旁邊刀架抽出了一把剔骨尖刀，在王福全注意力都集中在令狐沖身上的時候，果斷刺了出去。
一刀得手，楊戩迅速向後退開。
獵物在臨死之前，往往是最兇狠最危險的！
這同樣也是他大哥教給他的道理。
第一次殺人，還是親手殺人。
楊戩心裏也不像表面那麼平靜。
但，若要說有多麼惶恐不安，那也沒有。
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好似失去了什麼東西。
“兄弟！多謝了！今天要不是你，我恐怕就要去見閻王了！”
令狐沖生死關頭緊張到了極點，根本沒有注意到打飛寶劍的木塊，此時箕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驚魂未定。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冷哼：“污言穢語！自作聰明！犯險冒進！得意忘形！令狐沖，我便是這樣教你的嗎？”
“師……師父！”令狐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臉上表情好似見到鬼一樣，快哭出來了。
“弟子溫陽見過掌門。”楊戩朝着岳不群行了個禮。
岳不群朝着溫陽微微頷首，就將目光放在了令狐沖身上。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淡淡的看着。
令狐沖嚇得心肝亂顫，俯首說道：“弟子犯了錯，請師父責罰！”
岳不群還是不說話，又晾了令狐沖一會兒，直到令狐沖小腿肚都開始發軟，才問道：“珊兒呢？”
“弟子來之前，已經讓奶媽將珊兒帶回去了。”令狐沖說道。
“算你還知道一點分寸。”
岳不群說道：“回去之後，將門規抄寫十遍。再將白雲出岫、有鳳來儀、白鶴亮翅……”一連說了七八個劍招，都是剛剛令狐沖使的比較生疏或是應對不好的，“練上百遍。”
“是。”令狐沖鬆了口氣。
罰過了，也就意味着這件事過去了。
“哼！”岳不群看出了令狐沖的心思，一聲冷哼，嚇得令狐沖趕緊站直了身子，“我教了你這麼多年劍法，你連區區一個王福全都打不過，日後還怎麼擔負起光大我華山派之責？你若是敢再讓珊兒幫你偷酒，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啊？！”令狐沖用力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忍不住問道：“我明明已經洗漱過，身上沒有酒味啊……師父，你是怎麼發現的？”、見到岳不群瞪他，才委屈道：“師父，我本來都要贏了，是他最後那一招太古怪了，我一時不備，才沒能招架住。那也不知是什麼劍法……”
令狐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憑空比劃，竟是將王福全那招劍法模仿了個七七八八，問岳不群：“師父，你知道這是什麼劍法嗎？”
“這天下間劍法何止千千萬，遇到一點沒見過的招式，你就抵擋不住，那以後也不要行走江湖了！憑白損了我華山威名！”
岳不群沒有回答令狐沖的問題，但卻又忍不住說道：“他這招式看似精妙，其實就是仗着內力比你強上一些，速度比你快上一些。你若是內力有成，一劍斬過去即可。便是內力不如他，你也可以用白雲出岫的後半招，將它化解。”
“白雲出岫後半招……”
令狐沖嘴裏喃喃自語，越想越覺得妙。
白雲出岫，取自“山中雲霧繚繞，彷彿是從石縫裏面冒出來的”，招式多變，以巧取勝，以柔克剛，正好可以對付王福全剛剛那直來直往的三劍。
岳不群則望向了一旁的楊戩，問道：“溫陽，你可願拜我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