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妲珂莉-淚之影” 其二
距離上一次麗諾爾瀕臨死亡,意識模糊,才剛剛過去兩天。
兩天的時間,她們從法明戴爾的下水道,一路探險到了寂霜之墓藏骨塔,麗諾爾遇到了無法被擊敗,無法被殺死的強敵,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和貝希姆的戰鬥,她同樣是徘徊在生死之間,或者說,她到現在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戰勝貝希姆的,或許是薇兒的【月面旅行家】遠比她的【凝霜踏雪】要強得多吧。
但是雅尼羅姆王給予她的壓迫力,甚至遠超於那時候已經變成怪物的貝希姆,就算是她和阿雪,還有婭瑟聯手都無法傷他分毫。
麗諾爾的臉緊貼着地面,身上是倒塌的石柱和碎石,眼淚和血從她身上緩緩流下,匯成一個血泊。她就趴在那血泊之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右手緊緊的握着什麼東西,那物卻不是已經斷裂的傑芙琳,而是一個灰鐵色的劍柄,劍身同樣埋在廢墟之中。那是原本在上方的地板上,雅尼羅姆王雕像手持的立着的大劍,雕像自上空墜落,化作殘骸,但是只有這把劍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樣子,落到了一側的石柱之間。
麗諾爾在用冰結成的直劍並未對雅尼羅姆王造成任何有效的傷害,而後被棺槨拍飛,這一切麗諾爾預料的到,她一開始就是衝著這把劍來的,這把劍或許也是凡物,但是對於自源魔力已經所剩無幾的她,不論是什麼樣的武器都是她的希望。
但是她低估了雅尼羅姆王的力量,就算她來到了那把雕塑大劍的身邊,她也沒有力氣將它拔出再次站起。
麗諾爾的意識逐漸渙散,她已經不知道在這座墓室中發生了什麼,因為她的面前已經一片黑暗,同樣也什麼聽不到,就連身上的傷口,還有體內淚之瘟疫的蠕動,也沒有任何的感覺了。在無邊的黑暗之下,麗諾爾體會到了熟悉的感覺,她在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呢,這感覺有些空虛,但是在空虛之中,卻蘊含著一分微弱的溫暖。
或許,自己的旅程就到此為止了吧……她對蝕刻儀式還一無所知,自己的蝕刻也沒有洗去,她還沒有回歸到一個普通人的平凡生活,這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憂愁願望都即將離她而去。
婭瑟……阿雪,她們究竟怎麼樣了,睜開眼睛,麗諾爾,睜開眼睛看看她們,這是自己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了。
麗諾爾控制着全身的力量,原本閉合的眼睛緩緩睜開,但是她的面前還是一片黑暗。趁着她虛弱的時候,淚之瘟疫在她殘破的身體裏不斷蠕動擴散,侵蝕着她的身體。
呵。
麗諾爾自嘲的笑了一聲,但是在眼前黑暗的深處,緩緩地走出了一隻有着繁複大角的白鹿。
那白鹿走到了她的面前,麗諾爾的思考已經幾乎停止,一雙潔白赤裸的嬌小雙腳從白鹿上落了下來,那人緩緩蹲下,冰冷而纖弱的手撫摸着麗諾爾的長發。
“你要死了。”
“……我知道。”麗諾爾有氣無力的說。
“我原本以為你會聽從我的建議,就此離開法明戴爾的。”
“我還沒拿到許珀里翁之心……我還沒有抵達淚之國的王庭……”
“唔,”那隻手理順了麗諾爾的頭髮,擦掉了她頭上的血跡,“你手裏的那把劍,名字叫做妲珂莉,是我父親的劍,法明戴爾實質化的王權,它來自祈願雪崖下方的環霧湖中,是神國之內引導燈塔的投影……拿起來吧,如果是它的話,能夠把那些被淚之瘟疫污染的遊魂們,送到自己應該前往的地方,哪怕是我的父親,拜託了,麗諾爾,讓他真正的步入陵寢,進入永恆的安眠吧。”
“可是,我要死了。”
“我的騎士啊,聽聽自己的聲音,你和我一樣,是自神國之中再度回歸的歸來者,聆聽你自己心中的聲音,然後……”她站起身來,坐上了白鹿,那抹白影向麗諾爾逐漸遠去,變得透明。
“活下去。”
麗諾爾不知道這三個字究竟是帶着什麼樣的力量,但是她渾身的劇痛再次回歸,被折斷的骨頭被看不見的手移回了原位,歪曲的關節被蠻橫的掰扯回正,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正在癒合。這些劇烈的疼痛,如同萬千針刺一樣貫穿着她的意識,她的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變得一片赤紅,握住劍柄的手愈發用力,嘩地一聲,她居然將那把和她身高一樣的沉重大劍自廢墟之中抽了出來。
大劍身上的岩石外殼嘩啦一聲崩裂,露出了包含在雕像之中,半透明的水晶劍身。隨着麗諾爾的站起,劍身上充滿了皎潔幽寒,冰冷月光一樣的幽蘭色光芒同樣被點亮。麗諾爾體內的淚之瘟疫似乎獲得了引導一樣,齊齊地向她的右手蠕動而去。
……
婭瑟不由得看的呆了,自廢墟中站起來的人,樣子確實是麗諾爾。但是不管是譜線,還是她身上的氣場,都和婭瑟熟知的麗諾爾完全不同。
她緩緩地蹲了下來,幾乎將身形壓到最低,右手握着大劍,背在肩膀上,而已經折斷的左手,正垂在她的面前,發出咯咯的聲音,那扭曲被打斷的骨頭,正在自己把自己掰回去。她的眸子中充斥着猩紅色的線條,包裹着全身的氣場,也如同向上升騰而去的猩紅血氣。
這是狼劍術的起手式,但是和安德里斯展現出來的,模擬霜牙狼的樣子不同,此時此刻的麗諾爾,真真切切的放棄了自己作為人的理智,就像一隻以少女的面龐和身段,蓄勢待發的猩紅巨狼。
但是這種古怪的狀態只是持續了一瞬,麗諾爾身上猩紅的血氣瞬間退散,變為了【凝霜踏雪】的寒氣。
麗諾爾重重躍起,大劍凌空向錯愕之中的雅尼羅姆王半身斬去,刷的一聲,雅尼羅姆王左側的巨大手臂從肩膀處被妲珂莉迸發出來的月光直接切斷,那隻斷手握着石棺落在地上。麗諾爾落在地上,再次壓低身形,呼出一口氣之後,雙手握持着大劍猛地一斬,雅尼羅姆王的膨脹的腹部瞬間被劃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左手,右手,腹部,軀幹,麗諾爾以最兇猛的方式將它們全都拆了下來,那些黑色的人臉在斷口處蠕動着,但是並沒有和之前一樣痊癒。這把大劍身上的清冷月光,在麗諾爾斬擊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留在了傷口上盈盈發亮,那些黑色蠕動的東西觸碰到月光則瞬間蒸發。
麗諾爾踩着自雅尼羅姆王體內流出來的黑色眼淚,她所至之處,那些黑色的眼淚都停止了蠕動,然後被麗諾爾身上的寒氣覆上一層霜,她走上了癱倒在地上的雅尼羅姆王的身軀,劍尖指向了雅尼羅姆王空洞的頭。
“……赫卡忒,我的女兒,是你嗎?”
雅尼羅姆王的面部表情變得柔緩了起來,就連沒有麵皮的,死灰一樣的臉都看起來有一絲柔和,他看着舉着妲珂莉的麗諾爾,好像恢復了一些理智。
“安息吧,淚之國的古王,我不是赫卡忒,我受她之命將你送往你本該屬於的地方……”麗諾爾冷冷的說,劍身上的月光更加明亮。
“法明戴爾的大門已經再次開啟……淚之瘟疫的詛咒,終於解除了……我的使命也……”
雅尼羅姆王還沒說完,麗諾爾便一劍斬斷了他的頭顱,在雅尼羅姆王頭顱掉落,化作飛灰,連同他的身體也化為了一灘黑色的眼淚,在這之後,麗諾爾晃晃悠悠的向婭瑟走去,但是還沒走到,她的身體就帶着大劍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婭瑟……幫我一把,痛死了。”
婭瑟連忙拖着身體站起身來,走到了麗諾爾身邊,將她攙扶起來。
“你身體還好嗎,我還有最後的體力給你釋放一次消除痛覺的龍語奇迹。”婭瑟焦急的問道。
“那拜託了……”麗諾爾嘶溜嘶溜的吸着冷氣說,古怪的音節從婭瑟的口中發出,麗諾爾身上的痛覺立刻消除了不少,長舒一口氣,頭靠在雕像的殘骸上休息。
“喂,有那種好東西,也給老子用一下啊。”阿雪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慢的走到婭瑟和麗諾爾中間咚地一聲坐下,她的一隻眼睛已經腫了,很難睜開。
“我還以為你……”
“哈,老子可是修鍊淬體的明一人,身子骨硬得很,”見到阿雪並無性命之憂,婭瑟也顯得十分高興,連忙用【蒼空交奏】給她屏蔽了痛覺,“呼,舒坦不少了……那傢伙力氣可真大,可給我好好的鬆了松骨,這下沒個幾周的時間可是好不了了。”
“麗諾爾,那把劍是?”婭瑟關注的重心主要還是在麗諾爾身上,不管是剛才麗諾爾異常的狀態,還是那把劍的來歷,都顯得那麼可疑,在婭瑟眼裏,麗諾爾剛才分明是傷到瀕死,但是現在看起來只是重傷,就連身上骨頭的扭曲都被掰了回來。
“赫卡忒來過了,”麗諾爾輕咳了一聲,“這把劍叫妲珂莉-淚之影,她說……這是雅尼羅姆王曾經用過的劍,是淚之國的王權象徵,是指引死者回到他們所屬的地方的燈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把奇迹武裝。”
“你是說赫卡忒救了你?”
“也不是,”麗諾爾扶着頭,她的記憶有些混亂,但是這倒是讓她想起了在丁弗斯城的最後一戰,“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在丁弗斯城的經歷嗎,當時我和薇兒對抗的是另一個蝕刻賜福者,他的名字叫貝希姆……那也是一場苦戰,但是在那場戰鬥的最後,我的身上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瀕死的我再次重生,就像是死者的國度拒絕了我一樣,貝希姆曾經說過,我的身上寄宿着兩個蝕刻,但是每次這種事情發生,我的記憶就十分的混亂……”
“兩個蝕刻嗎……”婭瑟活動了活動手臂,作為龍族的她癒合速度快的恐怖,她拍了拍麗諾爾的頭,“你能活下來就是好的。”
“喂,你們兩個,能不能看看我啊,我還在流血誒。”阿雪嘖了一聲,指了指小腹處被雅尼羅姆王的尖刺貫穿的洞。麗諾爾從學者手腕里拿出來從學院中帶出來的醫療設備,婭瑟手腳麻利,先給阿雪喂下了葯,不一會兒就又給阿雪用繃帶裹成了粽子。
“你們說的那個蝕刻儀式是什麼玩意?”渾身纏繞着繃帶的阿雪問道。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這是我身上詛咒的來源。”麗諾爾喝下了剩下半瓶治癒魔葯,一如既往的難喝,她掙扎着站起身來,向在地上斷成兩截的傑芙琳走去,艱難的彎下腰,把斷裂的黑傘放在手中輕輕的撫摸。
“唉……”麗諾爾的眼中流露出萬分的苦澀,她現在的心情相當難過,雖然收穫了能殺死淚中之骸的妲珂莉,但是三個人都是重傷,自己心愛的傑芙琳也徹底毀壞了。
“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公主的頭顱就在我們頭頂,我們在淚之國的旅程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