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昏暗的柴房裏，所有喧鬧聲戛然而止。搖曳的燈火將一個掩在帽檐里的影子映在斑駁的牆上。
而方才耀武揚威的婦人，已然癱倒在地。婦人驚恐地望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人，欲要喊出聲，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
一把泛着寒光的圓月彎刀抵在其頸部，那人將手放在她身上，其戴着鑲嵌黑水晶銀色指環的食指輕晃了一下，一隻黑色蠱蟲迅速爬向她。
婦人驚恐萬狀，再想反抗時，緊握着木柴的手被踩在其腳下，肆意蹂躪。
她喊不出，但扭曲的面容，已然表達了她的痛苦不堪。
那隻蠱蟲趁機爬進了她口中，其餘的幾隻蠱蟲也從她耳中爬入。
“吃了，一點兒都不能剩下，否則……”
婦人應聲爬起，手忙腳亂地往嘴裏塞着已然面目全非的飯菜。
可未幾時，婦人便沒了意識，直挺挺地倒去。
那人輕愣望着蜷縮在角落的女子，緩緩摘下了斗篷。
“公主……是我。”
話音剛落，她眼底便覆蓋了一層水霧。
角落的女子聽着這道熟悉的聲音，目光遲疑地望了過來。
“是……嫵玥嗎？”她沙啞的聲音似是在顫抖。
嫵玥快步走去，把狼狽不堪的女孩掩進了懷中。
“……是嫵玥。”她的聲音如常，可眼淚卻一顆一顆地落進了她發間，“我來了……公主不怕。”
虞拂霜似是一個尋到親人的孩童，緊抱着她失聲痛哭。
“他們……他們把拂桎流放邊塞了……”
嫵玥咬緊牙關，眸中的眼淚落了又滿。
等她哭盡所有苦和委屈，她才抹去淚水，解下自己的斗篷給她披上。
隨即又拿出了好幾瓶葯，小心翼翼地她清理擦藥。
嫵玥又扯下了自己的衣角，包住她的傷口。
“公主……”她看着虞拂霜，抬手擦去她的淚水，輕聲承諾道，“嫵玥會帶你離開洛京，離開大燕……我已經從東宮出來了，會一直保護着公主。”
虞拂霜緩緩伸出腫脹的手，覆於她的臉龐，已經紅腫的雙目，再次讓眼淚充盈。
“嫵玥……我們真的會離開這裏嗎？”
嫵玥俯首輕抵在她的額前，抬手拂去她的眼淚，強顏笑道：“會的……嫵玥帶你離開。”
女孩強忍着眼淚點了點頭，可卻是晃落了眼底的淚珠。
等她安撫好了她，才從袖口拿出了一條銀飾吊墜，可銀繩上只有一顆水滴狀的小鈴鐺，發出的聲音也是極輕的。
“遇到危險時，公主就搖它，我的蠱王便會感應到，我也會很快來救公主。”嫵玥說著，便給她戴上了。
虞拂霜再次頷首答應，隨之又憂心忡忡地看向了倒在一旁的婦人。
她也回頭瞥了一眼，輕笑道：“別怕，沒有內力的普通人，中了我的蠱，會很快神志不清，也活不了幾日。”
“好。”拂霜也隨她笑起，漂浮不定的心好像也就此落入了安全地帶。
嫵玥像是大姐姐一樣輕拍了拍她的頭，實則她們生在同一年，也是相伴長大的。
“所有欺負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她看着拂霜不再哭，也鬆了口氣，“公主，你不能讓明王府的人都可以騎到你頭上……要先拿下酈明辭。”
“可是他……”拂霜隨即開口，“他殺了父皇和母后。”
“我知道，但是我們如今沒有能力與之抗衡，便只能先隱忍，如果你能得到酈明辭的信任，便不會有人敢隨意欺辱於你。只有如此，公主才能好好地活着……酈明辭手握重兵，也許他會看在公主的面上，可以幫我們打探一下六殿下的消息。”
提到虞拂桎，拂霜的眼神終於鬆動了：“好，我會想辦法的。”
嫵玥知道她是有能力的，只是她不願罷了。
天色已晚，她不能多待，否則會引起奉境的懷疑，便只能與拂霜作別。
臨行前，拂霜把斗篷重新給她披上，仔仔細細地給她繫着，還輕聲叮囑道：
“嫵玥，你一定要小心……我已經失去了一切，不能……不能再失去你了。”
嫵玥強顏歡笑地再次抬手給她抹眼淚。
“我的好公主，你哪次見過我做沒有把握的事？你只管把自己保護好，好好地活着，其餘的事，都交給我去做……等我解決完一切，我就帶你回去。”
拂霜滿目不舍地看着她，卻還是含笑點頭答應。
她信她說過的所有話，無論是兒時，還是如今。
嫵玥壓低了帽檐，走至門前，又回頭望了一眼，才徹底掩進夜色。
拂霜佇立門口，只見得一個黑色身影疾速躍過高牆，像是活在夜裏的鬼魅，與黑暗混為了一體。
而等嫵玥回到國師府邸時，已是深夜了。
她一路謹慎地向四周觀察着，黑色的長袍迅速掃過開在石路兩側的桂花，扶散了這聚攏的馥郁。
待關上了門，她便脫下一身夜行服，摸着黑藏入箱底，把榻上的衣衫套上。
“當真是低估了你……”
嫵玥猛然轉身，房內的燭火倏地亮起，着一身玄色長袍的人安坐於案前，目光凝然投來。
她的驚慌似是蜻蜓點水，只有一刻，隨之便是長久的波瀾不驚。她只淡然地繼續繫上了衣帶。
“去了何處？”奉境的語氣依舊像是事不關己。
嫵玥輕嘆口氣，行至他身側，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國師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我房裏又為何？”她說著，便將大半個身子倚靠於他的背上，隨即俯首嗤笑，“國師不是出世之人嗎？難不成也會有俗人的情慾？”
奉境似乎也不惱，只是悠然放下手中的茶盞，再而抬眸相視，深眸里甚至掩着淡淡的笑意。
等她有所察覺時，為時晚已。一陣氣旋向四周強勢橫掃，似一把無形利刃，斬斷了其範圍內的所有物件，木案也轟然塌下，案上的燭火熄滅，黑夜立即覆蓋了一半。
那氣旋穿過她的五臟六腑，似要碾碎了一般，亦是擾亂了她自己的元氣，一股血腥味隨即衝上來。
而被氣旋震碎的，還有她的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