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蟋風老祖
庭院中，樹影婆娑，殺機隱隱，兩方人正在緊張的對峙。
靠左的一方，立着一群紅袍道士。站在最前的是個面帶邪氣的中年男子，高冠博帶，身形挺拔。下頜處長須飄飄，鬱鬱蔥蔥，長勢甚是喜人。身上穿着一件寬大的深紅色道袍，袍擺處綉着幾縷金線紋路，正是尊毒門的門主柳依然。
與柳依然對峙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藍衣道人，貌相極為怪異，三分類人，七分似獸，天然帶就一種凶煞之氣。
道人背負雙手，鼻孔朝天，背脊崩的筆直，儼然是一幅末世高手的梟雄神態。
荀小刀曾聽聞，逍遙谷的谷主‘蟋風老祖’李天佑，在未曾踏入修界之前，就單憑長相嚇跑過一群馬賊。入谷之後，更是煉就了一門頭屑聚頂，口氣朝元的傲然之勢，是蒼州之地赫赫有名的怪傑。
這個白髮蒼蒼的藍衣道人，想來便應是李天佑了。
尊毒門跟逍遙谷同是蒼州七邪宗中的大宗。兩宗原是世仇，互相之間也都知根知底。門下弟子見了面，一般都是先用中指積蓄氣勢，繼而再用刀槍演練生死。
——感情深了，一刀剁了，兩宗的關係顯然已經深刻到了骨子裏。
事情難辦了！
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荀小刀只得迴轉頭，苦笑着嘆道：“小三，老天爺是個沒有原則的傢伙，又在耍人玩哩……看，就連咱們敬愛的門主都跟我抱一樣的想法，結果呢，也被堵在了茅坑門口。你須怪不得我。”
“都怪我……”小三抬起頭，喟嘆道：“哈，你說的對，我真的昏頭哩，竟相信還會有絕對安全的地方。累死貧道，須怨不得尼姑，我認命了。”
荀小刀尷尬道：“一般情況下，還是挺安全的哩。大家都忙着方便，哪還有閑情廝殺呢？今次大家都不按套路出牌，理應是個意外。”
小三默然不語，半響後方道：“有小刀兒在，什麼意外，都不會太過讓人驚心，我有足夠的準備哩。”
荀小刀討個沒趣，回過頭，露出個熱情洋溢的笑容，沖柳依然打招呼：“嗨，門主，早啊……人生何處不相逢，這種情況下見面，真讓人意想不到。”
柳依然啞然失笑道：“不早了，都被人欺侮到茅口了。”
李天佑掃了荀小刀一眼，冷哼了一聲，便別過頭，不再看他。尊毒門裏，能讓他忌憚三分的，只有一個柳依然。
“唔？門主風采依舊，小刀兒很是開心。把客人晾在一邊，總是一件不太禮貌的事情。我這就去前院殺敵，莫讓人等久了。”荀小刀笑呵呵的，招呼小三，道：“小三，咱們走哩。”一拉小三，轉身就要溜走。
“小刀兒，到我身邊來。”柳依然淡淡的道。
荀小刀搖搖頭，道：“門主，你應知道，我很弱小。有可能會拖累到你們的。一定會的，我保證。”
“沒關係，這裏的都是自家人。”
“可這位李谷主並不是自家人，他好像不太歡迎我。唉，門主……何妨給條活路？”
“嗯，活路……”柳依然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你不過來，我又怎麼給你？”
“小三，我袍服後邊一定有褶子了，幫我拉平……”荀小刀悄聲吩咐，猛地聲線拔高几分，轉身咆哮：“小三，別拉我。門主叫我哩……還拉？……再拉我須不饒你……磨盤大的拳頭，我送你一斤……”
小三會意，扯着荀小刀的腰帶往後暴退。他看準了當前的時機，有李天佑在，柳依然很難騰的出手。
荀小刀依着慣性向後退去，臉上卻故作驚惶之色，喊道：“呀，好大的力氣……要倒了，真的要倒了，門主，我剎不住了……”腳步不停，倒退着向側門閃去。
柳依然無奈的搖了搖頭，左手虛空一抓，空間猛地一盪，潛勁暗涌。
就像是有一隻虛空之手，突破了時空的限制，突兀的出現在了荀小刀的面前，一把攝了過來。
荀小刀心下大驚，臉上卻露出了一幅受寵若驚的神色，郝顏道：“小刀兒何德何能，敢勞門主大駕，真是罪過，罪過……”
“小刀兒，對面的那位高人，你可認得？”柳依然眨了眨眼，與荀小刀交換了個眼神，輕聲道。
“高人？哈，既有高人，小刀兒自要見識一番。”荀小刀振起精神，道：“高人，請出來一見。”當此時局，能保他命的也只有一個柳依然了。
“高人，自是最有氣勢的那位了。小刀兒何妨一猜？”
荀小刀移目四顧，猛地定住眼神，指着對面眾人中最為俊秀的一人，啞然道：“若依氣勢，那就該是此人了。”
李天佑沉下臉來，眼神中掠過一絲殺機。
柳依然搖頭不語。
“那這個，如何？”
“非也。”柳依然緊盯着李天佑，輕笑道。
…………
荀小刀像個檢閱大軍的將軍一般，挨個審視了一遍，最後才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神色，顫抖着指向李天佑，啞聲道：“難道是他？”
“聰明。”
“人？”
柳依然微笑着點了點頭。
“確定？”
“雖然很難讓人接受，但理論上，應該是的。”
“哈，今年最冷的笑話，被他活生生的演繹出來哩。”荀小刀吸了口氣，一指點出，指着李天佑嘖嘖讚歎：“五官逍遙，自成一派。該凹的，凸了。該凸的，凹了，一掃六朝華靡之氣，自有一番崎嶇的蠻荒氣息。山川、丘陵、沼澤、江河，地貌雲集，可謂是見一人而知天下風采，此生無憾矣……娘的，你真會長，絕跡了……”
李天佑鎮定如恆的傲然之色消逸不見，腮幫子驀地一動，眼神中射出湛湛青光，冷聲道：“小輩竟敢如此辱我……”
“不敢……”荀小刀反問道：“怕啥？你既然敢長成那樣，我又因何不敢直言呢？”
李天佑聞言，胸腔急劇起伏，猛地，虎軀三震，闊口一張，仰天便噴出了一串鮮血，足有二兩來重。
荀小刀一言建功，大殺李天佑的氣勢，得意之情，直衝胸臆。剛待再接再厲，另下一城，卻見那衝上半空的血珠，忽地蠕動了起來，幻化成了一隻巨大的血手，厲嘯一聲，向他抓來。
心下頓時大驚，縮身向後，咿呀亂叫：“救我……”
柳依然搖了搖頭，道：“李谷主，經年不見，竟學會向小輩出手了，真是一件大喜事啊！”食指伸出，隔空一點，一道粉紅色的光絲從指尖竄出，點在了血手之上。
哧……
光絲迸射間，血手被腐蝕出了一個大洞，並以驚人的高速擴展開來，最終消彌於無形。
有門主罩着，荀小刀的膽氣迎風見漲，昂頭疊肚，一步三晃的回過身，沖李天佑嘆聲道：“你……悲哀啊……門主，你意下如何？”
“我……”柳依然輕笑一聲道：“哈，確實挺悲哀的。”
李天佑冷哼了一聲，道：“徒逞口舌之利爾。柳門主，今日之勢，你也看到了，還是儘早下個決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