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交談
“……喂喂,你這傢伙,不要這麼固執嘛!讓我拍張照怎麼了!”
“……”
“真要這麼無情嗎?我可是救了你們欸?”
“……”
絮絮叨叨的聲音把他從黑暗拉回現實,身體順從本能睜開了眼睛,靈魂卻還在拒絕清醒。碇真嗣眼神空洞,對自己處境漠不關心,一動不動坐在原處。
身後又窸窸窣窣響了一陣,接着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語氣熟稔地握着他的肩膀開始告狀:“總算醒了!你快勸勸那傢伙,拍照而已不要太小氣嘛!”
那人很高,比起坐着的少年要高出一大截,因此不得不彎下腰來和少年對視。
——儘管他的眼睛被白色的繃帶完全纏起來了。
碇真嗣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銀白的髮絲隨着男人的動作在眼前搖晃,昏暗的燭光也變得刺眼。少年直直盯着那抹淺色,胸口劇烈起伏,彷彿又看見那人在微笑着叫他——
【真嗣君。】
“……誒?”五條悟滿臉無辜地退開一步,緩緩舉起雙手,強調自己的清白,“我還什麼都沒做哦?”
少年好似失了魂,雙眼死死盯着某個方向,緊繃的呼吸讓人忍不住擔心下一秒會再次昏厥;而被“綁”在牆上的紫色機甲,則看着顫抖中的少年,眼燈一閃,掙動手腕就要扯掉身上的束縛。
等等等等!五條悟用力給某個不按計劃來的大傢伙打手勢,總算制止了對方。於是長腿一伸,勾了把椅子過來,重新在少年面前坐下:“唔……要吃小蛋糕嗎?”
掏出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來的新的甜品,遞到少年面前晃了晃,試圖用食物甜蜜的氣息喚起他的注意——卻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酷愛甜食的咒術師不可置信地收回手,簡直不敢相信有人能完全抵禦甜品的誘惑。然而事實如此,五條悟摸了摸下巴,趴在椅背上思考,隨即嘆了口氣——那種執着的視線,想忽視都難。
五條悟往前傾下身體,整個人湊到少年眼前。
“就是普通的頭髮而已。”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毫無邊界感的咒術師直接抓起了少年的手,放到自己頭上,“喏,真的不是什麼危險物品。”
不是他。
像是平靜的湖面翻起狂潮,攪碎了上面虛幻的倒影。碇真嗣猛地睜大眼睛,遲鈍的大腦總算接收了視覺傳來的畫面,看清了眼前不過是個陌生人。
碇真嗣猛地蜷起手指,像被燙到了似的,掙扎着把手往回縮。那個陌生人沒有阻攔的意思,順着他的力道鬆了手。而四肢被束縛的感覺也在此時傳來,碇真嗣低下頭,看到纏繞在身上的……符咒?
“恭喜恭喜!總算注意到了嗎?”對面的男人欣喜道,甚至鼓了鼓掌,“簡單說明一下,你們因為在廣場上大鬧了一場被認定為高危人員,現在上面堅持要執行死刑。而我,五條悟,最強咒術師——”
自稱最強的男人翹起兩根大拇指,朝自己一指,“被指定為你們的處刑人。”
碇真嗣看了看他,既沒有因為不服私刑大吵大鬧,也沒有因為害怕而求饒。少年只是平靜地垂着眼,像個早已接受命運的厭世者,即使面對不公,也一言不發。
“誒?”少年過於平靜的反應,稍微有些出乎意料,五條悟收起笑意,囚禁室本就逼仄的空間頓時更加沉悶。
那群老東西,到底對這個少年做了什麼?
五條悟越想越不爽,原本只是對酷似高達的咒靈起了興趣,誰知這傢伙不僅擁有人類的思維,還保護着一個天賦極高的人類少年。
結合那群老傢伙着急毀屍滅跡的嘴臉,他合理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跌破了底線,在背地裏搞什麼見不得光的實驗。
雖然早就對他們的人品不抱期待,但眼前的少年最多不會超過十五歲,而在那個被銷毀的研究所里,能查到的實驗記錄甚至長達十四年……
現在控制不住事態了,就想借他的手剷除後患?
五條悟簡直要被他們氣笑了。
“喂喂、不是吧?”五條悟用力揉了把少年垂下的頭頂,伸手指了指自己,“難道我看起來會是那種殺害無辜少年的邪惡反派嗎?”
見少年眼底似乎有些波動,五條悟加大力度,語氣更委屈了,“被當成壞人了,好傷心……”
“……”碇真嗣動了動嘴唇,最後只是把頭垂得更低。他是引起災難的罪魁,不會再有人喜歡他,因為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掉。
“啊,又一副喪氣的樣子……”五條悟聳聳肩,青春期的孩子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敏感心思,既然如此,他只好使出絕招了。
最強咒術師一把扳過少年的肩膀,讓他看到身後的景象:“唉,本來想說死刑這種事完全不必擔心,老子已經解決了。但既然你不想活,那等你死了可以把這傢伙給我嗎?”
不知為何只有等人高的初號機,被密密麻麻的鎖鏈捆了個結實,刻着符文的鉚釘從掌心頂釘入牆壁,讓它被迫以一種雙手張開的姿勢掛在牆上。失去能源的機甲垂着頭,連眼燈都是熄滅狀態。
“初號機……”
“原來它叫初號機嗎?真帥!”說到這個五條悟就有些興奮,“它是機甲嗎?仿造高達那樣的?”
“但是它好像還會思考誒?帶你逃跑的時候還知道避開人類,雖然研究所被徹底毀了,但幾乎沒造成人員死亡,所以這次駁回死刑的時候就輕鬆多了……真是太聰明了!”
“到底怎麼辦到的?裏面有駕駛員嗎?還是別的東西?”
“好想拆開看看啊……”
碇真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初號機……沒有失控?雜亂的記憶片段不斷閃回,最終定格在初號機擋在身前的背影——那是、守護的姿勢。
巨大的機甲低頭看向他的眼神湧上記憶,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很久之前曾感受過的那樣。那是,“……媽媽?”
初號機猛地抬頭,看起來恨不得立刻衝下來抱住他。
五條悟對它擺了擺手,決定加上最後一擊,起身朝初號機走去,“唔,不如現在就拆……”
“不要!”碇真嗣失聲大叫,慌忙伸手想要阻止,卻因為身上的束縛,反而把自己摔倒。尖銳的疼痛刺激心臟,讓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碇真嗣顧不上自己,用盡全力拉住五條悟,“不要傷害它……”
一道陰影隔開燭光,輕柔地籠罩在他身上,綁住四肢的繩索被一一扯斷,接着被納入一個稍顯冷硬的懷抱。碇真嗣愣愣抬頭,任由機械的手指輕輕擦去臉上的淚痕。
不知何時已掙開束縛的初號機抱着他,扣在臉上的面甲冷酷依舊,目光卻透出一絲憐愛的溫柔。
五條悟也蹲下來,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髮,“所以,現在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了么?”
伏黑惠面無表情,看着對面神色拘謹的少年。
“對、對不起……麻煩你了……”據說和他同歲,身形卻比他瘦小一大圈的少年垂下頭,說話也小心過了頭。
“……沒關係。”十分憋屈地咽回了快要爆炸的起床氣,伏黑惠在心中對某個不靠譜的成年人翻了個白眼,到底誰才是監護人啊!
想到幾天前的半夜,那傢伙突然拎着眼前這個小鬼把他從睡夢裏薅起來,不負責任地把人往他這兒一丟。
“睡得好嗎惠?介紹一下,這是碇真嗣,現在開始住我們家了惠惠你幫忙照顧一下!”
“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喜九福哦!”
明明是你自己想吃喜九福吧!伏黑惠默默吐槽,扒了扒被睡得炸起的頭髮,可惜他的頭髮和脾氣一樣硬,最後乾脆放棄了。
大概是他太久沒說話,碇真嗣不安地攪着手指,最後鼓足了勇氣抬起頭,“已經七點了,再不起床的話……上學會遲到的、伏、伏黑君……”
最後大概是勇氣用完了,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知道了。”習慣了當不良的國中生少年臭着臉回了一句,把對方嚇得似乎抖了一下。伏黑惠說完才發現語氣太沖,有些後悔,然而對方已經迫不及待逃走了。
收拾好自己來到餐廳,果然又看見那具紫色的機甲,正站在料理台後面準備早飯。
明明造型這麼炫酷,卻拿着菜刀……強烈的割裂感讓伏黑惠欲言又止,在對方回頭的瞬間飛快移開視線,有些不自在地坐到碇真嗣對面,“以後叫我惠就可以了。”
“嗯。”碇真嗣還是不敢和他對視,想也知道讓他直呼名字還不現實。
大概是他身上的不良氣勢太有壓迫感了吧……伏黑惠默默嘆氣,放棄解釋他並不是不良——只是偶爾會跟其他不良狠狠打一架而已。
初號機走過來,在兩人面前各自放上一盤豐盛的早餐,然後又摸了摸碇真嗣的頭頂,端上一杯牛奶。
碇真嗣頓時表情微妙了一瞬,捧着牛奶如臨大敵。
伏黑惠看得好笑,也伸手按了按他的頭頂,“牛奶有助於長高。”
只是還沒等他坐回去,手裏也被塞了同樣一杯牛奶。
伏黑惠:……
初號機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還是沉默,亮黃色的眼燈盯過來,朝他鼓勵似的點點頭。
如果不是機甲無法做出表情,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會得到一個充滿母愛的微笑。
伏黑惠看了對面的碇真嗣一眼,面無表情幹掉了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