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里鎮
十里鎮,原本是叫十里驛站,距離玉門關最近的驛站,僅十里之遙而得名,也是到玉門關的必經之地。因而來往商人眾多,不少人們來這裏做起了生意,漸漸發展成了一個頗為繁華的小鎮。
十里鎮上,大小客棧比比皆是。清風客棧在十里鎮的眾多客棧中並不算得上豪華,但消費卻是很不便宜。並非追求高檔次的達官貴人首選,也不太適合行色匆匆的商人。
但清風客棧裝修風雅脫俗,景色怡人,若是喜歡清靜,那也是不錯的選擇。
天色已暗,上房之中,桌子上暗淡的油燈之光,僅能照亮黑白棋盤,和兩位中年男子的臉龐。
“趙兄,你這盤棋下得很是惆悵。”紫衣男子開口說道,臉色也是頗不耐煩,似乎對這一局棋已無再下的心思。
執黑子之手,卻久久未下,似乎還在思考着破局之法,耗了時光一段,嘆息一聲,將黑子丟至一旁。
“再來一局!”
身穿黑衣的男子心有不甘,舉起身邊酒壺大喝一口。
此人正是趙公勝,當日宅院之戰,鬼無常他們走後,他看到長順和馬車逃出,深知戀戰不利,於是也騎上馬匹逃了出去,轉而便來到十里鎮上。
原定的計劃便是與對坐之人在十里鎮會合,再將運送之物一起押回長安。可惜卻遇上鬼無常劫鏢,趙公勝格外煩惱,心想要不是那場突然的風沙,很有可能就趕上十里鎮了。
長順那小丫頭如果能成功逃跑,必會帶着鏢來到十里鎮。可是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是不見人影,密探也遲遲不來準確消息,令趙公勝深感不安。心裏寄望長順只是帶着石棺躲了起來,並未遇險。
“走了兩局,毫無下棋體驗,還是放過凌某吧,此刻趙兄如此心煩意亂,不如讓兩位歌姬上來奏樂一曲,舒緩心情?”
對座紫衣男子相比趙公勝較為年輕些許,卻與趙公勝一樣,同是萬風鏢局四大鏢頭之一,人稱風流劍師凌天笑,面容英俊,在萬風鏢局的女士群里十分受歡迎。
“我可沒有凌兄弟這等愛好,我們還是再來一局,最後一局。”趙公勝說著便開始收集棋局。
凌天笑無奈地嘆息一聲,趙公勝說的最後一局,能一直說到雞啼之時。此時此境,他本應是懷抱歌姬,一起撫琴作樂,並欣賞窗外的美麗竹林,而不是和一個大老粗在這裏下棋。
寂靜的夜空中,響起了幾聲節奏混亂的鳥叫。
“趙大鏢頭失了鏢,心情當然得惆悵。”屋裏不知何時閃入一位蒙面黑衣人。
“你這人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趙公勝不滿說道,“你們的出場方式還能不能搞正常一點?”
“肯定不行,你有見過哪位密探出場走大門的?”黑衣人一本正經地反駁道。
“有什麼消息了嗎?”凌天笑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嗯,已收到確實消息,這次運的鏢已經落在鬼無常手裏了。”黑暗中的聲音說道。
凌天笑和趙公勝都是一臉陰沉,心想最壞的事情還是來了。
“那長順呢?”趙公勝擔憂地問道。
“沒有消息,”黑衣人面無表情繼續說道,“很有可能是和當時救走她的三個人在一起,但不止十里鎮和香洲鎮,所有附近城鎮都未發現有他們的足跡。”
鏢頭兩人也是眉頭緊鎖,雖然他更關心石棺的下落,但長順畢竟也是萬風鏢局年輕一代最出類拔萃的成員之一。
雖然這丫頭平時為人冷漠,言語犀利,在鏢局之中很不受待見,一起共事的人似乎沒有幾個喜歡她的。若是死了,或許很多人不會在意,甚至有人還會拍手叫好。但對於惜才的兩位大鏢頭來說,這是絕對不希望發生的事。
“有查到那三人來歷嗎?”
“他們之中,有一位叫劉有福的商人,來自關中,在西域專門走香料生意,也算是香洲鎮的常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人了,不過往時,這人在大漠走的都是公家的大鏢隊,此次可能是錯過了,所以雇私鏢回關中,”黑衣人腦海似乎整理了片刻,繼續說道,“而另外你說的那兩個年輕鏢客,雖然在香洲鎮有出現過,但用了好幾個名字,應該都是假名,完全追查不到他們的來歷,就像是白紙一般。”
“查不到來歷”,“白紙一般”,好久沒有聽到萬風鏢局的密探說這兩個詞語了,兩人緩了緩,才接受這句話的意思。
“武功高強,來歷卻如此神秘,趙兄你確定他們僅是巧合路過嗎?”凌天笑看了看趙公勝,感覺是否他把偶遇這種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我們為躲避突如其來的風沙趕到宅院,那三人已經在宅院內歇息了,要說他們是故意在那裏等我們,我覺得可能性不是很大。”趙公勝辯解說道,但同時也是陷入沉思。
當時那位年輕刀客只出了一刀,很難去判斷他師承何處。只是覺得那一刀氣勢如虹,刀意滂湃,竟讓骨夫人這樣久經沙場的大人物也身陷險境。即使當時是鑽了她沒有防範的空子,但畢竟骨夫人身為一個身經百戰的高手,那一刀竟令她避無可避,時機和角度掌握得實在是非常恐怖,可見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再說另一位年輕人,那更是讓他感覺有種世外高人的神韻,如此年輕卻對江湖之事甚為了解,即使面對鬼無常也毫無畏懼之色。
這樣優秀的兩個人,身份卻讓密探無跡可尋,實屬古怪非常。不過,既然出手幫了他們,趙公勝不太願意將他們假想為敵人。況且當時不是那兩個人,他甚至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坐在這裏和凌天笑下棋了。
“鬼煞那幫人呢?是否打探到他們的消息?”凌天笑不再深究,繼續問道。
“沒有,練鬼煞之術的這些人想要隱藏自己,還真是讓人頭疼,”黑衣人語氣難得透露了一絲無奈的感情,頓了一頓,接著說道,“不過總局已傳出密函,不可再與鬼煞的人發生衝突。”
“什麼?被欺負到頭上了卻不反抗?”趙公勝握緊拳頭,怒發沖沖地說道。
“總部表達的意思是不想引起江湖上其他勢力的注意,石棺不論落於誰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密函里說明總鏢頭已將此事交由蕭長風全權負責,所有人在此事上都要聽他指揮,不可貿然行動。”
“你確定?”趙公勝和凌天笑都感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不確定的事,我從來不說。”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臉驚訝。
“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有新的指示,我會再來知會兩位。”
凌天笑點了點頭,黑衣人從黑暗之中退去,連房門都未觸動,房間之中已經沒有了他的氣息,兩人也是習慣了密探的行徑。
萬風的密探在萬風鏢局屬於一個獨立組織,由密探統領程素素掌控,她在萬風鏢局的地位僅次於總鏢頭,這幫密探組成了天下情報能力最強大的情報網之一,同時也是萬風鏢局的聯絡工具,除了程素素和寥寥幾個管理者以外,所有人一直保持着迷一樣的身份,密探之間通訊的方式也只用他們才能看得懂的密碼。
剛才的密探與趙凌兩人在十里鎮已打過多次交道,但兩人甚至連他的姓名容貌都不知道。平常生活中,這些密探就是最平凡的人,即使剛才那個人白天時在街上和趙公勝他們擦身而過,也不會被認出來。
“蕭長風這傢伙不是逍遙慣了嗎?怎麼突然管起事來了?”密探走後,趙公勝抓抓腦袋開口說道。
凌天笑一時無語,也是搖頭表示並不知道。
蕭長風,來歷十分神秘,十年前在江湖上突然出現,並以一把快刀名震天下。同屬萬風鏢局四大鏢頭之一,也是四人之中最晚加入萬風鏢局的人。
雖未有過交手,但趙公勝感覺此人的實力絕對在他之上。
同為大鏢頭,卻行事逍遙,只管送鏢,從不過問鏢局一切事務。這次卻突然說要負責此事,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
“難道是這人突然轉性了?”
“我覺得,蕭長風更有可能是對石棺有興趣,他甚至可能知道石棺的秘密。”凌天笑意味深長地說著。
“此話怎講?”
凌天笑深思,繼續說道,“長順在羅布泊執行任務時發現石棺並將消息傳回,本來總鏢頭是滿不在乎的。”
趙公勝點了點頭,“鬼無常那幫人出現之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然後呢?總鏢頭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就在蕭長風去找過他以後,總鏢頭便下令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必須對外保密,並將此物儘快運回長安,否則必會在江湖上惹起一場腥風血雨。”
“所以總鏢頭下令讓你我相繼會合長順並將鏢護送回長安,”趙公勝想了想說道,“莫非這一切其實都是蕭長風的意思?”
“雖不能確定,但很有可能。”凌天笑的詞說得模稜兩可,但趙公勝感覺他的語氣是肯定的。
“凌兄弟覺得此物和古蘭那座死城的傳說是否有關?”趙公勝問道。
“應該不是,這個傳言始終是太過不可思議,可信程度不高,”凌天笑隨即皺了皺眉頭,“但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那和它扯上關係的東西也太過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