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趕屍匠

老楊感激的看了看猴子但神色不知為什麼平靜了下來，似乎有什麼事情使他不再為孩子擔心了。他低頭摸口袋猴子早把煙遞了過去，老楊掏出芝寶給三個人點上了火，煙霧開始在堂屋裏氤氳。

“我離開家十來年了，隔幾年就回來一趟給家裏帶錢帶東西，家裏就剩下老里阿和嘎娘，生下孩子一年以後嘎娘走山路的時候摔下來了，家裏就一個老人和孩子不好生活，所以去年我就辭了貴陽的工作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是五月份，雖然離開十多年山路我還是熟的，所以那天晚上我沒有休息打着手提燈走夜路，離家不遠的北花山最高但是必經之路，山腰有一條小路我們走了幾百年了是出山的要道非走不可，但那裏不好走，每隔幾年就有人掉下去，不一定能摔死但確實不好走。”

他吸了一口煙繼續講述着：“那天沒有月亮，但我打着手提燈看路看得很清楚，這條山路以前也是常走很熟悉，但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陰森森的有些起雞皮疙瘩，因為背的背包很大能把頭靠上所以後面有一種安全感，我也不是很害怕可前面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我們苗民信鬼神，山林草木無處沒有鬼神，我雖然在貴陽生活這麼多年對這些東西都淡了，但回到山裏，小時候里阿給我講的故事也都回來了，我那天越走越心驚有點後悔挑這個時候回家了。”

他喝了口水，繼續吸着煙講述着。

“路上有一棵樹，很粗，就在路中間，要過去就要繞過它，因為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樹而且誰都不清楚是什麼樹就沒有砍掉，幾百年來它就在那裏。那棵樹不是很粗，很奇怪的是不管誰都沒見過這棵樹有變化，上百年也不變粗也不長高，每年還開一種很好看的白色的花，拳頭那麼大。看到這棵樹就離寨子很近了，我開始有點放下心來。”

說到這裏趙玉陽和小刀回來了，看看了這情況說了幾句就去洗菜準備做飯了，老楊繼續吸着煙說了下去。

“手提燈照到那棵樹的時候，我有點奇怪總感覺樹後面有人或什麼東西，稍微靠近點，在樹後面露出了一件衣服的一角，是黑色的，我們苗族的衣服也有很多黑色的這倒不奇怪可他就在樹后躲着，大半夜的感覺有些奇怪，因為離着寨子並不遠了所以我沒有那麼害怕就喊了一聲，沒有一點動靜，我開始心裏有些嘀咕，就繞過那棵樹從側面去看，路的左邊是斜坡再往上就是山壁，右側是山崖，很深，掉下去沒有東西擋着會死的，我就從左側斜坡爬了幾步往前走，繞過將近一半了我發現那裏確實站着個人。但他姿勢很奇怪，筆直的靠着樹榦，兩隻手筆直的向前伸着一動也不動，我忽然想起來，這跟電影上的殭屍一模一樣，當時嚇得我頭髮倒豎起來了，還沒等我喊出來，忽然從前面急匆匆的過來個穿黑衣服的人，還邊走邊喊着什麼，口音很重我也沒聽清但確實是個人，他過來我才看清楚，這個人腳上是一雙草鞋，我已經很多年年沒見過穿草鞋的了，他的衣服是一件青色長袍，剛才在黑暗中我還以為是黑色的，他腰上繫着一根黑色腰帶，頭上纏着一塊青布手裏提着一面不大的鑼，他走到近前看了看那個伸着手的人，似乎鬆了口氣就跟我說起了話，他口音很重但還算能聽清楚，原來是個趕屍匠。”

鄭岩很奇怪：“趕屍匠？不早就沒有這個職業了嗎？建國后連傳聞都少了。”

“嗯，我也是從電影和書上看到的，但他就是個趕屍匠，我聽了就要看看那個屍體，

他忙攔下說不能見光的，我走進了能看出那個屍體臉上矇著一塊黑紗，帶着一個斗笠，脖子紅通通的好像塗著什麼東西，還有些黃紙符被雜色的線繩綁在脖子上，我看着有些害怕，那個趕屍匠就說趕緊走吧，他累了在這裏歇腳剛才是去方便了，因為方便的時候不能離屍體太近所以到前面去了，沒想到遇到趕夜路的人。我聽了就要趕緊走但想了想這條路就通我們寨子他到了沒地方住，不過我記得上次回來那個草鬼婆住的房子不遠有一個空房他可以住裏面，就跟他說了，他很感激我也就繼續趕路了。知道身後有人雖然是趕屍人和一具屍體，但我也不害怕了，就很輕鬆的往寨子趕，寨子入口你們來的時候看到了，有點窄，就兩棟房子，我小跑着就往寨子裏奔，忽然腳就踢到了個東西差點把我絆倒，隨着嘩啦一聲我回頭一看，在路中間有幾塊石頭搭成的石台，上面放了一個木盒子，剛才我就是把那個木盒子踢翻了落在地上，這時正從木盒子裏飛出一隻蛾子，嚇得我趕緊爬起來就跑，這是有人在這裏下蠱被我路過撞翻了，被人知道我會有大麻煩的。”

鄭岩奇怪的問道：“咱們寨子裏有很多草鬼婆？”

“也不是這麼說，我們這裏的老人家或多或少都會些蠱術，但真正會下蠱的草鬼婆就一個。”

鄭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我跑回家以後天已經亮了，跟里阿說了有人放蠱的事，里阿趕緊給我吃黑豆然後還給我喝了些東西，到上午我還沒事，里阿不放心就到街上喊“榜阿紗給我兒放蠱叫我知道了，她趕緊收回去，要不然我饒不了她，我挑糞淋她家門、用石頭砸她家窗、讓大家都知道她放蠱害人，”喊得滿寨子都聽見了，但是沒人敢過來，過了一會榜阿紗就來了，她氣哼哼的喊叫着：“你說我放蠱着你家了？你怎麼就知道是我放的？”一邊說一邊進來看我，看了一會又用一根針刺我手指擠出了一點血看了看又喊：“你說你兒子中蠱了，哪裏有？他明明沒事，你不信找人來看，”我里阿就和她罵起來，兩個人對罵了好久，後來有人來了把榜阿紗勸了回去，里阿在家裏還罵，說自己發現了所以她來把蠱收回去了，要不然肯定不饒她。接下來幾天我也沒有什麼事，在家裏收拾房子打掃衛生，過了幾天我聽人說草鬼婆榜阿紗的住處附近來了個陌生人住着，也不走，不知道是什麼人，老村長帶人去看了看，說是個湖南人來旅遊的，沒發現有什麼可疑的，我猜應該就是那個趕屍匠，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住下來了。”

老楊接過猴子再一次遞過來的煙點着：“過了四五天，我正在家裏做飯，忽然聽到門口有人說話，趕緊出去卻發現是個道士，我就在電視裏看到過道士，在貴陽都沒見過沒想到回到家鄉卻見到一個，我一開始懷疑是裝道士騙錢的，可沒有人會跑我們寨子裏騙錢啊，主要是騙不到多少錢，這個道士四五十歲的樣子，穿着一件藏藍色道袍，道袍有些破舊已經洗的發白了，頭頂挽了個揪沒有戴帽子，腳下是一雙麻鞋，手裏拿着個拂塵，跟我在電影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站在門口就問誰是屋主人，我說我就是，他上下打量了我幾下然後搖了搖頭，說能不能進去看看，我想一個出家人沒什麼太避諱的就讓他進來了，他在我房子裏轉了一圈看了看，然後回來點了點頭說：“你大禍臨頭還不自知，可悲可嘆！”說完就連連搖頭，把我說糊塗了，怎麼進來看了看就大禍臨頭了，正好里阿出來了聽到以後趕緊請他裏面坐問什麼禍事，道士說我家有鬼進宅，不出三日必有災殃，把里阿嚇到了趕緊問怎麼辦，道士就拿出一張黃紙寫了一道符，說貼在門上就可以了，如果三天內有事他會再來然後不顧里阿的挽留就走了，出門的時候還順手把門口的掃帚倒過來放在門邊說不要動。里阿擔心有事就不讓我和小猛出門，在家待夠了三天再說，家裏的米菜足夠三天吃的了，我就聽她的話在家裏做點活修補一下門窗什麼的，小猛也沒有出門，就在家裏陪着我幹活，誰知道第二天就出事了。”

他看了看小猛的屋子，神色有些複雜。

“第二天晚上大約六七點我正在做飯，里阿過來問我看到小猛了嗎，這幾天不讓他出去玩，他在家裏悶的受不了老想出去瘋跑，剛才還看到他在堂屋玩這一會就不見了，里阿很着急的催我趕緊去找，我放下手裏的活就出去了，他喜歡去寨子南頭去玩還經常去草鬼婆榜阿紗家裏去玩，里阿一直不讓他去那裏小猛就不聽，我就先到南頭去尋了。其實我最擔心的是聽他們說榜阿紗旁邊的宅子裏住進了人，應該是那個趕屍人，所以怕小猛去那裏了，第一時間我就趕了過去。那間屋子是個吊腳樓，原來是個老漢自己住，他八九年前去世以後就長期沒人住了現在已經破敗的很，門前鋪的石板路都已經長滿了草，一層的羊圈也倒塌了，我爬上二樓，看到門口已經有人收拾過了就去敲門，敲了半天沒人應，我推了推沒推動，低頭一看有個銅鎖掛在上面，是那種很舊的銅鎖，吊腳樓下是寨子最後一盞路燈，很亮，所以我透過窗戶能看到裏面，很黑，不過用手電照進去還是能看到很乾凈整潔，說明確實有人在裏面住。我下了樓圍着吊腳樓轉了轉一邊喊着小猛的名字，沒有動靜，但我總感覺三樓有人看我，就把手提燈往三樓照，發現三樓的窗戶是開着的但看起來空無一人的樣子。我沒辦法只好去榜阿紗那裏再看看，小猛最喜歡去她那裏玩，榜阿紗的家在寨子最南頭的山崖底下，這裏的山崖下面凹進去一塊，緊靠着山崖建了個吊腳樓石壁就是它的后牆，她家很乾凈，連門前也一塵不染，里裡外外都打掃的很整潔，她的一樓養了兩隻羊和幾口豬，羊舍與豬圈也打掃的沒有任何怪味道，人們都說草鬼婆最愛乾淨連養的牲畜也很乾凈，因為蠱不喜歡這些味道。屋裏亮着燈，她家似乎有客人在悄聲說話，我上去敲了敲門，裏面的聲音停止了，我連忙喊：“榜阿紗，我是小猛的爸爸，他在你這裏嗎？”一會門開了，榜阿紗站在門口，她臉色有點不好，看了我幾眼就往屋裏讓：“在我這裏，睡著了，先進來吧。”我一聽就放了心，趕緊進去，她堂屋的燈很亮，桌子上擺着酒菜，旁邊坐着一個人，我一看就認出來了，這是那個趕屍人。他看到我以後也一愣，說：“好巧，又遇到了。”榜阿紗聽了以後很奇怪，趕屍匠趕緊解釋：“那天晚上我在北花山遇到的就是他，”榜阿紗點了點頭帶我去了左邊的卧室，那是她家來客人的客廳，小猛正在裏面的床上睡覺，只是嘴邊好像有一點綠色的東西，我要去抱他榜阿紗趕緊攔住了我：“他玩累了要睡覺就讓他睡這裏吧，我給他喝了點草藥讓他睡得更香也是在保護他，你叫不醒他的，明天早上他自己會醒來，再說最近寨子裏不安生，有人放蠱，你回去這一路怕不安全，小孩子身子骨還弱比較怕這些東西，尤其是晚上走夜路，你家雖然不遠我也不放心，就讓他今晚在這裏吧。”

我有些為難，榜阿紗名聲並不壞，寨子裏也沒聽說她放蠱壞人，小猛經常找她玩也沒什麼事，按說我挺放心，但里阿肯定不會同意的，她總是要我提防着點，所以晚上在這裏肯定不行，更何況這裏有個趕屍匠，看我猶豫，趕屍匠可能也明白點什麼，就跟我說：“這位兄弟，這裏晚上確實有些東西，要不我早走了，現在困在寨子裏走不了，所以這幾天晚上最好不要出門，尤其是小孩子。”我一下想起了那個道士說的話：“前天一個道士也這麼說，說我家裏進鬼了，給貼了個符，說三天不讓出門，所以我這幾天不讓小猛出門。”榜阿紗和趕屍匠同時驚問道：“道士？在哪裏？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