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逝
“抱歉，我也救不了他。”白衣少女抿着嘴唇，拾起在沾滿血色的蘭草香囊，無奈地搖頭。
吳憑蒼白的面龐上僅剩一絲血色，幾滴的水珠緩緩滴落在他俊秀的臉上，那是初辰垂首而落的淚。
“他和你不同，他是沒法進入‘夢域’的......”少女解釋一半便戛然而止，她忽然覺得此刻最好還是保持安靜，讓初辰與即將逝去的戰友做最後的告別。
“咳咳，辰哥。”一聲微弱的聲音顫顫巍巍地爬進雙耳。
“在的，在的！”初辰緊緊摟着吳憑癱軟的身體，俯身將左耳貼在吳憑煞白的唇角邊，感受着吳憑淺弱的喘息。
“辰哥，嘿嘿……在我光榮前。我......咳咳......我還想，聽一遍您在刑警隊破案的故事。”又是一聲細微的聲響。事到如今，吳憑還是在惦記着上次初辰未講完的故事呢。
“好，好！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初辰強忍着鼻尖的酸楚，一字一頓地為吳憑講起從前的故事。夜幕之中忽閃幾道電光雷鳴，那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這一次，故事終於講完了。
聽到初辰終將嫌疑人繩之以法后，吳憑欣慰地笑起來。心愿終了，面帶微笑，吳憑終究還是閉上了眼，永遠地睡去了。
“吳——憑！你不能睡啊！你不是說過要成為優秀的人民警察嗎？你不是還說要陪我去治病嗎？這些目標你可都還沒完成！你不能睡啊！”初辰在絕望中撕心裂肺的悲號。
沉鬱已久的墨色夜空昏昏欲墜，隨着幾顆豆大的水珠從天而降，驟雨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慟開始傾盆而下，將一地血腥沖刷消散。
就這樣，暴雨之中，那個男人摟着逐漸僵直的軀體久久不能自己。白衣少女在其旁默默地哼唱着亘古的曲子。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伴着愴然的曲調，少女在雨中飄然起舞。
微轉纖細蘭指柔，翩若飛蝶雲雨憂。曾幾何時少年游，一曲國殤寄悲愁。
在雨夜暴雨中受困的白蝶，以凄美的舞姿為生命的殤逝予以祭奠。
一旁的初辰深深陷入無盡的自責。“如果我當時再向往常一樣提醒他系好安全帶，如果我不被憤怒沖昏頭腦儘早的呼救，或許吳憑就不會發生意外，沒準他此時已經在家洗漱完畢準備進入睡了。”
“可是，我沒能保護好他。這個對警察職業無比虔誠，對我異常崇拜的孩子竟然因為我的疏忽就此殞命。他之前還跟我約定今年要認真備考，通過考試成為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
“兇手，我一定要抓住兇手！”初辰仰面任由雨水沖刷而下，他已經下定決心，勢必抓住兇手，為吳憑報仇！
“我能相信你么？”初辰忽然轉頭望向白衣少女，扭曲着面容，憂傷且憤怒。“可以幫我找到兇手嗎？”
“當然。”少女挺起嬌小的身板，站起身來。初辰這才發現，垂天而下的暴雨竟然沒有一滴落在少女的身上。“害死你同伴的兇手和你不眠的秘密，都藏在一個名為‘九歌’的世界之中。而我此次前來就是帶你回去的，我便是你前往另一個世界的引路人，吾之名為夢玉。”
“另一個世界？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作為崇尚科學的新時代人，初辰自然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你內心明白的，只是不願承認罷了。我問你，你最近經歷的怪事還少嗎！”少女輕哼一下，略有嗔怪。
想想也是，最近遇到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神出鬼沒的少女，如夢如幻的仙境，糾纏不斷的光頭男人......一番思想掙扎后，初辰也逐漸開始說服自己，“或許，那些只是我們現代人所未知的科學。”
初辰開始回味少女的話語，緊皺的眉頭微微上挑了一下。“連同我失眠的原因在那裏也能找到答案？”
要知道，在過去的十六年裏，初辰一直在探尋他永不入眠的原因。他內心中一直很渴望過着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如果真如眼前這個少女所述，單憑這不眠的原因就足以讓初辰跟隨她去一探究竟了。更何況害死吳憑的兇手也在其中，完全沒有拒絕不去的理由。
看來即便是龍潭虎穴，也一定要去這九歌世界闖一闖了！
夢玉先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隨後輕聲詢問道。“所以，你下定決心了嗎？”
“嗯。”懷抱吳憑軀體的初辰目光堅毅。上一次這麼義無反顧的下定決心還是他剛剛畢業，準備加入公安隊伍的時候。
“那吳憑的遺體？”初辰一心想將小兄弟的遺體交由其父母保管。他想親口告訴他們，他們的孩子是為公安事業光榮獻身的英雄。
“就放在此處吧，我也沒法將他帶去那裏。”說罷，夢玉從衣袖中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白色玉石塞入吳憑口中，“這是招搖山玉，能避雨驅蟲，保屍身不腐。”
“那我，要不要再跟單位交代一下？”初辰知道五分鐘之內，前來支援的警力便會發現吳憑的遺體，定會將其後事料理妥當。
“不必。”少女回絕了初辰，她不想初辰在這世間耽誤太久，遲則生變。
“好吧。”既然如此，初辰也沒有理由再三拖延。
“放心吧，兄弟！沒準過不了多久，我就下去找你了，等我！”初辰小心翼翼地將吳憑的遺體平放在草坪上，理了理吳憑雜亂的劉海，只不過此舉在這肅殺的暴雨之中亦是徒勞。
滂沱大雨之中，白衣少女卻絲毫未受影響，甚至沒有一滴雨水能夠浸濕她身上薄紗般的衣物，她靜靜地立着，等待初辰與兄弟結束最後的告別。
隨着一道炫目的光芒閃爍，她與初辰的身影消失在凄厲的大雨之中，事故現場僅留有破碎的警車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