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塔,奇點
灰色的高塔呈現出違背建築力學的奇怪形狀;歪斜着插在純黑的地面上,大量漆黑且粘稠的氣體呈現出宛如凝膠一般的姿態從寬闊的高塔上方緩緩流向狹窄的塔底。
流入塔底的‘氣體’舒展着身形,隨後迅速的朝四周擴散,呈現出乾冰的形態覆蓋住地表,又再次被一些詭譎的力量推向高空並液化,最後滴落在塔頂形成閉環。
隨着這些‘氣體’的循環往複,高塔的磚塊上浮現出奇異的灰黑色印記,灰色的外殼隨着印記的涌動逐漸崩落,數不盡的塵土在空氣中漂浮,而後緩緩沉澱。
順着印記的方向往高塔內探去,在一個奇妙的位置:漏斗高塔的左下角,細密的印記聚集在此處籠罩了整片區域,而伴隨着這些印記一同出現的:
就是大概有半個房間那麼高的灰塵。
而在那些厚實的塵土下,能感覺到有些許微弱的呼吸沿着翻飛的塵土飄然而來,很快,呼吸聲開始變得越來越急促,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快要醒來一般,低沉的躁動聲從四面八方忽地襲來,彷彿置身於巨大的溶洞之中,不安隨着越發清晰的轟鳴聲死死的攥住咽喉,扼住鼻息,忽然一雙手伸出,向四周猛烈的拍打着,那些黏膩的塵土迅速地飛揚在空中碰撞上那些牆上的印記,而後變黑,碎裂,徹底消失。
宛如被吞進某種巨大生物的食道之中,窒息感順着身體的每一寸皮膚緩緩流淌,多爾頓猛地探出頭大口喘息着,他慌亂的朝四周看去,而後死死的盯住背後的牆壁顫抖着,像是從深邃恐懼中逃離的獵物,又像是溺水的人,或者......陷於水溝中的船錨?
他是那麼的恐懼,儘管那些隱隱錯錯的人型此刻也只能躲在灰燼之外,儘管那帶着迴響的聲音許久都沒有再次出現。
或許我們不應該笑話這個可憐的男孩,直面過黑潮根源的人不是融化成黑夜的一員,便是在永恆的恐懼之中徹底癲狂;那些黑夜中匍匐着想要吞噬一切的生物,又或者用神明來形容會更加恰當;它們不會憐憫,也沒有憐憫。
老士官已經做足了榜樣。
多爾頓一動不動的盯着身後的牆壁,歪斜的脖頸褶皺處,大量詭異的紅紫色血液正往外不停噴洒着,看起來像是多爾頓自己的血液一樣,但是多爾頓卻並沒有感覺到這些血液的噴洒,他只是自顧自的看着身後,就像是有什麼生物要追來一般。
“咳咳咳!!”角落裏傳來男性的咳嗽聲,像是一位上了歲數的老人正在努力的把自己的肺吐出來一樣。
多爾頓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披着厚重皮毛的人影正一邊拍打着四處的灰塵一邊朝自己走來;只不過他的行為並不能趕走灰塵,反而激起了本來還算平靜的灰塵堆。
灰塵越來越多,開始抱着團撲向了多爾頓。
“咳咳咳!!!”多爾頓也被灰塵嗆的咳嗽起來,他彎下腰連忙從灰塵堆里爬起來朝門外衝去,還不忘順便把導致一切發生的罪魁禍首拽到走廊外稍微乾淨點的空地處。
兩人彎下腰大口的咳嗽起來,只見他們的鼻孔嘴巴甚至耳朵里都正在朝外噴出大把大把的灰塵,就像是兩朵正在噴洒孢子的蘑菇一樣。
多爾頓喘了一會兒之後,抓住那個男人的皮毛領子罵道:“你**啊?你餓了想吃灰能不能趴在地上吸?我謝謝您!”
之前埋在灰堆里神神叨叨的陰鬱氛圍頓時變了味,就連先前詭異的血液也憑空消失了,
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多爾頓抬起頭只見那個穿着皮毛外套的男人手舞足蹈地指着他的頭髮滿臉興奮地喊着:“灰......灰,人!”然後咳出了一個灰圈撲在多爾頓身上。
多爾頓嘴角一歪,眉毛和眼睛皺成了一條縫。
“你是不是智力和考拉處於一條水平線上啊?別!別拍!”話音未落,男人便一巴掌拍在剛印上的灰圈上,一陣煙霧繚繞嗆的多爾頓直咳嗽。
一番鬧騰之後,男人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看着多爾頓皺起眉頭咳嗽的樣子,並意識到自己正在給多爾頓帶來困擾時,便突然抱起自己的腦袋,閉上眼睛停止了一切行為,只剩下身體還在顫抖。
?
多爾頓一時沒反應過來,鬆開了手,男人便迅速的蹲下縮成了一團。
這不會是個野人吧?
據說在畫光聯邦的邊沿有一些位於黑暗地界的村落,是一些遠古時期遺留下來人類的聚集地,而且這些人都缺乏最基礎的智慧,可以直視長子而不會受到精神損傷;也可能是因為缺乏智慧不被認可,所以就連黑潮都不屑於去襲擊這些野人。
雖然聽起來像是詭異地區傳說,但是常年值守邊境城牆的多爾頓偶爾也會看見,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到邊境城光暗的交界處,然後拿起他們奇形怪狀的骨製品在空氣中揮舞,就像是舉行什麼儀式一樣。
“額......總之你先別怕。”多爾頓擺出一個極為扭曲的微笑安撫着。
只是野人好像封閉了對外界的感知,自顧自的護住頭顱瑟瑟發抖,連逃跑的慾望都沒有。
......現在的情況就很麻煩了,多爾頓只記得自己慌忙逃竄着沖向了一片未被探明的區域,但是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就沒有印象了,也就是說他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自己在什麼地方,應該做什麼事情;而唯一有價值的活物好像也完全沒有交流能力。
至於四周的建築,雖然從滿是灰塵的區域跑出時很是慌亂,但多爾頓也注意到周圍並沒有什麼顯眼的標誌性物品,就像是稍大一點的邊境城民宿(戰損版)一樣;反倒是先前逃出的過道,在灰塵逐漸平復下來之後,露出了不少灰黑色的印記。
多爾頓思索了一會兒,選擇向其他的過道探索探索,畢竟在守望者教材的第一卷第三節明確寫明了:‘所有位於黑暗地帶的印記都象徵著黑潮或者某位長子’,而一個普通人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接近這些印記,那可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過了好一會兒,多爾頓臉色發黑的從最後一個岔路口退了出來。這些過道不僅被牆壁堵死,周圍還都或多或少的繪畫著一些相同的灰黑色印記,根據印記擴散的方向和粗細程度來看的話,它們又正好通向之前逃出的那個走廊。
多爾頓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獸皮男子,一些絕望的念頭又再次湧上腦海。
“不管了!”多爾頓將那些絕望的念頭暫時壓下,發了狠的朝離自己最近的印記觸碰而去。
一段詭異的回憶出現在多爾頓的腦海之中。
......
福爾馬林的氣味和鐵鏽的氣味,像是從戰場上運送回來的,帶着兵戈之氣的屍體朝他靠近。
他不知所措的左右搖晃着,觸摸着,直到那熟悉的氣味緩緩消失,直到他的記憶變得昏暗。
多爾頓低下頭,手裏正攥着一張模糊不清的紙張。
忽然,一曲憂愁的曲子響起,伴隨着陌生的旁白聲傳來:
你看見他僵硬的移動着,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你看見他被臉上刻着嫌惡二字的人帶出了房門。
你看見他獨自走着,最終停下了腳步。
你看見有人拉着他毫無顧慮的說:“......累贅......晦氣!”
你看見一張紙輕輕的飄落在地上,紙上寫着密密麻麻的字,但不是你的字,也不是他的。
就像是一張無人願意為之駐留的宣告。
你是醫生,主刀醫生,手裏曾救過很多人,也曾送走過很多人的醫生。
現在,你面臨著一個抉擇,一個是服從有着尖酸刻薄嘴臉的親屬,一個是服從自己內心的判斷。
“......”
多爾頓不受控制的撿起了飄落在地上的紙張。
紙張不大,僅僅只有兩個手掌的大小。
多爾頓定神看去,那些模糊的字體緩緩的變得清晰,白紙黑字的似乎寫着什麼離別的詩詞......隨着字跡愈發清晰,紙張卻詭異的透露出一抹紅光,只是一瞬間那抹紅色便徹底地佔據了多爾頓的視野:
那張紙上只剩下了一個字:
......
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紅色的字跡從白紙上延伸,攀爬上多爾頓的四肢,一路衝進多爾頓的五官,隨後整片潔白的房間也變得通紅,一道道血跡從四面八方溢出,流下,最後將掙扎着的多爾頓狠狠淹沒。
多爾頓的眼前滿是鮮紅色的血液,口鼻之中再也接收不到任何的空氣,窒息感從肺部蔓延至全身,就像被死死地捆在海底一樣,不一會兒,他的眼前出現了一些漆黑的人影,那些人影的五官周圍彷彿流淌着黑色的粘液,一點一滴的滴落在血海之中,它們的眼睛彎曲着浮現出一個向上的弧度,一張張大嘴咧着笑容。
多爾頓拚命的朝着那些人影游去,可之間的距離卻彷彿越來越遠,血腥的氣味順着鮮血衝進多爾頓的鼻腔,窒息感也越來越強大,隨後,一滴漆黑的粘液從上方狠狠撞向了多爾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