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戰敗
提着長槍的守望者拼盡全力的朝眼前的黑色淤泥捅去,一道淡白色的光芒閃過,槍尖擊中的地方出現了巨大的空洞。
同時,一團難以言喻的黑色泥團沾上他的胸口攀延而上,無暇顧及的他只能任由那些散發著惡臭的泥團漸漸地覆蓋上臉龐,最後那股陷於深海中的窒息感將他一點點淹沒。
“畫光的儲備不夠了!”刻光石板上朦朧的乳白色光芒漸漸淡化,畫著白色太陽的旗幟也逐漸暗淡,但是黑潮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削減。
守望者們組成的防線只能一退再退,很快,原本寬敞的城壁已經被黑潮吞噬了一半。
“守住!下一次光輪馬上就能準備完成!”老士官大聲呼喊着鼓舞士氣,隨後掏出腰間的指揮刀將衝進陣營的畸形怪物砍倒在地。
隨着白色光暈的褪去,怪物的呢喃聲再次響起:
“Ilsuocorpo......sacrositerra......elasuamentesinei......nostricuori.”
換崗只進行了不到一半,凝視黑夜太久的守望者開始被那些黑夜中的怪物影響,情緒變得波動,一些精神疲憊的人開始不停的往後退縮,陣型也變得分散。
這時一道和先前相同的乳白色光暈伴隨着響亮的鐘聲從後方傳來,將眼前被黑暗侵蝕的城壁推了回去,手中的畫光旗幟再次發出瑩瑩的白光,可是老士官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舒緩。
“僅僅是第一次衝擊就已經出現混亂的情況,可黑潮卻沒有任何減輕的跡象......這次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光塔的光圈驅逐了黑夜,被侵蝕出的裂紋里有一絲絲的黑氣消散在半空中。
老士官握緊手裏的旗幟打算招呼着眾人將城壁佔領回來。
“等等!不對!”本應退後到光暈照耀地方之外的黑霧硬生生停了下來,隨着光暈的波紋逐漸散去立刻出現了反擊的趨勢。
老士官眯起眼睛盯着遠方的“燈塔”,紅色的斑點在漆黑的背景中劇烈且無規則的大幅度晃動着,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警告。
“夢魘生物?!”
老士官將旗幟猛地往後一拉,大喊道:“所有人準備防禦!這波黑潮是被噩夢引來的!蓋爾!你快回到城裏通知,讓他們把還在睡覺的人全部叫醒!”
“不要在意畫光的儲存量,刻光石板全力輸出!一定要把城壁......”
劇烈的撞擊打斷了老士官的指示,一隻巨大畸形的手掌穿過黑霧和白色光暈的交接處,狠狠的拍打在城壁上,扭曲彎折的手掌上伸出數不清的黑色手臂,一個個不斷融化的人型怪物從手掌上翻滾下來,越過光與暗的界限重重的衝擊在守望者匆匆組建成的陣型上。
沿着那隻扭曲的手掌往上,透過光與暗之間朦朧的界限,老士官看見了一個比城壁還要高出半個身軀的巨人,粘稠的液體不停的從巨人身上滴落滲透進地里,被液體覆蓋的地方散發出不詳的氣息,一個又一個扭曲的怪物便從那些地方上爬了出來。
老士官的耳畔傳來巨大又喧鬧的轟鳴聲,他的雙眼不住的往巨人的身上看去,祂的身軀無比龐大卻又異常空虛,祂的子嗣瘋狂卻又迷茫無措,祂的痛楚無人可以知曉,祂的渴望永遠無法滿足。
他看見了一隻巨大的眼睛,那隻黑色的眼球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瞳孔緩緩移動,
最終聚集在一起,和老士官對上了視線。
“Senti......questoe'ildolore......ilsogno,iltutto.”
巨大的轟鳴聲在他的耳畔炸響,他的眼裏逐漸浸滿了紅色的泡沫,那些泡沫一點一點的涌動着,又碎裂,再重組,直到徹底的淹沒他的雙眼,溢出他的眼眶,彷彿置身於無比黑暗又安靜的潮汐之中,成為浪潮頂端的泡沫一般。最後,在貫穿靈魂的哭嚎聲下,他終於感受到了那些泡沫的意識。
“我將填充您的空虛......我將侍奉......”
老士官突然露出了一個解脫般的笑容,只是與夢魘對視了一眼,這位常年遊走於前線的戰士就徹底的淪陷了進去。
他的膚色肉眼可見的迅速暗淡,他的五官中流出濃郁的黑色粘液,但眼睛卻變得越發的明亮。
“L'hovisto.”
和藹卻嚴苛的老士官融化了,他的手,他的腳漸漸的滲透了下去,在守望者們惶恐的眼神中,他張開嘴想要訴說些什麼,可是他的聲帶早已融化到無法發出聲音。
老士官融化的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他低下頭徹底變成了一攤漆黑粘稠的液體,融化進了城壁之中。
黑暗扭曲的怪物還在衝擊着守望者的陣營,本就難以抵擋的守望者們,在失去了指揮之後一觸即潰,很快,在邊境城居民驚恐的目光下,那座永不陷落的城壁被徹底摧垮,只剩下一星半點的閃光證明着戰鬥尚未結束。
邊境城內混亂了起來。
“多爾頓,不要出去。”一向溫柔知性的母親叉開雙腿擋在了房門前。
“光塔被點亮了,黑潮來了!我必須去幫助我的隊友們!”多爾頓舉起胸前散發著乳白色光芒的徽記大聲說到:“我是守望者,我必須保護邊境城!”
母親搖了搖頭,她的頭髮披散而下,她的雙眼變得紅腫,她大聲說到:“你忘記你父親怎麼死的了嗎?!你要是也死了,我怎麼對得起你的父親?”
“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黑潮之下,沒人可以幸免於難!”
“那就帶我一起去!”母親咬着嘴唇,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她的雙手青筋暴起,死死的抓住門框,不論多爾頓怎麼拉扯也不肯鬆手。
多爾頓嘆了口氣,他靠近母親的耳邊輕聲說到:“黑潮不可怕的,媽媽,我只是出去幫幫我的隊友,很快我們就能把黑潮趕跑,你先在避難所待着,我很快就會回來。”
母親搖了搖頭,她的眼裏滿是哀求,她說到:“多爾頓,多爾頓,我已經失去了你的父親,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何嘗知道黑潮之下無人可以倖免呢?早在丈夫離世的那天這個脆弱的女人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了。
看着母親那雙哀求着的眼睛,多爾頓心裏一軟,深深的吸了口氣退回了房間裏。
多爾頓和母親的僵持沒有持續太久,很快,整個房間都開始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媽??!”多爾頓連忙推開房門,母親正驚慌失措的用家裏所有暫時能拖動的東西將大門堵死。
“回去!!!”母親面目猙獰,她正在用全身的力氣死死的抵住大門,披散的頭髮將她的臉畔擋住,多爾頓只在父親離世的那天看見過母親這麼瘋狂。
“快回去!”母親用所剩無幾的力量吶喊着,她的眼角有淚水止不住的留下。
多爾頓拿起房門前的騎士劍,將耀光徽記緊緊地攥在手心,他大吼着:“要死也不是你去死!”隨後衝上去想要將倔強的母親拉開。
劇烈的震動徹底摧垮了小屋,整面牆壁轟然倒塌,不算結實的房梁斷裂成兩截,木板的屋頂鋪天蓋地般猛然落下、重重的擊打在多爾頓的頭頂。
溫熱的液體從頭頂流下,一股暈眩感從大腦中傳來,多爾頓抬起頭看向母親的方向,剛想出聲,便被那些零碎的木塊砸暈迎面栽倒在地上,視線中最後一刻,是一隻黑色的巨人站在倒塌的城壁之上昂首看向遠方。
之後多爾頓便陷入了深深的夢魘之中......
再回過神時,周圍是一片漆黑。
多爾頓連忙朝自己的身旁摸去,畫著麥穗的徽記上,乳白色的光一閃一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熄滅。
“耀光徽記......對了!媽媽在哪兒?”多爾頓連忙從地面上站起。
倒下的屋頂一左一右搭出了一個三角形支撐了起來,所以除去頭上一直在滲血的傷口,多爾頓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傷。
他撥開擋在前面的碎石朝印象中門口的方向走去。
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中和溫柔的灰色被濃郁的黑色所替代,那些讓人發狂的黑潮在邊境城肆意的翻滾蔓延着,伴隨着扭曲畸形的怪物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
無法凝視的黑夜注意到了多爾頓這個異類,它迅速的朝着多爾頓的方向蔓延,卻在他身旁半米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
耀光徽記緩慢的閃爍着,儘管微弱,儘管即將熄滅,它依舊能驅趕黑夜。
不過多爾頓的注意力並不在黑夜之上。
熟悉的傢具,歪斜的房門,悉心養護的甜漿果還在開着黑色的花,可是那個倔強又膽小的女人卻消失不見了,多爾頓顫抖的走了過去,門口的地面上只剩下了那些黑色粘稠的液體。
“媽......?”
多爾頓顫抖着伸出手,想要捧起那攤散發著不詳氣息的液體,可是那些液體在耀光徽記的照耀下迅速的揮發成淡黑色的煙霧消散在半空中。
多爾頓直直的盯着那些黑色的煙霧,看着它們緩緩消散,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為什麼......”多爾頓的腿劇烈的顫動着,他的膝蓋彎了下去重重的磕在破碎的地面上,再也沒法站立着,他抬起頭朝四周看去,周圍的一切都在黑夜的侵蝕中緩緩融化,他明白,很快自己也將融化進黑夜裏。
“不......我不能在這裏,我不能......”多爾頓想起倒塌的城牆,想起那個屹立於天地之間的巨人,他的腦海里響起詭異的呢喃聲,和巨人一樣龐大的恐懼死死的包裹住他,一時間,他忘記了母親,忘記了守望者的使命,他顫抖着站起身瘋狂又盲目的朝着廢墟之外跑去。
鮮紅色的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掉在那些被染黑的建築之中,身形扭曲的怪物們就像是喪屍一樣朝着那些血液撲去,它們伸出腫脹長滿膿包的舌頭,趴在地上舔舐着,接觸到血液的地方就像是接觸到硫酸一樣發出黑煙,融化腐蝕,即使如此也無法阻礙他們的動作,很快那些血液被它們吞進了肚子裏。
它們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實質的身體慢慢融化,最後一個一個緩緩的滲透進泥土裏。
多爾頓沒有回頭,他不知道那些畸形的生物正在舔舐着他的血液,他只知道自己要跑,一直跑,並且絕對不能停下。
耀光徽記緩緩的閃爍着,籠罩在多爾頓身邊的光圈縮小到只能淺淺的包裹住身體。
多爾頓的腦袋又開始變得昏昏沉沉,大量失血的身體根本沒辦法支撐多爾頓進行劇烈運動,只是那巨大的恐懼還在籠罩着他,讓他不停的逃竄着。
直到多爾頓徹底失去了意識,他的身體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扭曲畸形的怪物舔舐着多爾頓的血液追到了多爾頓的身邊。
怪物圍成了一個圈,成群的在光圈外圍簇擁着,就像是在等待着食物的禿鷲,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獵物。
......
就在這時,黑夜中卻突兀的出現了一個人影。
光圈明明即將消失,怪物們卻像是看見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存在一般,它們發出銳利的尖嘯聲,四散而逃。
人影徑直走了過去,潔白的手沒有任何阻礙的穿過光圈將多爾頓扛起,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