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兩人成行
小白馬不愧集天地日月之精華。
它站在秦寒萼手腕上,周身散發出五彩光華。這光華沿着秦寒萼手臂暢遊全身,傷口處便不斷有黑血滴滴答答,落到地面上。
傳來一股腥臭味。
仙丹妙藥,非比尋常。秦寒萼氣色就像趁着夜色盛放的曇花,偷偷而迅速變得好起來。司徒平懸着的心這才放到肚子裏。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滴下的血變成鮮紅色,傷口處和一般刀劍造成的顏色無異。
妖獸之毒已經化解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皮外傷。
所中之毒已無大礙。小白馬口中吐出四片燦爛的靈芝葉子,覆蓋在她的右手上。
一陣奇香襲來,沁人心脾。
它緩步踱到秦寒萼起伏不定的胸口上,伸出白色舌頭,舔掉她緊閉的眼皮上滲出的汗水。
司徒平見狀,臉上莫名其妙微微一紅,輕聲道:“多謝芝仙!”
秦寒萼恍恍惚惚中醒來,睜眼看到守候在身邊寸步不離的司徒平,又沉沉睡去。
勞累的芝仙也趴在胸口睡著了。
希望這洞的主人一時三刻不會回來。該想個辦法出去才好。
吾血之血。這詭異的洞,和“血”有脫不開的干係。
司徒平看看四周,回想從刺蝟出現后發生的事情。他拿起絲帕,對着夜明珠的光芒,端詳起來。
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司徒平回到狐狸雕像處,盯着狐狸,將未曾受傷的手朝銅奔馬伸過去。
有了上次的教訓,司徒平成功躲過利爪的懲罰。實驗多次之後,司徒平發現,這利爪確實不想讓他觸碰銅奔馬,也確實能讓他不敢碰這銅奔馬。
他嘗試着將沾染血跡絲帕包在手上,輕撫銅奔馬。
司徒平裹着絲帕的手掌經過遒勁有力的馬蹄,沿着寬闊的馬背,順着鬃毛,停留在長長的馬臉上。
狐狸雕像紋絲不動,依舊笑眯眯的。
在這洞中的關鍵,是血?
莫非這洞和血魔有關係?
司徒平打了個激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到了。
血魔縱橫仙林,所到之處,腥風血雨。自從本朝一統天下,問鼎中原,便再也沒有這隻大魔頭的消息。到粗算下來,已經絕跡仙林六百多年。
幾乎已經變成傳說中的怪獸。
如果真的和血魔有關,這洞恐怕已經被被異派盯上。怪不得如此奢華。必須速走為妙。
司徒平搖搖自己的腦袋,去小溪水邊洗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司徒平膽子變得大了起來。他循序漸進,用裹着手帕的手撫摸馬車、陶俑、懸挂的畫,甚至狐狸的尾巴和後腿。
面對這些蹬鼻子上臉的舉動,利爪都默許了。
司徒平心中升騰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暫時沖淡了擔心主人突然出現的緊張忐忑。
這狐狸雕像處於洞正中,主持大局。想要離開,必須得它點頭吧?司徒平想到此處,直勾勾盯着狐狸雕像,足足看了半個時辰。
最後,他鼓起勇氣,跳到大理石上,用裹着絲帕的手,想讓狐狸雕像“點頭”。
這頭硬的很,自然徒勞無功。
司徒平流下的汗珠彙集在下巴尖上,有點像腦子中進的水。
他轉念一想,狐狸的右爪可以輸出武力攻擊,想必離做決定的地方不遠。
他掉轉身子,伸出胳膊,用裹着絲帕的手握緊了狐狸舉起的右爪。
這個時候有要是有鋒利的指甲破爪而出,肯定難逃一劫。型號狐狸仍慈祥地看着他。他稍稍用力,扭動爪子。
左邊發出轟隆巨響,司徒平一個激靈,從大理石上跌了下去。伴隨響聲,牆壁隨之移動,讓出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
摔的這一下,還挺值得。司徒平欣喜若狂。快步走上前去。
幾乎邁步進入了深淵之中,幸好頭腦沒有完全被沖昏。
這出口建在峭壁之上。司徒平探頭望去,峭壁上接重霄,下臨無地。一陣晨風吹過,攀援在上面的古藤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遠遠望去,正是晨光熹微。原來這兩人一“馬”,在洞中過了一夜。
趁着太晚之前,司徒平利索收拾行囊,離開是非之地。
如能御劍飛行,自然是小菜一碟,不成問題。
可現在秦寒萼昏睡未醒,飛劍沾染妖獸穢物。自己的劍靈力早就耗盡。
司徒平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峭壁幾遍,心道,為今之計,只好攀着古藤慢慢墜下去。
司徒平將秦寒萼這金枝玉葉緊緊綁縛在背上,竭力控制住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下面爬去。小白馬在晨光中神采奕奕,牢牢依附在秦寒萼的肩膀上。
這些古藤,少說也有上百年,長得遒勁粗壯,異常結實。雖是如此,司徒平仍覺得兩股戰戰,心內發虛。
感覺自己好像背着整個世界。
等到他終於腳踏實地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
司徒平長吁一口氣,輕輕放下一襲白衣的道友,擦一擦身上的汗水。
秦寒萼醒來之時,上午已經過去了大半。小白馬不愧是神物,秦寒萼看起來通體舒暢,身心俱佳,春風滿面,生氣勃勃。
她滿臉微笑,看着司徒平。
未等她開口,司徒平說道:“昨晚道友中刺蝟之毒,多虧這千年靈芝,化解毒素。”
秦寒萼看着肩膀上的小白馬,若有所思地說道:“司天台記載,化成動物的千年白靈芝,似乎叫玲瓏雪。”
司徒平恍然大悟,點點頭。說的不錯,確實是玲瓏雪。
秦寒萼端詳着站在自己身上的小白馬,一邊心中盤算,說道:“司徒道友能發現玲瓏雪,確實仙緣深厚。”
司徒平急忙擺手說道:“玲瓏雪選擇了你做它的主人,這是天意。小道豈敢掠美”。他停頓了一下,不無自嘲地說道:“道友浸淫司天台多年,玲瓏雪跟着你,可以拯救天下蒼生。”
至於憑藉玲瓏雪回茅草屋這件事情,可以往後拖一拖。
秦寒萼踢着腳下的碎石子兒,說道:“仙林規矩,司天台不收弟子。”她略微停頓一下,抬眼看着司徒平,說道:“早在行走仙林之前,我便成了峨眉派弟子。”
峨眉乃三大玄門正宗之首。
司徒平心中自思,秦寒萼出身高貴,饒是如此,還是要有仙林基層經驗,方可統領司天台。他避開秦寒萼的目光,說道:“峨眉天下秀,將玲瓏雪移栽到那裏,肯定比這妖獸出沒之處強不少。”
秦寒萼輕撫被玷污的寶劍,說道:“看你這乾坤袋,有點兒名堂。不知在何處洞府修真?”
何曾修真,端茶倒水起早貪黑培訓一年,昨天第一次外出採摘。司徒平將自己的小小抱怨咽進肚中,字斟句酌地說道:“忝列火石山雪野派。”
秦寒萼輕擺玉手,不無興奮地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雪野派的道友。貴派這十幾年日升月恆,瞬息萬變,仙林之中一時風頭無二。誰不議論幾句,只不過…”秦寒萼突然停住,臉上的笑容隨之僵住。
只不過雪野派收的弟子太多,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為此,派中門規既多且雜,稍有不慎,兜頭便是一頓懲罰。
兩人陷入一陣沉默。
司徒平說道:“想來我已經外出一夜,該回派中點卯了。”他停下腳步,繼續說道:“不就此別過。”
秦寒萼略一擺手,笑着說道:“後會有期。”
司徒平仙劍靈力盡失,加之對地理方位所知有限。返程困難重重。他只能憑着記憶,用腳丈量正回火石山的距離。
飛劍在手,天涯便是咫尺。現在,咫尺竟像天涯。這一路可給累得夠嗆。司徒平來到火石山腳下時,剛好掌燈時分。
雪野派大堂建在半山腰上。白天外出搜尋的弟子交回乾坤袋和飛劍,夜晚採摘的弟子接過被清空的乾坤袋和充滿靈力的飛劍。遠遠望向山腰,雪野派弟子正駕起劍光向四面八方飛去,就像放起絢麗的煙火
司徒平在山腳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忐忑不已。
此次外出,司徒平可是大大有愧於雪野派。等待他的,自然不可能是和風細雨。
平州城是帝國陪都。城裏,達官貴人云集,是個溫柔富貴鄉。而平州城外的火石山則孕育了雪野派。雪野派擁有隱藏在山腰密林中的大堂和屹立山頂的大殿兩大部分建築群。大殿巍峨莊嚴,香火鼎盛,是雪野派金字招牌。大堂則暗合八卦五行妙用,講究實效,主要提供修鍊、講習的場所。
司徒平透過山門,看到大堂中發散出柔和的白光。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還是自己看花了眼,司徒平覺得好像有五個大堂重疊在一起。
他高舉起手中佩劍,打開結界。
灰頭土臉的司徒平來到大堂外面,關大倫首席正含着一根狗尾巴草,聚精會神,打坐練功。
司徒平走上前去,輕聲說道:“首席晚上好。”
關大倫雙目緊閉。
司徒平忙將佩劍和乾坤袋放到前面,說道:“不肖弟子,司徒平參見首席”。
關大倫微睜開眼,口中的狗尾巴草一跳一跳,兩撇小鬍子也隨之一跳一跳。他摸了一下佩劍和乾坤袋,目光像兩把刀子,射向司徒平。
“怎麼回事,你?”關首席依然不捨得吐出口中的草。
說來話長。司徒平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這兩天的遭遇可能會給某些人帶來不幸,比如說他自己。他囁嚅道:“弟子外出採摘草精木靈,一時大意,走得太遠。被畜生血濺到乾坤袋,導致靈力盡失…”
首席一挑眉毛,示意他說下去。
司徒平繼續道:“返程之時,又迷了路…”
關大倫袍袖一甩,輕蔑說道:“司天台勤修四年,不過爾爾。玄門正宗浪得虛名。”
司徒平瑟瑟發抖,偷雞不成蝕把米。
關大倫閉上眼睛,一臉輕蔑地說道:“讓你採摘,確實難為你了。以後你在這大堂內外監視弟子行蹤,確保兩人成行,三人成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