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勞保到手
陳景年洗完手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單子。
單子很簡單,就是下個月的值班表和簽到簿,信紙簡單地畫了幾條,要抄的是保衛處的人的名字。
「左手寫字,你是關二爺面前耍大刀,扯啥犢子呢。」
李滿倉看見陳景年用左手寫字,有點被刺激到了,作勢又要敲他的頭。
「崩弓子為什麼打的准!」
陳景年躲開那隻骨節巨大的手掌,抬頭問道,在李滿倉愣神的功夫,連忙接著說道:「左右手平衡懂不懂,我五叔兒的獨家秘傳,不信您去問問我五叔兒。」
「狗屁秘傳,李憲文那兩下子我還不知道,先說好啊,我不管你用哪只手寫,但凡要是寫錯一個字,你就給老子抄兩本。」
李滿倉的手還是敲了下來,只是力道輕了不少,至於找李憲文對質這個事,他可不會去找那不自在。
兩人見面就開杠,真真的八字不合、五行相剋的冤家對頭。
陳景年沒吭聲,他是故意不用右手寫的。不是自己找彆扭,而是他用右手寫的字肯定和原主寫的不一樣。
想想身邊這些老人,偵察兵、保衛處長、公安,那有半個好相與的啊,小心無大錯,低調吧。
幾張紙上留下了一個個工整的方塊字,完全符合一個高中學生的水平。
把紙訂到簽到簿里,又把柜子裏的手冊整理了一下。
李滿倉沒有吱聲,喝了一杯茶后,就背着手拿着一個冊子出去了。
陳景年把柜子裏的東西徹底規整了一遍,零散的東西歸攏到牛皮紙袋裏。
等他擦完玻璃,李滿倉才回來。
「走,領勞保去,高胖子那個傢伙才盤完庫。」
李滿倉打開一個上了鎖的柜子,從裏面拿出一條嶄新的武裝帶,遞給陳景年,「拿着,先扎到裏面。」
「呦呵,皮的!謝謝六叔兒。」
陳景年也不客氣,接過武裝帶調好長短系在了腰上。
「跟老子還客氣啥。」
李滿倉放好冊子,轉了轉眼珠,低聲說道:「狗子見到了,你就說是廠子發的。」
「連自己兒子都騙,真當狗子傻呢,廠子發的是革的,這是皮的,那能一樣嗎?」
陳景年跟在後面腹誹着,想起李滿倉那個比猴還精的兒子,腦仁嗡嗡的。
李滿倉拿着批條帶着陳景年去倉庫領工作服,包括兩套衣服,黑膠鞋、粗線襪子和一頂藍色的帽子,手套五雙,口罩一打,毛巾、肥皂,以及搪瓷的臉盆和搪瓷的缸子,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鋁製的飯盒。
「姨兒,我想換身的女式工作服。」
陳景年簽了字,端着臉盆,裏面裝着這堆東西太多,不得已,只能用下巴壓着。
「老李。」
倉庫管理員沒有立馬答應,而是望向李滿倉。
「給他換了。」
李滿倉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這樣,正好這兩天我家小子吵吵着要身新衣服,姨兒也不佔你便宜,我呢搭你兩雙襪子。」
倉庫保管員接過陳景年遞過來的衣服,轉身就找出了一套女式的工作服,還在上面放了兩雙襪子。
「謝謝姨兒。」
陳景年揚着下巴,等着李滿倉把衣服放在盆上,又壓住了,喃喃地說道:「我穿衣服省,我姐出嫁的時候連一張布票都沒帶走,身上就結婚時那套新衣服能見人,那身換洗的補丁摞補丁,很多地方都糟了,一搓就掉渣兒。」
「衣服一年發一套,我和高胖子說了聲,才給你一起發了兩套」
李滿倉背着手,放緩了腳步,「現在你給玲玲換了,這一套要穿兩年。平時還得來來往往的,你別因為沒有換洗的衣服,弄得髒了吧唧地給我丟人。」
「一白遮百丑,何況我還這麼精神。」
陳景年用下巴壓着衣服和襪子,這話聽起來像是底氣不足似的。
「拉倒吧,精神!你小子頭髮長點就是個閨女,我家狗子小時候就管你叫姐姐,咋說都不聽。」
李滿倉被逗笑了,步子又大了起來。
「哎……」
陳景年無奈地嘆了口氣,人家說的是事實,無從反駁。
他捧着一大堆東西,走又走不快,看着李滿倉東拐西拐地,一會功夫就跑得沒影了。
等陳景年爬上二樓,李滿倉提着網兜正等在門口,網兜里裝着飯盒,「快點,把飯盒洗洗,開飯了。」
陳景年麻溜兒地放下東西,把飯盒和勺子洗乾淨,又用熱水燙了燙,跟着李滿倉沖向了食堂。
「飯票去食堂主任那換,中午到離這最近的中心食堂吃飯,這個食堂的廚師是你們院的何雨柱,飯菜做得夠味,你說同樣的青菜蘿蔔,人家是咋做的呢……」
李滿倉和陳景年的愛好相同,別的不好,就好做吃的。
從前幾大家子聚會的時候,李滿倉就是掌勺的,原主因為口吃的,和李滿倉可說了不少好聽的。
李滿倉私下裏非常隨和,但是卻愛捉弄小輩。在陳景年這些小輩眼中,李滿倉話癆加壞蛋。他不止一次地給小輩講在他沒當兵前,是怎麼挨餓的。
讓陳景年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我餓到急眼的時候,看見誰手上有口吃的,誰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而在父輩的口中,李滿倉見到飯菜比見到親娘都親,吃飯不叫吃飯,就叫生吞,這邊還沒嘗出滋味呢,那邊盆碗都光了。
在部隊的時候,李滿倉待在食堂的時間比在彈藥庫的時間還長,三個戰友一起吃一盆飯,都沒他一個人吃得快。
為了多吃一口,李滿倉在部隊的時候沒少幫人幹活,養成了幹活勤快、乾淨立整的好習慣,也正是因為這股子勤快勁兒,才當了上門女婿。
結婚後,李滿倉把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做完飯連鍋底都是光溜的,唯一憋屈的是吃飯快這個習慣在家裏就得板着了。
「人不少啊!」
跨進食堂的大門,隊伍已經快要排到門口了。
「都是些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那些拖家帶口的都是自己帶飯。」
李滿倉把陳景年推到身前,說完話就和認識的人閑聊了起來。
隊伍像藍色的蛞蝓一樣向前蠕動着,陳景年看見院子裏的許大茂正在和一個年輕的女工起膩,齜牙挑了挑眉毛。
「斧、斧子。李科長。」
許大茂本想白陳景年一眼,結果看見陳景年身後的李滿倉,那三角眼睛立即耷拉了下來。
「許哥。」
陳景年揚頭看了一眼那張國字臉,覺得自己笑得肯定像只狐狸,繼而四處看了看,發現來這吃飯的都是些年輕的,很少能見到四十歲往上的中年人。
「柱子哥。」
「八個饅頭,兩份菜。」
李滿倉站在陳景年的身後,遞上飯票對着正要說話的傻柱說道。
「哎……得嘞。」
何雨柱剛想回應陳景年,就被打斷了話茬,緩了一下才算順過氣來。
拿到了飯菜,李滿倉又要了張油紙,包起饅頭放到了網兜里,端着飯盒,帶着陳景年回到了保衛處。
李滿倉把饅頭和菜分出來,「我吃一個半就夠,你可勁兒造,要是有剩下的就給囡囡和你五叔帶回去。」
陳景年嗯了一聲,他在打飯的時候就猜到了這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看李滿倉已經是正科了,手下管着幾十號人,家裏還是雙職工,但是要供養兩個孩子還有岳父岳母,條件並不寬裕。
不僅每月的工資都得上交給媳婦,平時偷摸攢點補助啥的,還得寄給吉林老家的父母兄弟,能花在自己身上的,簡直少得可憐。
「吃完飯就滾蛋吧,那個柜子裏有背包繩,你拿着捆了衣服啥的,放到車子前面,別走一路賣一路,都顛盪掉了。」
李滿倉說話間就吃完了饅頭,把大白菜燉土豆片子像漱口水似的倒進了嗓子眼。仔細收拾了飯盒,站起來用開水涮了涮,又把水喝了下去,放下飯盒,咧嘴說道:「我去樓上下棋,你吃完就回去,別到處閑逛,明天早點來。」
「知道了,六叔兒。」
等李滿倉出去后,陳景年也加快了速度。
不得不說,何雨柱做的菜除了有點咸,味道真是不錯,陳景年不由得多夾了兩口菜。
把飯盒刷了,拿出條褲子繫上褲腿,零碎都扔進褲腿里,再用背包帶紮好,陳景年扛着東西到門衛取了車,單手扶着車把往家騎。
上班時間,路上沒什麼人,穿過寂靜的衚衕,好像整個世界都慢了一拍。
回到四合院,三大媽正在摘菜,隨口招呼了聲:「三大媽,摘菜呢。」
「斧子啊,發勞保了啊,真是不少啊。」
三大媽放下手裏的菜,跟在陳景年的身後,「你說好好的書怎麼就不念了,要是擱古時候那上了大學就是狀元了,大學是什麼,那就是古時候的國子監,上工是能掙錢,可讀好書……」
陳景年嗯啊地應承着,從重生到現在,他已經習慣了衚衕大媽的這種話家常的聊天方式,也深刻體會到了為啥朝陽大媽破案的效率會這麼高。
不管什麼人,不管你煩不煩,上來就是一頓生磨硬泡,你不說話沒關係,我自個兒說自個兒接,只要你不攆,就是盤。
人家可不管盤出來的是油,還是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