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短腿

夜幕下，西廂房的門從裏面被推開，走出恢複本來面貌的姜囈語。

他足尖一點整個人躍上房頂，四下看了看后朝着前方的巷子飛去，而後輕輕的落在一間庭院中。

他豎起耳朵仔細聽着，一時間周遭所有的細微響動都在他耳中清晰的放大着。

漸漸的他聽見漆黑的院落中，有兩處細微的呼吸聲，朝東的一側斷斷續續的聽起來若有若無，而西邊的那側則均勻有力氣息沉穩。

姜囈語朝西側悄悄的摸去，他要看看這隻豹妖是不是真的傷到卧床不起。

多年的直覺告訴他，很多時候，看似沒有關聯的事情，也許會是遺漏的蛛絲馬跡，所以凡事只要有一點不合理之處他都會追查到底。

他毫無聲息的翻上屋頂，漆黑的眼中溢出一絲絲金光。

在他眼中，周圍的一切開始發生變化，猶如白天在登麟閣所看到的密卷一般，方圓百丈的景象逐漸幻化成一道道金色光線勾勒的世界。

這些金色光線其實是世間萬物的靈氣本源，在普通人眼中只能看到當下眼睛所映射的實質之景，而修靈者因自身可接納天地靈氣的關係，則能以另一種靈氣構建的視角去看天地萬物，所以在他們引靈入眼的時候，萬物的實質之景便會消失，留下其靈氣接駁的本源框架。

他眼中的靈氣世界，看起來遠不如之前在登麟閣密卷上所展現的那麼細緻清晰。

畢竟那密卷乃是由九重天上的仙人親手繪製的母本所復刻的，能將對應的城池本源一一顯現，而整個大盛數千個登麟閣中擁有着不計其數的行蹤密卷，用以追蹤監查大盛的芸芸眾生。

相傳仙人親繪的母本在大盛明皇的手中，用以觀測天下之事，姜囈語沒見過母本，但他不用想也知道那裏面一定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最真實最細緻最龐大的天地本源。

不過行蹤密卷也有一個不足之處，那便是只能呈現地面之上的靈氣本源，而無法顯示地底下的，至於是什麼原因沒人知道。

總不能去跟仙人問吧，已經得了如此神奇的寶貝還要刨根問底，那豈不是太不識相了！於是乎在這個問題上是眾說紛紜，有的人說地下無靈氣所以無法顯示，有的說靈氣會被地底吸收以致看不到，反正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誰知道呢？誰又需要知道呢？

姜囈語能看到的靈氣本源雖只有百丈，對於層層覆蓋下的物體也不甚清晰，但在整個大盛來說，已然是翹楚之列了。

畢竟整個大盛萬億人口，也只有區區五千黑衣靈使而已，其實力足以處理人間的大多數紛爭了。

而在黑衣靈使之上還有一個人數更少靈力更強的白衣靈使，不過白衣靈使甚少露面，世人對他們了解不多，只知大亂至白衣出。不過按照當今的太平盛世，許多人這輩子都很難看到傳說中的白衣使了。

他蹲下身子，揭開瓦片向下看去，只見一張金線勾勒的床上躺着一個長尾的金色人影，人影的左小腿處正往外溢散着一縷縷微弱的熒光，這樣看來確實是受傷了。

親眼確認后，姜囈語將瓦片重新蓋了回去，飛身離開。不過他在離開時將一隻鼠耳塞進了瓦縫之間。

這鼠耳是他少時救過的鼠妖相贈，看似毫無靈氣波動，不易被人察覺，實則能傳聲千里，多次為姜囈語探的先機，這次他也將其留下，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姜囈語一直朝東而去，朦朧的月色下能看到他躍上一堵高牆，隨後他蹲下身子觀察着四周，只見牆下是成片的桌椅案板，遠處是連綿漆黑的酒樓茶肆。

白天他在登麟樓看到東市和妖市只有一牆之隔時，便決定深夜無人時再去查探。

妖市與東市因為其貨商往來流通，故不設閘樓，而是以高牆為界，駐紅衣衛來回巡查，相比之下，這裏的防守對於姜囈語來說就顯得簡單多了。

他看了一眼左右兩處正在接近的光亮，輕輕落到下方，走進大片桌椅之中挑了一個最裏面的位置輕聲坐下，

因為白天的雨，此時的攤位上都掛還着長長的棚布，所以當四位紅衣衛穿插經過時，完全沒有注意到坐在角落裏一動不動的姜囈語。

待紅衣衛走後，姜囈語依照白天記下的路線，很快就找到了歡宴樓。

整座酒樓燈火全無，靜謐無聲。

隨着“吱呀”一聲，厚重的門被推開，清冷的月光傾斜進來，將櫃枱上的賬本算盤都鋪上一層薄薄的輕紗。

空氣中似乎還能聞到白日的酒香和菜香，樓內十分寬敞，上下共三層，此時全都黑漆漆靜悄悄的，他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行至後院，四下同樣靜謐，院中卧着一口井，井口呈圓形，大小不過四十寸，往下看井壁上覆著一層發綠的苔蘚，再往下便是深不見底的漆黑。

金色的靈氣在姜囈語指尖匯聚，旋即一隻長十五寸寬六寸的毛筆出現在他手上，只見筆鋒毛色柔亮色澤紫黑，黑色的筆管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金色的筆頂雕以倒扣的八葉蓮花，整支毛筆不斷向外散發著強烈的靈氣波動。

比筆名曰判官筆，當紅衣靈衛晉陞為黑衣靈使時便會獎以此物，判官筆的作用很多，其中最強大的一個便是能瞬間調動天地靈氣，而無需畫符引之，無論是在對戰還是防禦中都能發揮極大的作用，但執筆之時會不斷消耗執筆者自身的靈氣，所以姜囈語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使用的，但這次他覺得判官筆應該能派上用場。

姜囈語執筆跳入井中，隨着“咚”的一聲整個人沉進冰冷的井水裏。

漆黑的水下，判官筆適時的發出亮光照耀着四周。

一人一筆就這樣順着井壁往下游去，隨着時間的流逝，他感到周圍的水流有了涌動，而越往下水流就越強勁，隨着周身井壁的消失，姜囈語瞬間被洶湧的水流衝進地下暗河裏。

洶湧的河流中，穩住身影的姜囈語釋放着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入判官筆中，而後朝水中一劃，判官筆瞬時爆發出極亮的光芒，一時間漆黑的水底恍如白晝。

湍急的水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了下來，轟隆的巨大水聲也隨之消失，一切變的異常安靜，彷彿突然沉睡一般。

以靈氣斷流整條河，這是一件消耗極大的事情，但若能發現什麼，那也是值得的。

不是他不相信紅衣衛，而是他知道紅衣衛有其實力的局限性，某些時候無法真正做到查無遺漏，而他也確信一個遇險的黑衣使必會在消失前留下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