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懷疑

第54章 懷疑

臨安的富貴人多,因此閑人也多,飲酒作詩且觀風月那是人人在行,於觥籌交錯之間相互吹捧,閑話江湖朝廷,臨安人的閒情逸緻,亦是臨安頗為有意思的一點。

但最近不知怎麼的,茶樓酒家這些消息靈通處,似乎總有人在談論一件事,一件路人聽起來很奇怪的事。

雜家一位大小姐要與人訂婚?婚宴當天雁南飛清場不待客?

這消息沒頭沒尾,甚至與臨安人都沒什麼關係,絕大多數混江湖的,即便知道雜家也不知道雜家的大小姐究竟是誰,怎麼突然冒出個人來把雁南飛給佔了。

不過人向來是好奇的,不認識不要緊,你不認識我不認識,總會有人認識的。就算當真沒人認識,也會有所謂消息靈通的傢伙站出來說我知道然後胡編海編一通,到最後一傳十十傳百,就算一件誰都不知道的事也能傳的有鼻子有眼,至於真相那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人性就是這樣,在有了黃家和雜家雙方暗中推波助瀾后流言更是瀰漫的如火如荼。好事者們紛紛猜起來這位大小姐究竟是誰的後輩,樣貌身段如何,夫婿又是誰竟引發起了如此浩大的陣仗。

雖然雁南飛的掌柜閉口不談此事,但有心之人早已發現酒樓最近進了一批大紅的綢緞,若非是有紅事設宴,雁南飛何時有過如此鋪張之事?因而這謠言傳的愈發真了,人人都知道有位大小姐要定親,但卻沒人知道男方究竟是何人。另一邊關長歡求見聽雪姑娘遭拒的消息依然甚囂塵上,這使得人們還真沒把男方身份往關長歡身上去想。

關愁倒是想藉著此事提前替兒子宣傳一波,但丁得名直言不諱地說他不可能幫這個忙,這讓關愁起了一些疑慮,任憑自己兒子逸事流傳對雜家可以說一點好處也無,到時候婚宴上還不是讓雜家顏面有損?但丁得名又實實在在的和自己溝通着婚宴如何舉辦,需要如何造勢,甚至在坊間放出了一些關長歡的行俠事迹,只是死活不肯現在就讓民眾知道成親的男方是誰。這種種情況弄得關愁有些稀里糊塗的。

如上次一般,在丁得名處碰了釘子后關愁又前往了黃家,他很確定自己和四大家的關係遠比雜家和四大家的關係親密,既然自己看不出有何貓膩,那便去請教黃有德,他相信以黃老哥的智慧經驗,一定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當得知關愁前來所謂何事後黃有德面上沒露些什麼,但心底已是不悅,關愁就為了這事三番五次的打擾他,他真以為自己在臨安,在江南算個人物了?

不過黃有德向來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不悅歸不悅,他依然請關愁坐下並命下人為其奉茶,自己則在一旁思索,反省。關愁此人未必有什麼大智慧,但為人處事向來不出差錯,即便最近因為流言弄的心煩意亂,也斷不會如此隨意的打擾自己,但他現在實實在在的這麼做了,哪裏出了問題?

黃有德細細抿了口茶,歲數大了,舌頭也遠不如年輕時那般敏感,半湖月是他最喜歡的茶葉,他曾經很喜歡這茶里於滾燙中蘊含的點點清涼,茶苦,但不澀,入喉后是回味的甘與充斥在口裏的香,那種感覺是他人生中少有的一點享受。但隨着上了年紀,他再也無法從半湖月中品味到如此奇妙,層次豐富的感覺,他喝茶更多的是在喝過去,是喝曾經的感覺。以至於茶水透亮不深厚,葉片輕薄如薄嫩玉片這些他年輕時特別在意的地方,如今的他也變得毫不在意了。

一旁的關愁看着黃有德半晌沒動,

只是出神的盯着自己茶杯倒是一點也不急。雖說老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但終究是上了年紀,而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在想事情時走神屬實常見,即便黃有德是個不一般的老人也不代表着他就能夠免俗。

只是這個不一般的老人他的走神也確實不一般,別人此刻多是回首過去傷春悲秋,但他想到的確是自己年老體衰,自己會不會犯了些錯?他向來喜歡自省,從來不認為人不會犯錯,自己不會犯錯,他對自己的要求用吹毛求疵來形容都毫不過分,這也是他能成功的最重要的原因。

於自省中黃有德反應過來,關愁的態度轉變其癥結還真在他自己身上。他過於急躁的發去信件將此事攬下向關愁傳達了一個錯誤的信號,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在對他示好,希望四大家與關家的聯繫更為緊密?

黃有德愈想感覺愈是如此,自己的無心之舉就會引起他人心態上的變化,他暗嘆道,以後越發要謹小慎微才行。

想通了這一點,黃有德才去思考關愁向他請教的問題。相比之下,他這個問題黃有德覺得特別簡單,理由無他,丁得名的做法和他做法不謀而合,那麼大概率是想到一起去了。自己是在孫兒的提醒下反應過來這位女娃子可能有些不簡單,那身為分家家主的丁得名,他豈能不清楚他們家的百曉生具體有幾斤幾兩?他做出來了這個決定,那便意味着那位名叫蘇沁煙的女子,其能量可能遠超自己之前的估計。

黃有德眼睛微眯,眼角鬆弛,用臉上的褶皺和老態來掩蓋他眼底的精芒,如果說他之前只是信任黃斌的謀划,那現在丁得名的態度似乎告訴了他事實會是什麼樣的,丁得名並不看好關家在與那位女娃交手中佔得上風。

那麼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雖然自己未曾想過與關家拉近關係,但是自己如今在關愁心目中的地位會使得自己說出來的話分外的有分量。黃有德輕輕將茶杯放到桌上,開口說道:“流言越抑制便越容易滋生,並不是丁家主不幫你,即便他有心恐怕也是無力。”

他頓了頓,看着正認真聽着自己說話的關愁,用一副教訓小輩的口吻說道:“而且這事你怪丁家主實屬不該,你現在就將消息放出去,那位得知是誰后就有一百種辦法來對付你兒子,現在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兒子出面。”

關愁思索了一番后覺得黃有德說的有些道理,其實這番話若是丁得名說出來他恐怕是半信半疑,但黃有德說出來關愁便放下心來。他拱手道:“多謝黃老兄提醒,那小弟就不打擾老哥休息了。”

黃有德點點頭,喚來一個晚輩送關愁離開,但他自己卻是並未回屋,依舊留在書房裏回想着關愁與自己說的這些話,自己言語中是否出了岔子。免得和上次一樣留下了不必要的誤解。

黃有德向來不是坐着一動不動的想,他覺得干想永遠也想不出東西。

他喜歡邊寫邊想,好似字落紙張能給他最充分的靈感。

但是他寫的也並不是他現在所想,他往往是隨手挑幾個字來寫,與事情並不相干。

他現在所寫的便是一個“靜”字,他的書法不如丁得名,但也當得上是一手好字,而且他的字有着他自己獨有的風格,他的一筆一劃彷彿都要比別人下筆來的要輕,寫出來的字也就顯得瘦削,比劃之間的空檔也比其他人的來的要大。他的字遠稱不上有血有肉,但是有種連着筋帶着骨的剛硬。都說字如其人,但黃有德的字一點也不像一個商人,更像是位卑未敢忘憂國的能人志士。

他每一筆落筆都很慢,很穩,但也很流暢,絲毫沒有凝滯之相。但是當他寫完“靜”字的左半邊后他想起來了件事,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當初在關家,丁得名似乎就不想與關愁商討此事,只是關愁用勸蘇沁煙回家這個理由說服了丁得名,讓他不再反對此事,他當初為什麼沒有考慮蘇沁煙的能量?黃有德眉頭皺在一起,自己是覺得那倆人不是一般人,那丁得名會不夠了解蘇沁煙?他為什麼會前後態度差距這麼大?

黃有德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他的手懸停於空,字的右半邊卻是怎麼也寫不下去。他想了一會才緩緩落筆,直到“靜”字寫完,他才隱隱間有了一個推測。那位自己也查不到消息的少年,丁得名是不是知道些關於他的事?是不是那兩個人當中不映入人眼的那位讓丁得名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越想越覺得正確而且此刻他分外感謝自己的孫兒黃斌,若非是他提醒了他莫要小覷他人,即便自己想到了這一點恐怕也會一笑而過,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值當些什麼?但是如今看來,這些年輕人可一個比一個不簡單啊,相比之下那位關長歡,倒顯得有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他命一個下人過來,吩咐道:“你明日去雜家見丁得名,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我們兩家既然幫了就要幫到底,宴會一事雙方要多多交流。另外明天你就讓雁南飛掌柜的貼出告示,告知由於有婚宴,於本月十五日十六日歇業。”

下人恭敬的點點頭,見主人再無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

黃有德現在也開始好奇那天宴會會發生什麼事了。

希望不要讓我的準備白費。黃有德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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