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餘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但總有人不明白,他們認為凡是人就能比,比了就有高下,人既然能分出高下,便也就有了排名。
有了排名便有了第一,第一人人都想做卻也沒幾人能做,做到了的自然志得意滿,即便他主觀上不會覺得,但他潛在思緒依然會受其影響,當無盡的讚賞與詆毀相擁而至,又有幾個人能真的維持住本心呢。
所以無數得到了名與利的人總是忍不住痛罵兩者,他們或多或少因為這兩字丟了些重要的東西,但他們所痛罵的卻是窮苦百姓最不在意的,畢竟對於連一日三餐都成問題的人來說,這些想法屬實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了,真淡泊名利何不棄名利而歸隱?加上大多數地主豪紳的胡作為非,民眾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屬實沒有多少好感。
因此當堂堂關家公子求見勾欄女子遭拒的消息一經流出便飛速傳播至街頭巷尾的每個角落。所有人都對此津津樂道,好似這是天大的趣聞一般,他們有的也許有惡意,有的只是覺得好玩,但風聲一起掀起了火,也就無人在意究竟是為何了。
但總有人在乎這個理由,非一般的在乎,別人可以不在乎因為這事和別人無關,他在乎是因為他就是關長歡,那個求見聽雪姑娘卻不可得的那個人,那個各種流言話本中的主人翁。
對於流言和嘲笑關長歡是不忿的,他認為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地位而刻意放出來詆毀他的。當然好事者可能會問,他確實有個小青龍的雅號,有些事迹傳播,但真在江湖上何來地位一說?關家的主事人依然是大俠關愁而不是他關長歡,二十餘歲的年紀卻鮮有人稱其為少俠,叫的更多的還是關公子和關家大少,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但關長歡可不會這麼覺得,他覺得他有名聲,那便有了地位,否則花玉樓為何會請他上船而不是別人?這也導致他這段時間總是有些悶悶不樂,只有每每想到尚未過門的嬌妻之時他心中的些許煩憂才能得到排解。可即便是這樣,他依然受不了那些無處不在的流言,好似一夜之間聽雪那個妓女就成了九天之上的玄女,自己則成了仰望天仙的凡人,這讓心高氣傲的關長歡如何能夠接受?
因此當他父親明令禁止他出去,命他在宴會之前好好在家待着之時,他答應的十分痛快。能有個好的借口不用出門對他來說亦是排憂的良方,於是這段時間他沉湎於武道之中,不作他想。
他可以關起門來當一個聾子,但有人不行。關長歡究竟是姓關,且很出色,因此關愁分外不能接受自己一個有着大好前程的兒子被流言肆意的詆毀。今日是求見遭拒,明天可能就是被瞧不上眼,再過些時日連關愁都不知道謠言會變成什麼樣子,因而他找到了丁得名,想了解這謠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至今日了為何流言還在傳播?
面對怒氣沖沖的關愁,丁得名應對的十分從容,雖然雜家在臨安的勢力遠不能與本土的鄉紳們角力,但那說的是四大家族,是江南錢莊,而不是他關愁。
丁得名拱拱手道:“關大俠若懷疑本人在其中裝神弄鬼,那可真就是冤枉好人了。”一副風淡雲輕清者自清無需他證的模樣,好似真的不是他在背後搞鬼一般。
他本來就一副文人氣質,如今拿出樣來,倒還真將關愁給唬住了。
關愁瞧他神情不似作偽,便主動向丁得名道歉並表示自己是出於心急,隨即再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丁家主是否有辦法幫關某將這個消息給壓下去?畢竟這事還牽扯到那位,
我擔心那位聽到這些流言後會平添些惡感。”
這話一出丁得名着實是有些無語,事到如今竟然還在拿蘇沁煙當借口,都打算直接將她綁進關家了還在這假惺惺的說擔心她的厭惡?不過他心裏也和明鏡似的,關愁這話的意思是在逼他表態,畢竟按照之前的安排,蘇沁煙嫁入關家多方受益,關愁未必真的在乎蘇沁煙是如何想的,他真正想做的是敲打自己。
若是之前,自己二話不說也得幫他處理了此事以免小姐為此生出新的惡感,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書房才被小姐闖過一趟,自己還低頭服軟,那現在無論關愁作何想法,他都得將這事給推脫的一乾二淨,所幸的是這對他來說並不算困難。
丁得名臉上展露出一絲不悅的神情:“這種消息如何去壓?關公子的名聲是您一手捧起來的,他求見聽雪姑娘遭拒這種橋段正是人們所最喜聞樂見的話本,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另外我雜家向來擅長放消息和收集情報,但如何能夠堵住悠悠之口?如果您真想解決此事,我建議是去找孟太守,他來辦此事才算得上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
他作為分家家主,又是個在乎蘇沁煙情況的長輩,那他在這事上的態度本就應該是模稜兩可,他只要藉著其中任何一個身份大做文章,關愁想必便不會心生疑惑。
正如他所料,瞧着丁得名有些譏諷的神情,關愁的態度更軟了一分,他好似沒聽出丁得名話外音一般笑道:“那煩請丁家主給在下指條明路,總不能就這樣了。”既然你無力阻止,那提提建議總是有的吧。
丁得名臉色稍霽,平靜的回答道:“除了等事情定下公諸於眾,我也沒有太好的法子,若關大俠如此心急,自當做好準備才是。”
是了,這才是他會說出來的話,關愁心下瞭然。丁得名要的是蘇沁煙回到雜家,因此對他來說除了婚宴以外的事都不重要,他絲毫不在意關家的名聲如何,對他來說婚宴是越急越好。
自以為想明白的關愁連連拱手道:“丁家主一語點醒夢中人啊,那我等會便去黃家走上一遭,找黃老哥問問此事能不能稍快一些。”
丁得名眼底吃驚的神色一閃而過,但依然被關愁捕捉到了,他很高興,他要的就是丁得名這個表情。
丁得名也顧不得什麼忌諱,開口道:“黃有德么?黃老哥也參與了?”若說江南這一邊他最忌憚誰,那無疑就是黃家家主黃有德和江南錢莊的高志意了,明明是關家的婚宴,黃有德為何要插手其中?
關愁對丁得名的表情很滿意,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他笑道:“黃老哥主動說他來張羅,如此好意我怎好意思拒絕?”既然他敲打不了丁得名,那麼再加上一個黃有德如何?雖然只是小事,但是對於丁得名剛剛說話的語氣,關愁並不高興。
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後便沒有多少可說的了,不咸不淡地客套了幾句關愁便以去黃家一事借口離開,直到最後還在給丁得名上眼藥,這番談話頗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
關愁走後,丁得名獨自坐在位置上沉思。他抬起筆,蘸滿了墨,手腕懸停於空中卻始終未能下筆,黃家莫名其妙摻和進這件事來十分奇怪,關愁也許會信那個為表明關家雜家與江南四大家聯繫親密故而為之的借口,但他半個字也不信。
臨安雜家尚好,畢竟根基班底還是雜家的人,但關家幾乎可以說是靠着四大家一手扶持起來的,四大家何須多此一舉討得關愁滿意?要知道他們沒了關愁一樣能打着其他的牌子去做些冠冕堂皇的事,但若是離了四大家,可沒人能保證關家依然有如今優渥的生活。
說起來可能有些粗魯,但在丁得名看來關家確實更像是四大家族養的一條狗,只是他們對這條狗足夠好,足夠禮遇,方才讓狗產生了主人在刻意討好他這種錯覺。那如今主人主動幫狗去做事,一件麻煩事,這讓丁得名百思不得其解,他反覆考慮着是否要將此事向蘇沁煙說下,但沉吟良久后他索性還是選擇先觀望一會,他倒是想看看黃有德這個老狐狸在究竟打些什麼主意。
當晚回到關家的關愁又喜又愁,他喜的是黃家對於此事着實是花了心思,對於關愁急於舉辦婚宴一事黃有德很大度的表現出理解,他甚至當著關愁的面吩咐下人讓他們將雁南飛騰兩天出來專門為婚宴擺酒。“睡在花玉樓,食在雁南飛。”要知道這可是黃家日進斗金的酒樓,這說借便借了,關愁自然是對此無比感激。
但他愁的是黃有德對於流言的看法與丁得名一致,他也覺得此事不可阻止並且他也不知道消息是誰放出去的,看來在婚宴前自己是只能忍了,每每想到這他就對於兒子有些不滿,那個叫聽雪的能有多漂亮?如今卻是硬生生藉著他兒子的名隱隱有江南第一美人的聲勢。
這番話關愁自然是不會對兒子說的,而關長歡對聽雪的態度自然也與老爹不同,他認為這事沒法怪到姑娘身上,更別說那聽雪姑娘未摘面紗便已是楚楚動人,面對這種生於淤泥之中依然纖塵不染的白蓮美人,關公子向來度量恢宏,時至今日,他依然覺得自己是整個江南最有希望成為聽雪姑娘入幕之賓的那個人。
只是他可能想不到那位玉潔冰清,從不露面的聽雪姑娘如今不着寸縷,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膚在一位男子榻上低吟淺唱,姑娘其面容生的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她瘦削的下巴以及如血般的紅唇盡顯妖媚而非遮面時那般清冷,也斷沒有人們猜測的那般驚世駭俗。
聽雪姑娘邊喘變道:“大人是否滿意?”外人眼中不染纖塵的仙子,其動作實在不比其同僚生疏多少。
那位男子舒爽至極道:“滿意,自然滿意。”他享受着這位花玉樓頭牌的服侍,摸着聽雪滑不留手的肌膚,十分愉悅。
聽雪臉頰潮紅眼角處儘是媚意,笑的更是動人心魄,那股狐媚子勁絲毫不比紅娘娘差。
自己的仙子身份究竟是如何得來的,聽雪比其他人要清楚的多,既然這位大人喜歡這種道道,那聽雪自是當小心服侍。
至於那位關公子,聽雪是打心眼裏感謝他,若非他那晚點了自己的名,自己想得到大人如此恩澤恐怕還得多些時日。
關公子當真是好人,聽雪姑娘內心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