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煙花
宋鳴這一覺睡的很飽,一睜眼便已經是酉時。大家想他一路上舟車勞頓疲憊不堪,也沒有打擾他。
宋鳴伸了伸懶腰,他一覺睡到晚上,一直沒吃飯,好巧不巧,肚子不禁的叫了幾聲,灶房的菜香不知不覺中溜進她的卧房。這對於吃貨的宋鳴哪受的住啊?於是趕緊整頓好衣帶,貪婪的向房門口奔去。
剛到門口,理智立馬讓他停止腳步,思忖道:哎呀不行不行!這個點,尋姨一定在外面,要是被她她抓到,肯定菜都涼了我都還在練腿功。
他從房門口探了探。月光下,樟樹旁,草地上,果然有一個人起舞的身影,不容置疑,一定是尋梅在同往常一樣在練劍。
其實,宋鳴從不抵抗練功。在宋鳴幼時第一次看尋梅耍劍起,便深深有了崇拜和嚮往之意。他也想,有朝一日,像尋梅一樣劍風凌厲,出神入化。尋梅的劍,劍出便宛若鳳凰脆鳴,但在那秀麗之下藏着嗜血殺機。一削一撩皆有風林火山之勢,卻又遊刃有餘,劍感輕盈。直至收劍,迅雷不及掩耳,回鞘之剎,萬籟俱寂,卻又在此無聲中驚雷乍起。
宋鳴雖不曾見尋梅和誰比試過,但尋梅甩劍那欲劈開虛空的架勢,與那修羅般的劍氣氣場,宋鳴自出身以來看擂台賽時看到那些在江湖中名聲赫赫的劍客與武者,無一人能有尋梅這般威力,甚至,他們的速度與力道,連尋梅五分之一都不如。
尋梅每每見宋鳴那仰慕的眼神時會說,等鳴兒功夫紮實了,才配拿上兵器,兵器才會心甘情願的認主。畢竟兵器亦有器心,只有跟隨強者,才能更好烘托出一把神兵的無上神威。
這些話,頂多讓幼時剛入武道的宋鳴打起雞血,而如今的宋鳴捫心自問,他肉身功夫的一招一式,都已到達極佳水平,無論是腿腰肩功,還是平衡跳躍,再到是拳掌勾等手發,甚至是弓馬仆虛等步法。已經穩如泰山,信手拈來,哪怕是功法之間的貫穿連接,自造招式的運用,都輕車熟路,談何簡單。
可尋梅還是未曾再多授他任何,以至於如今的宋鳴,甭提那些江湖上家喻戶曉但鮮有人得的絕世武功了,連劍柄他都未曾握過。
宋鳴想着這些事怔怔出神,他都未曾發覺,尋梅的劍早已收回鞘中,目光也早已鎖在宋鳴身上,待宋鳴微微反應過來,才緩緩道:“醒啦?想來你也餓醒了,宋良已備好飯菜,去正廳候食吧。”
宋鳴內心一萬個大震驚:莫不是尋姨今天又新悟得什麼劍法,如此興高采烈,肯放過我?
其實尋梅是何等慧眼,哪看不出如今宋鳴的造詣,只是一直等一個時間,等一個獨屬於宋鳴的時機,而隨着宋鳴束髮年華即將遠行的時間一到,這個時機也不得不提前來了。
尋梅慢慢走到他身旁,看他沒說話,接着道:“鳴兒,真正的武道還需自己探索,如今入門的基本功你既已熟練在心,我也不必再當盯工了。只是明天,你還需最後一練,此練若成,哪怕是赴官試還是拜入他們,我都不再摻和。”
“真的?”宋鳴聞言何曾歡喜,睡個覺一醒來,居然都不用再練那些快要練吐了的基本功了!“尋姨萬歲!”宋鳴忍不住大喊起來。內心狂喜:尋姨終於肯真正放過我了!!感謝諸位神仙保佑,感謝天地萬物保佑,讓尋姨繞我一命!善哉善哉!
尋梅見他喜出望外,噗嗤一笑:“我還沒說完呢,你瞎高興個什麼勁呢,記住,如若明天的最後一試不成,你便再練三年。
”
尋梅明明是笑着說的,卻給宋鳴帶來一種很強的壓迫感,頓時感覺壓力大。不過他想到,哪怕是最後一試去上刀山下火海。這又何妨?沒有什麼比不再反反覆復,日日夜夜練一樣的基本功好多了!
“放心,尋姨,也不看看我是誰,我一定可以的!”宋鳴昂首挺胸,目光篤定地望向尋梅,跟下了軍令狀一樣。
“哈哈哈,好啦,今天你良叔可是給你做了你做愛吃的魚香肉絲哦!”
“是嘛,難怪這麼香!”
……
月光灑進廳堂的門戶,一家人其樂融融,相談甚歡。
若是有人在宋宅外遊盪,聞其聲喧鬧,見其燈火繁華,很難不以為這是一個四世同堂的景象。
但其實宋鳴自打有記憶起,他的親人便只有三個,母親,叔叔,姨母。
而他的其他親人,甚至包括父親。卻從未有過了解。母親說他們有的趕海失蹤,有的掉馬而亡,良叔說他們有的疾病纏身,早已魂歸故里,有的志在雲遊四海,不願別人打探音訊…
這些東西一聽多了,宋鳴總結他的家族時,便只有兩個字—短命。
他曾問母親:“我們家是不是受到了什麼詛咒,一個個這麼薄命早逝?”
那天,正好天上放起了煙花,是新年。穀子衿問:“鳴兒,你看那煙花好不好看啊?”
—“好看!”
“鳴兒,那你會可惜他們的轉瞬即逝嘛?”
—“煙花總有逝去的時候嘛,更何況,總有新的煙花升起。”
“是啊,煙花的逝去只是快和慢的問題,煙花們更關注的是剛剛的光彩綻放的大不大。人亦如此,與其跟着光陰較勁,還不如這一生多多求索,完善其生,多多求樂,豁達其人。將生命綻放的絢爛而有意義,便怎麼也不叫短命。”
“那娘親你這麼一說,我們的家人,是不是他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生命活的很有價值啊?”
穀子衿便摸着他的頭,以笑作答。
宋鳴也是從那時起,更多的不再是惋惜他早逝的親人,更多的是敬意與膜拜。畢竟那時起他便覺得人這一生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毫無意義的死亡,他也要活出自己的絢爛。他想在自己為何習武,為何成才的問題里,慢慢去追尋自己生命的意義。
更何況陪伴他的這三位一直在他身旁,不曾像壽短的煙花:母親一心在培養宋鳴和打理宅內與家庭開支,從未想過改嫁;而叔叔一生放蕩不羈,在講究一夫一妻制的羲和,他總四處欠下情債,至今也未曾有一個女子迎娶進門;而姨母自打他出生起便從未說過男女之事與婚嫁之言,比起那個,尋梅只愛她的歸寒劍,此愛勝過無數情情愛愛。
於是乎,這些年來,誰也不曾離開,誰也不曾多來的陪伴了宋鳴成長,成為了宋鳴的港灣。這也是宋鳴不曾多問其他親人音訊的緣由,因為他們三個的愛與關懷匯聚在一起,有時潤物細無聲,有時又如瓢潑大雨,如此勝過了一百個親人的愛。
因此,在私塾時,面對一些同窗問到他的一些家世問題,面露惋惜之色時,宋鳴卻炫耀的說他有一個很好的家。
還記得那天看煙花,他說總有新的煙花要升起時,他想他要是宋家裏新綻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