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途還是武途(下)
宋鳴聞言,苦笑不堪。
宋宅大大小小,如今除了他宅內只有四人,除了有時教他應變為人之道的母親穀子衿,便只有良叔尋姨了。
縱良叔尋梅自打他出生起便打罵頻頻,但也不妨礙良叔和尋姨在他十二歲前都是統一戰線,苦訓他功夫的,那段日子,苦不堪言,每日,下午良叔便陪他打坐練氣,讓一個有多動症的小孩子閉目靜心,固本培元,直到黃昏席捲,稍吃糟糠,整頓一下,晚上便練那基本功反反覆復直到練完那一拳一腿,哪怕是再寒冷的冬夜,他都會汗濕中衣中褲,甚至隔三差五,尋姨便要虐他一回。那段日子真的可謂是一個含辛茹苦,又反反覆復。
但幸好那段無聊又重複的日子沒有把他變成神經病,反而他總是用他的開朗樂觀慰藉自己。再加上除了練武時候,他的母親與叔叔阿姨也會給他十分的愛,宋家大宅,是無處不歡聲笑語的。整體來說,是一個歡笑與痛苦的童年。
他會常問尋梅:“反反覆復練一樣的東西,有什麼用?”
尋梅便會讓宋鳴紮起馬步,再用一個飛腿偷襲他的后小腿部分。一開始的宋鳴,那塊地方直接讓宋鳴卧病三天三夜,直到後來,尋梅連偷幾腿,也不曾撼動宋鳴,讓宋鳴抖一抖。要知道,彼時宋鳴都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
本來只有繼續深造武學的宋鳴卻在十二歲那年多了個選擇。
那年,宋良不知發生了什麼,本來與尋梅統一戰線的他突然把只會識字的宋鳴送到明州南的一私塾那裏,開始咬文嚼字,識兵法懂禮義。
宋良道成才當官才是最棒的路,尋梅當年也沒多說,畢竟當時讓宋鳴多點文識也是好事,但她卻永遠覺得,功夫才是這個世道的話語權。
宋鳴知道,這私塾先生汪化池之前乃是太子太傅,學問高深,收費高昂。宋鳴不想辜負家人的苦心,至此宋家節省開支,只為讓宋鳴學問有成。宋鳴在私塾的時候不曾再拾起武學,日日埋頭苦讀。只有還家時分,尋梅才又讓他稍稍練練。
宋鳴真的很疑惑,習武真的就有那麼重要嗎?成才就有那麼重要嗎?
如今他也沒有答案,他對於此只問過一次,在他九歲的時候。
母親只是道:“鳴兒啊,這是你自己心中的疑問,自當由你自己來解答。我們給不了你答案,以後等鳴兒慢慢長大的途中,一定會探尋到屬於鳴兒自己的答案的。”
而此刻,束髮年華的他,即將面臨著羲和國每一個束髮少男,及笄少女會面對的問題—學文還是學武。前者是大部分達官貴人的選擇,後者是大部分佈衣商客的選擇。
北莽天,南梟水,東羲和,西陳荒,四國各有不同的制度與治國之道。在羲和的政治上,男子與女子地位趨平,女輩也不枉有才女,且人數如洪流,巾幗不讓鬚眉。她們幫助羲和更好治國,不免成為羲和國力強盛的因素之一。
文途還是武途,無非就是一個江山或是江湖的選擇。此時此刻,當年的那兩個問題是宋鳴唯一的抉擇標準,他問自己。若是去名門學武,習武為何?若是赴折桂成才,成才為何?
宋鳴心底的疑惑一下子上到了面容,微瞥眉關:“哎喲好難哦,良叔尋姨,剛剛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從明南回明北,待我補個覺,晚飯時候再答覆,好不好嘛?”
說擺,宋鳴便麻溜的回西廂房,倒頭就睡,想着暫時在夢境裏逃避下這苦惱的問題。
看宋鳴回去,
穀子衿輕輕一笑:“他的事,就別再參與啦,他的人生他自由自己的定奪,你們呀,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歲月讓穀子衿原先那嬌嫩的肌膚變得越來越不勝當年,但她的姿態與神情彷彿仍未給歲月服輸,她的笑仍如一個花季少女,充滿幸福與無憂。
宋良捶了捶腰:“哎,我也趕忙去睡一覺,昨天可把我給累壞了。”
尋梅不屑的瞥了一眼宋良:“我就說你今兒個怎麼起這麼早,合著昨晚又去春滿樓恣意風流了。幸好鳴兒沒學你這麼壞樣,遊手好閒,寫點雜詩,就喜歡霍霍日子。”
宋良剛欲還嘴,尋梅便輕輕的拔劍出鞘出了幾寸,明明才只是幾寸,卻聽得一陣清脆又響亮的劍刃與鞘口的摩擦聲,劍氣一掃,冷氣襲來,讓宋良的白袍都飄了漂,讓整個庭院的枝葉都震了震。
“姐姐我還要練功呢,沒時間跟你多鬥嘴。”尋梅收劍,對着宋良挑了挑眉,雙手背在腰后而離。
尋梅是個劍痴,每天聞雞起劍,日上三竿不知,瞑昏覆蓋不曉,她總是在劍道中獲取愉悅,在劍道中忘我。她的世界不是明州,不是羲和,而是庭院那一隅練劍的小草地。唯一能要她有着時間觀念的,便是想着要把宋鳴抓來,在她眼皮子底下練功了。如此四季來去,年歲又增。
宋良內心打了個寒顫,身子秒慫,馬上嬉皮笑臉的笑道:“尋姐姐慢走。”宋良見她拔劍哪敢再說什麼?平日裏沒少挨過尋梅的毒打,畢竟他的武功差尋梅十萬八千里去了,在尋梅面前,他就是個武道初萌的嘍啰。他日日夜夜都恨不得趕緊來個男人把他這個認的姐姐收了,好讓他徹底離開這總是言語之羞,皮肉之苦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