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九一)
小時候想喝酒是為了滿足自己對新鮮事物的好奇,於是,想方設法,都要讓自己喝上一口。
長大后,喝酒是為了應酬,是為了維持感情,想方設法,都要讓自己少喝一口。
阿文呢?現在,偶爾喝點,是為了有些許勇氣去回憶,去訴說往事,去做些,平時自己不敢做的事。
發點酒瘋,醒來后就會忘了,如果還能記起,哪怕會成為日後生活里的笑柄,也會是自己無心而為。
阿文的記憶里,自己只醉過一次,是姐姐訂婚那天,他替姐姐擋了很多酒,醉了之後,什麼都會忘掉。阿文說,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姐姐。
姐姐偶爾會問起他的感情,問起一諾,阿文半遮半掩,找些話題,糊弄過去。
他還蠻喜歡昨天的酒,不多不少,剛好,能讓自己藉著酒意,說些平時不能說的話。
昨晚應該是沒有做夢,雖然睡得晚,但睡得很好,和阿也發完簡訊之後,他不知道怎樣睡著了。
阿文以前做的夢,十個夢裏,九個關於一諾,一個自己忘了,夢見曾一諾,夢見她說:“我們在一起吧,阿文。”
他會從夢裏醒來,醒來之後,滿心裏都是失望與失落,之後就很難入睡,剩下的半夜裏,都在重複的看一諾給他發的消息。
總是想從這些消息里找到一句半句,證明一諾也喜歡他。
過了三伏天,漸漸入秋,清晨的薄霧將整座城市籠罩着,阿文從睡夢中醒來,看了眼時間,凌晨六點多一刻,他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嘆了口氣,果然生物鐘這種事情,一旦習慣了,不用刻意,也會醒來。
他在床上滾了好幾圈之後,坐起來,算了,還是不要勉強自己,大好周末,不如做一些值得開心的事情。他從床上跳起,入秋之後,清晨會有陣陣涼意,他拿了件外套穿上,拉開窗帘,打開窗戶。
隔着29層的距離,他向下望,什麼也看不見,伸開手指,還能感覺到霧氣從指間流走。
他將頭伸向窗外,努力吸了好幾口冷氣,打了個冷戰,轉身向浴室走去。
阿文的周末一半時間留給自己,一半時間留給工作,留給自己的時間裏,四分之三,和曾一諾有關,剩下的四分之一和阿也聊過往,聊他的過往。
阿文猶豫早上要吃些什麼,悠悠晃晃到廚房,打開冰箱,想了半天,決定還是給自己下碗面,他將鍋裝滿水,再倒掉一些。
家裏的煤氣很久沒有用了,他找來打火機,煤氣開到一半,點火。打火機是戒煙之後留下的,他偶爾還是會想念抽煙的感覺,可阿也說試着戒煙,可能就能試着忘記她,哦,不能說忘記,最起碼能偶爾不想起。
水在火上燒着,阿文拿了兩枚雞蛋,他做的荷包蛋,荷包沒有,蛋倒是和破殼時候一樣。水開了,下面,面煮到八分熟,撈起,倒了些湯,等上半分,面在碗裏剛好十分。夾上煎好雞蛋,恩,他滿意的笑了笑。
阿文打開備忘錄,該寫這個星期的工作總結,下個星期的工作計劃也要提交,他邊吃面,邊寫。寫完,面已經去了一大半,返回上一頁。
他想起阿也說,什麼時候讓阿也看他的備忘錄,關於曾一諾的備忘錄。鬼使神差,阿文點開“諾一”一欄,他最新的更新是在前兩個月,他又一次給一諾告白。
他往下拉,屏幕迅速滾動,他按了暫停,食指剛好停在“喜歡的東西”一欄。他自己都忘記了,這是什麼時候寫下的,日期是2018年1月21日。
點開,上面記錄著:
喜歡的東西
不一定要得到才是最好的
就好比無意間聽到一首很喜歡的歌
別急着收藏
或許你可以認真聽完一遍后
別去記住它的歌名、歌手
讓自己沒法刻意再去尋找它
等到下一次在不同的環境下
再次聽到
你不但會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它也會給你帶來不一樣的感覺
懷念不一定就要相見
喜歡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
要相信
每一種距離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阿文放下手中的面碗,喝掉桌上的牛奶,拿起手機截屏,找到阿也,發送。
他正要起身,手機振動,彎腰拿起。
“備忘錄意指任何一種能夠幫助記憶,簡單說明主題與相關事件的圖片、文字或語音資料。它源自於拉丁語:memorandumest,由動詞memoro(原義是“提及、回憶、相關的”),所形成的動名詞,意為:“這是應該被記住的”。”
阿文仔細看着阿也發的這一長段文字,目光留在了最後,意為:“這是應該被記住的。”
這是應該被記住的,的確,因為,沒辦法忘記。
這段文字是阿也從百度上收索,複製粘貼,發給阿文。她覺得這樣的解釋剛好,能被寫進你備忘錄的人,都是忘不了,得不到的人。
備忘錄的好處就是,能讓你,清楚的回憶起,那天你是以怎樣的心情,將當時的情緒,寫在裏面,多日後,也許你會忘記,它依舊提醒你。
阿文寫下的喜歡也不一定要在一起,這樣的話,只能一時用來安慰自己,他自己懂,愛一個人,巴不得分分秒秒都能在她身旁轉悠,一天24小時,卻還能期盼地球轉動能轉出25小時。
阿也問:“所以,你那天寫這些東西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
“寫這麼直白,你不能理解我那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哦,大概能理解,只是還想確定。”
阿也總是想去確定阿文的想法,然後證明自己猜的另一半是否正確。
是什麼樣的心情?
愛而不得?
但這些都應該習慣,曾一諾在阿文列表裏時,阿文總是有意無意都要盯着他和一諾的對話框,一諾一直不回他的消息,他就會刪除那個對話框,這樣心裏會好受些,總感覺看到那個對話框,就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卑微和討好。
可刪除之後他立馬就會後悔,因為還有很多關於一諾的瞬間還沒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