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思北(十三)
思北還是沒能堅持走完這個冬天。
阿唯守在醫院,她每天陪着思北說話,然後思北睡去。癌細胞的擴散速度比陸醫生想像的還要快。
陸醫生找來李蘭,他告訴李蘭可以安排思北的身後事了,李蘭崩潰,忍不住大哭,她求陸醫生,無論如何熬過這個冬。
12月16號,距離下一個月還有14天。
阿唯的心情像是走向低谷,她漸漸接受了現實,思北即將離去的現實。她每天變着法的逗思北開心。
思北說:“阿唯,我現在感受不到疼了。”
思北很憔悴,面無血色,阿唯說:“沒關係,以後思北所有的疼,都讓阿唯受上一遍。”
“阿唯,你今年22歲,以後還會遇見很多人,會戀愛,會結婚,會生子,會老去,然後離開,以後這些,要你一個人走了。”
阿唯的心啊,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她開口:“不會,你在哪兒,都一定要看我走完餘生的路。”
“阿唯,你以後會喜歡他嗎?”
“誰?”
“那個男孩。”
“那個?”
“阿唯,不會喜歡他。”
阿唯心裏明白,他是詩遠,可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再去喜歡一個人。
她可能要流完後半生的眼淚,才可能遇見其他男孩。
那些天,總是下着雪,傍晚些時候,夕陽才慵懶的破雲而出,阿唯總是陪思北坐在窗邊,感受冬日的陽光。思北說這樣的陽光真好,如果還有機會,他一定會珍惜這樣的日子。
他會倒在阿唯的懷裏睡去,阿唯目不轉睛看着他,醒來后,帶着柔軟的語氣問阿唯:“阿唯,我睡了多久。”
“還早呢,還能睡會兒。”阿唯總是拖着鼻音,她忍不住,就會鼻酸。
“睡着的時候,我的大腦里一直重複一個畫面。”
“什麼畫面。”
思北沒說,他這些天,一直夢見阿唯,穿着婚紗,手捧着鮮花,站在禮堂,為他送別。
思北痛嗎?
很痛。
他感受到癌細胞在吞噬他的胃,他哀求着,吞噬的慢些,再慢些,他想多看幾眼阿唯。
他想,如果死後,真能遇見孟婆,他想告訴孟婆,能不能讓他在奈何橋住上一段時間,多些時日,他就能等到阿唯,即使那時候阿唯老去,他也滿足。
死去,老去,他和阿唯啊,差了半生的緣分。
12月23日,凌晨8點,思北從睡夢中醒來,他抓住阿唯的手,感受到阿唯的溫度,終於放心了。
他做了個夢,夢裏他離阿唯越來越遠,像是見到了孟婆,孟婆說他還未給心愛的人道別。
他拉着阿唯說了很多,說他們第一次相遇,第一次阿唯帶他回家,第一次有人喜歡阿唯,第一次他對阿唯動心,第一次悄悄把阿唯看成愛情。
他還說,阿唯,你一定要幸福。
李蘭總是在病房外呆坐着,她偶爾進來,總能撞見思北衝著阿唯笑。
12月24日,凌晨五點十分,天還未明,阿唯醒來,觸碰到思北冰涼的手,思北永遠的離開了她。
阿唯哭的撕心裂肺,李蘭看着思北,面無表情,她跪在床邊,將頭靠在思北的手臂上,流下一滴眼淚。
第一次,阿唯經歷了生離死別,她失去了思北,失去了他。
陸醫生進來,看了一眼后,對着李蘭說:“節哀。”
阿唯緊緊抱着思北,她想讓思北的餘溫流失的慢些,再慢些,讓她記住這最後的溫暖。
思北走的很安詳,半夜裏,他痛到放棄了掙扎。他真的快要堅持不了,哪怕一秒,他想,就這樣吧,如果他李思北註定這一生就這樣,那就這樣吧。
護士推走了思北,病房裏,留下阿唯一個人,她躺在思北躺過的病床,閉上眼,如果她也會在這一刻死去,那就死去吧,陪着思北。
她在病床上躺了八個小時,昨晚思北還跟他說,明天平安夜,一定要記得吃個蘋果。
護士進來要收走思北的東西,陸醫生阻止了。
阿唯不吃不喝,一直在病床上,她不想離開,離開了,思北的的溫度就永遠的消失了。永遠,永遠。
真正的悲傷,是怎樣,是像現在這樣。
媽媽趕到,她抱着阿唯,心痛的看着她,她祈求阿唯哭出來,可是阿唯的眼淚隨着思北,帶去了孟婆哪兒,熬成湯,喝下,再忘了她。
媽媽說:“阿唯,我們該走了。”
阿唯搖頭。
“該回去,送思北最後一程。”
阿唯搖頭。
“見思北,最後一面。”
阿唯點頭。
她穿上鞋,手放在枕頭上,頭埋在枕頭裏,思北,求你,一定要忘記我。
她帶走了思北的最後的思念,12月25,聖誕節,思北下葬。
阿唯穿着黑色的外套,她與李蘭碰面,李蘭將思北的東西交給她。
李蘭沒有哭,阿唯沒有哭,孟婆哪兒,思北一路走好。
阿唯將思北的遺物帶回家,拿出來,一樣一樣放好,她抱着思北的相片,閉上眼,她以為,只要熬過三年,就會見到思北,她見到了,只是,以後,再也不會見。
十二月底,雪終於停了,阿唯走進了火鍋店,她拚命的吃,半夜裏胃痛醒,靠在床頭,思北,再見。
一月一號,元旦節,李蘭收拾好行李準備回美國,她來到阿唯的學校,找到阿唯。
“阿唯,這個給你。”李蘭打開包,拿出一本筆記。“這是這三年,思北在美國記錄的每一天。”
“謝謝。”
“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是。”
李蘭一夜之間,白了一半的頭髮,她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果然,上天覺得她不配作為一個母親,所以要將思北帶走。
阿唯將思北的筆記本收好,她不敢打開。
元旦節過後,阿唯忙着期末考,忙着搬寢室,忙着忘記,忙着麻痹自己。
1月26號,除夕,吃過年夜飯後,阿唯帶着雛菊,去看思北。
她坐在思北的墓前,打開思北的日記,哭的稀里嘩啦。
思北啊,三年裏,將阿唯寫進了他往後的生活里,他說他這一輩,誰都不欠,唯獨欠阿唯一場愛情。
阿唯一直守到天明,黎明降臨時,她對着思北揮手,再見,思北,再也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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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思北后我在辦公室坐了很久,思北到最後也沒能給阿唯說我愛你。
青春總是要有些遺憾的,關於愛情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