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思北(十)
李蘭假裝咳嗽了兩聲,她起身,走到阿唯跟前。
“阿唯餓了吧,我去買些吃的,還有一會兒思北也該進食了。”她抬手看了看錶。
阿唯說:“我去吧李媽媽,你在這兒陪思北。”
阿唯欲起身,思北抓住她的手,“你陪我。”
李蘭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走出病房。
冬天裏,晝夜更替變得緩慢些,六點多天就黑了,阿唯看着李蘭失落的背影,有些不忍。
“思北,你和李蘭?”
思北有些睏倦,他微微一笑,“阿唯,你是我最牽挂的人。”
阿唯心軟了,“思北也是阿唯最牽挂的人。”
陸醫生這時候推開房門,後面的護士推着餐車進來,護士對着思北一笑,“該吃飯了。”
思北點點頭,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護士拿着插管,直接從思北鼻子裏插進去,思北緊緊的抓緊床單,這是這個月的第二十一次進食,一天一次,每一次他都告訴自己,這是為命。
陸醫生將流食倒入插管,他告訴阿唯這是插管進食,思北的現狀已經,食道已經壞死,只能靠插管維持。
阿唯緊緊的握着拳頭,指甲陷進肉里,掐的自己生疼,她轉過頭去,告訴自己,不能哭,至少思北還能進食,這是好事,說明他還能活。
可她無論怎樣安慰自己,心就是會止不住的痛,她抓緊心口,吃飯啊,這明明就是件享受的事情,卻要讓思北這樣痛苦。
她拐到門角,不願面對思北,她認識的思北,是要同她成長,同她走完這一生的路。
李蘭手裏提着兩盒盒飯,正好撞見難過的阿唯。她走進阿唯,拍了拍阿唯的背。
阿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抱住李蘭,放聲哭了,她說:“思北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
李蘭無法安慰這樣的阿唯,她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那天,思北在家突然暈倒,李蘭還在酒桌上慶祝公司上市十五周年。她喝的有些多了,手機在包里震動了好久她也沒感受到。
她趕到醫院時思北正在搶救中。醫生告訴她思北的病情不樂觀,她帶着醉意,發了瘋的問醫生什麼意思。
思北暈倒前給她打過電話,她一直對思北說對不起,思北重度昏迷,在睡夢裏見到了阿唯。
醒來后思北問李蘭:“為什麼要生下我。”
李蘭邋遢的樣子,被昨晚一夜的冬風帶走了靈魂,面對思北的質問,她無法問答,她該怎樣告訴思北,是意外,意外的有了他,意外的生下。
她又在跟思北說對不起了,思北蒼白的臉色帶着最後的祈求,“我想回國。”
李蘭答應了他,前提是接受最後的治療。
思北的病情惡化很快,前期的治療已經跟不上癌細胞的擴散數速度,半個月裏,他接受了五台大手術,切了四分三的胃。
後期化療帶走了他的大半頭髮,他望着鏡中的自己,這樣啊,該怎麼回去見阿唯。
醫生告訴李蘭,思北最多還能熬過這個月,勸李蘭放棄對思北的後續治療。
李蘭發了瘋一樣,她抓着醫生的衣服說:“no,doctor,no,i"tgiveuptreatment.ihavealotofmoney.pleasecurehim.please。”
醫生只是搖頭,手裏拿着思北的治療單說:“i"msorry,ma"am.wetriedourbest,sorry”。
李蘭化成一攤水,瞬間軟在地上,她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接到思北的電話,為什麼。
她辦理了出院手續,買好了機票,帶着思北回國。
思北心裏開心極了,他終於可以回來了,阿唯,我終於要回來了,他在飛機上,問空姐要了一杯熱水。
他問空姐:“今年的天氣還好嗎。”
空姐拿來熱水:“小心燙,今年一直在下雪,今天早上剛下過一場,但是您放心,這會兒放晴了,不會耽擱行程。”
思北滿足的笑了笑。
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回國李蘭找了陸醫生,陸醫生看過思北的病例后表示無能為力。
辦理好住院后,思北拖着身子,去了阿唯的大學,阿唯高考後告訴思北,她就填所本地的大學,一定要等思北回來。
他走在阿唯的學校,滿眼裏都是阿唯走過的影子,他想阿唯會在這兒做什麼,會以什麼樣的姿勢走路,會在那棵樹下躲着看書。他的臉上掛着笑,他想告訴阿唯,他回來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思北暈倒了,暈倒在阿唯常常經過的路上,路過的同學被嚇了一跳,背着思北往醫務室奔去。
李蘭趕到被嚇得半死,她將思北帶回了醫院,守在他的床邊,埋頭痛哭。
思北醒來,他告訴李蘭,他想要見阿唯,李蘭拿起手機,思北又阻止了她,“算了,還是明天吧,現在太晚了。”
他心裏想,這麼晚了,阿唯來不安全,她也一定會哭的天昏地暗,算了,阿唯這個姑娘,真讓人傷腦。
李蘭守他到半夜,她夜裏會悄悄走到思北的床邊,看着呼吸機里思北的心率,她才會安心。
但她不敢睡,她怕睡著了思北也會睡去,長久的睡去。
夜裏思北的呼吸不是很順暢,李蘭找到陸醫生,陸醫生告訴李蘭如果做手術,思北也許能撐完這個冬天,但是太累了,思北太累了,思北要切下剩餘的一部分胃。
李蘭沉思很久,“不做呢?”
“我還在想,這樣明天做一次胃部檢查,在決定。”
“好,謝謝陸醫生。”
李蘭回到房間,她看着思北沉睡的臉,想起思北出生的日子,護士告訴她,思北的眼睛真實漂亮極了。
李蘭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有了思北后,恐慌,害怕。她還是決定生下思北,可她沒想過,生養,不僅生還要養。
這三年,她夜裏晚歸,總是悄悄站在思北的門外,她的愧疚感總是在深夜裏將她淹沒,吞噬。她不敢正視思北,她害怕看到思北眼裏的絕望。
三年,她小心翼翼,滿足思北的需求,她花大把時間,再晚也要回家,她想給思北一些溫暖,但思北對她遲來的母愛,已經沒有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