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你是什麼人？在這裏裝神弄鬼？小夏，你這是什麼意……”乾瘦如一截枯木的一位老者怒氣沖沖地開口道。
“嘭！嘭！嘭……”話未說完，幾聲巨響和震動便打斷了他的言語。幾頭巨大的袞龍屍體掉落在門廊之前，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堅固的特製地磚都出現了幾道裂紋。
是幾頭袞龍的屍體，仍在機械地抽搐着。
眾人看着眼前曾強橫到不可一世，將整個要塞都視為毫無威脅的垃圾，甚至連聚靈重炮都無法傷其分毫的巨大怪物的屍體，紛紛陷入了沉默的駭然之中。
“你……你究竟是何人？你……你這是要加害於我等嗎？”枯瘦老者乾癟的顫腔已經帶上了濃厚的驚慌情緒。
“不必如此緊張，這只是我匆忙間準備的見面禮罷了。”陸玄一向前緩緩邁步，面容也逐漸暴露在眾人眼前。
燈光下是皇夏國人標配的黑髮黑眸，英朗挺拔的五官，勻稱但充滿力量感的身材，搭配上一身淡藍搭白的休閑夏裝，散發出蓬勃的活力與朝氣。腳踏一雙青檸色的運動鞋，落足處沒有任何聲響。若不是那一雙英氣逼人神采斐然的犀利眉眼，恐怕會被當成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男青年吧。
“你是……修真者？你到這裏來有什麼目的，跟他們二人是什麼關係？”矮胖男子見陸玄一併無危險舉動，便出言試探道。
“這便是幾位的待客之道嗎？拒於城門之外興師問罪，倒還真是別開生面啊。”陸玄一緩步向前逼近眾人，面無波瀾目露寒光。
一股極其森冷的殺氣瀰漫開來，震得對方在場眾人包括幾位保鏢都完全動彈不得。夏荷裳正欲上前開口，卻被陸玄一搶先道，“若非我受夏家長輩之託需護佑荷裳與她的朋友，爾以為憑我的手段肯屈尊來此藏污集穢之處嗎？”
夏荷裳一怔，轉頭與方相川相視一眼，二人眼神中均略帶疑惑。
不過二人也並非愚魯，思索之下，很快便明白了陸玄一的用意。師出有名，揚刀立威！
夏荷裳大步向前開口說道：“陸兄何必為此大動肝火，此事本就是我事先考慮不周沒有言明，又怎能怪得了幾位長者呢？”言罷臉上露出一絲暗自咬牙的假笑，“既如此，誤會解除，各自相安無事，我與我的朋友可以入城了吧？幾～位～叔～伯～”
待她說完，陸玄一便散去了殺氣與威壓，這幾位只覺得眼前一花腿腳酸軟，差點一起跪了下去，幸虧相互攙扶才勉強站住。回過神來，只覺得心神驚悸，方才發覺身後已是冷汗浸透。
“既然如此，那便請吧。只是小夏啊，以後萬不可不告而行了啊，發生這種事，大家可都是心神不寧，生怕後患無窮啊。”白髮老者倒是最為穩重，首先緩過了神來，其他幾位仍是留有幾分駭然，似有甚麼驚慌怯懼之事，走起路來有些虛浮。
“什麼啊，原來是外援，我還以為兩撥人會打起來呢！”“是啊是啊，真是掃興。”“得了吧，真打起來吃虧的還是咱們這些普通人。”“就是就是，別不知好歹了，小心吃瓜把自己吃沒了。”……
人群自發散去，一眾吏人長者也各自悻悻離去作鳥獸散。白髮老者獨自引領着三人走在前頭，緩緩開口道：“來者是客，之前是我們考慮不周，多有得罪，還請勿要介懷。雖不知閣下來歷，但我看得出閣下並非惡人，夏小姐和這位小兄弟還要靠你多多照料了。”
“那是自然，
我自有分寸。不過，”陸玄一頓了一下。，“我要勸你一句，天人仰看，惟見勃勃，從惡而入，入而即行，不知所為，亦不可脫逃。雖不知不怪，但若無從善之心，則無可救也。”陸玄一半仰着腦袋，含糊其辭地說著些貌似不着邊際的話。
“……我已知曉。那麼就讓小夏給你安排一處住所吧，雖說你可能不需要，但身為東家，這些我們還是應該做的。”白髮老者略有思量，隨即沉聲回答道。“我姓陳，可容我託大叫我一句陳老。”言罷便轉頭隻身離開了。只是他那高大的背影中卻透出了幾分遲頓與蕭冷。
“那麼陸前輩，就讓我來為你安排一處暫時的住所吧。雖說難以入前輩之眼，但在此末日亂世中也算難得了。”夏荷裳邊說著，邊帶領另外二人向著中心地段走去。
陸玄一不語，一路默默跟進，似是若有所思。直至一處二層小別墅前。明瓦白牆，雖說有幾分老舊，但無論戶型還是裝修都頗有一番講究，想必其前主人也是一位頗懂風雅的人士。
“前輩感覺此處如何？若還可以便暫住此處。前方是我跟小川的住所，若前輩還有其他需要可隨時告知於我。”
“倒是麻煩你了。我向來居無定所慣了，如此安排倒也免得麻煩。”陸玄一依舊是輕笑着，彷彿這幅表情焊死在了臉上。
“既如此，那我等便先告退了。”言罷，夏荷裳便要帶着方相川離開。
“且慢，此處另有一些事情需與方相小友單獨交流，就請夏小姐先回吧。”說到這裏，陸玄一總算收起了那副笑臉，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夏姐姐，你先回去吧，我確實有些事要向陸兄請教。”不等夏荷裳說些什麼，方相川便率先開口答道，眼中有堅定的神色。
夏荷裳見狀，也沒有多說些什麼，逕自匆匆離去了。
“看來這守護者並不好做啊，內外受制有名無實，真可稱得上是憋屈啊……”
“不過你的問題可比她嚴重得多，還是想不明白嗎？這樣下去可是會生出心魔的。”陸玄一仰頭望天，銀月如水，繁星燦燦，眼中卻沒有倒映出分毫星空，只有一片幽暗。
方相川單膝跪地，面容苦澀，一改之前的堅定眼神，連聲音中也有幾分顫抖與怨恨，“陸兄，在下有一事相求：望陸兄可以傳道於我！我知道陸兄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萬死難報，唯有這條性命可任憑陸兄驅使。或許陸兄並不需要我這微薄的力量，可無論如何，我都想要屠盡袞龍，以報父母之仇！”
“哦？那我問你，你是要為復仇而修行，還是要為了修行而復仇？我要你先想明白這點，才能給你答覆。”
“這……陸兄，這二者什麼區別嗎？”方相川一愣，不知是被仇恨遮蔽心神、還是本就道心未成的緣故，他對自己的修行之道似乎不求甚解。
“自然有區別。若你是為了復仇而修行，那我大可以現在就賦予你力量，你即刻便可以去復仇，不過代價就是此後筋脈盡毀丹田破碎，此生無法再踏足修行之路。”陸玄一低下頭來，認真地注視着方相川滿是迷惑茫然的雙眸，聲音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沉重。
“但若是為了修行、為了破除心魔自證道心而復仇，儘管仍需長年累月的苦修突破，卻可破開心中霧瘴，使靈台清明心如磐石，待到復仇成功之日，你的修行之路自會豁然開朗，執念與心魔也將會不攻自破。”
“那時莫說羽化飛升至仙人之境，就連達到我這般境界也並不是沒有希望。然二者不可得兼，選擇權在你，自行思量吧。”陸玄一不再言語，轉而再度將目光投向了浩瀚星空，只留下方相川仍在糾結思索之中。
方相川盤腿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此時他的識海種有多種念頭與聲音在交談，在爭吵、在激辯不休。有憤憤然仇怒之聲，有幽幽然訴怨之聲，有循循然善誘之聲，也有飄飄然柔撫之聲……
方相川的意識在其中艱難前行，種種聲音如沼澤般粘稠厚重般纏繞黏附着他，-幾乎令他窒息。重重的黑暗與混沌中，唯有一點光亮始終閃動謝，於彼方指引着他，引動着他，讓他得以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相川終於到了那光芒之前，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那點點光源。霎時間光芒四射而出，瞬間刺破撕裂了厚重的黑暗，一幅幅畫面映入方相川眼帘。
“小川，你可要好生修行，以後除魔衛道救苦救難，不要埋沒了我方相一族的行善之心。”“我的小川啊，以後可不要忘了你求道成仙解救世間疾苦的夙願呢。”“小川，我們為你驕傲！好好的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我們！”
淚水洶湧而出，模糊了方相川的視線，“父親，母親，孩兒我……”
“沒事的，都過去了……過去了。小川，你還有我，我曾向叔父他們承諾過會保護好你的。所以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嗎？”
“夏姐姐……”看着父母與夏荷裳的身影，聽着他們溫柔又堅定的話語，看着他們親切又熟悉的面容，回想着他們曾為自己做的一切，方相川毅然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深愛你的和你深愛的每一個人，活下去！”三人一齊放聲呼喊道。
一瞬間，方相川心中雜陳的百感豁然明朗，識海之中也是一片清朗澄澈。他已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為自己，也為那些無法忘懷的人們。
陸玄一低下頭，嘴角微勾，眸中也滿是笑意。“不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孺子非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