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淚遮瘡痍目
鬼兵姍姍來遲,但總歸是到了。
拾柒蒙面單膝跪在了玄肆的跟前,他們打開了一個洞口,在一炷香內撤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奉祁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人,心中滿目瘡痍,竟只剩下那麼一些人了么?
白楓行蹤詭秘,是率先和拾柒接頭的人,路承安帶着瓊玖,自己熟識的面孔已經寥寥無幾了。
拾柒拱手行禮,「公子,該離開了。」
眾人服下解毒丸,跟在鬼兵的身後,從梵寂谷的密道離開了。
直到離開了梵寂谷很遠,奉祁都覺得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自己應該還在梵寂谷的噩夢之中。
出來竟是這麼的容易。
可是自己為什麼還要經歷這麼多的苦難?
她騎在駿馬之上,又回頭看了一眼剩下的弟子,他們似乎有所感應,也抬頭看着自己,眼睛裏許是迷茫許是悲涼,又許是其他的。
她又看了一眼玄肆,抬了抬手,玄肆的手腕也跟着動,她的聲音有些疲憊,「現在可以送來了吧?」
玄肆笑了笑,卻是擺了擺手,「還是不太放心,就這樣也挺不錯的。」
地下城接納了梵寂谷的人,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波動,他們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
回到熟悉的地下城,奉祁一睡便是足足睡了三日,玄肆也曾來看過,卻站在門前徘徊一會兒便是離開了。
白楓倒是融入地下城挺快的,忙活着療傷,這幾日好像又恢復之前的模樣。
路承安似乎也沉默了許久,不愛言語,只是日日帶着瓊玖,不過往日發獃就是一整日。
其餘的弟子也被妥善安置了,只是每個人並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反倒是覺得心頭壓了什麼東西,一直有些喘不過氣來。
白楓推開奉祁房門的時候,奉祁正穿着一襲寬鬆的白色錦服,懶散的斜靠在窗柩上,看着底下的暗河發獃。
飄逸的長發用銀色的髮帶簡單的束了束,被暗河襲來的寒風吹亂髮絲,增添了幾分的凌亂美。
白楓也是愣了愣,但是很快便是收斂了思緒,只是淡淡的將手中藥碗放下,「小師姐可還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奉祁微微搖了搖頭,赤腳便是走到桌前坐下,撐着自己的臉,似乎是剛剛睡醒,還有些紅潤。
「沒有,睡了那麼久,反倒是舒服了不少。」
白楓將葯碗推了過去,「小師姐應該知道,這麼長時間的睡眠應該是不正常的吧?小師姐你在逃避什麼呢?」
奉祁的笑是淡淡的,「不知道啊,白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這話應該是我來問小師姐的,現在所有人的主心骨都是小師姐,小師姐又打算怎麼辦呢?」
的確,剩下的十幾人自然是要迫切的尋求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他們接觸最多的是路承安,自然是朝着路承安的。
但是路承安卻是聽自己的話的。
奉祁端着葯碗不緊不慢的將苦澀的葯汁一飲而盡,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其他的神色來,像是喝平常的茶水一般。
「那就要麻煩白楓你了,知會一聲,以後的路她們想怎麼走都可以,只是跟在我身側的話,可能會更痛苦。」
白楓點了點頭,隨即便是起身準備離開。
「我想見見玄肆。」
白楓並沒有回答,只是出去的時候步子微微停頓了一些。
地下城還是以前的模樣,明明才過去不久,但是奉祁總覺得恍若隔世,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果然,沒一會兒玄肆便是敲響了奉祁的房門。
他的髮絲高高束起,飾以黑玉發冠。身穿黑色勁裝,金絲上綉繁瑣的花紋,考究精緻。
只是面上的黑色面具依舊沒有摘下來的意思,奉祁愣了愣,自己許久沒有看見玄肆這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了。
還沒有等到奉祁說些什麼,玄肆倒是先開了口,他的手骨節如玉,覆蓋在了奉祁的頭上來回摩挲。
聲音溫潤而澤,「軟軟,我要去京城了。」
奉祁一愣,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移開,「你要去京城?為什麼?現在么?」
玄肆也只是笑了笑,自顧自的走到一邊,生起了旺旺的炭火,「寒日尚未過去,眼見這是最冷的時候,你還是要注意些。」
他又繼續道:「梵寂谷元氣大傷,五大長監還在追尋你的下落,想要知道其他的,必須去京城走一遭。」
「那我呢?」
「軟軟,我們還會見面的。」
奉祁皺着眉,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京城的吧?」
日子已經很難過了,更不要說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玄肆抬眸,手指輕捻,竟是取下了自己的面具,隨手便是放在了一側的桌上,笑意吟吟的看着奉祁。
「我當然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定不會老實獃著的,我只不過先行一步探查情況罷了,大可放心,不會出事兒的。」
玄肆果真生得好看,薄唇輕言軟語,帶着蠱惑的意思,「鬼王已經步入皇城,我自然也是要去的,過些日子我會派人來接你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奉祁還是覺得有些許的不安心,但也只是點頭應允。
只是地下城沒有了盛思銘和玄肆,對於自己來說也只是陌生的。
玄肆又坐了一會兒,便是站直了身子,他看着奉祁,「到時候啟程你也可帶上一些人,信的過去的,皇城深不見底,小心為上。」
奉祁自然是知其中的利害關係,只能點了點頭,「但是我的樣子已經被殺心觀音瞧見過了,我擔心尚未步入皇城便是被盯上了。」
玄肆倒還好,面具從未離身,連奉祁都是第一次見他的模樣。
笑起來溫潤如玉,倒是和盛思銘有些相似,只是眉宇間多了些狠厲,氣場更是天差地別。
「那軟軟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面容就和雲灼一樣呢?」
奉祁皺緊了眉頭,「嗯?你什麼意思?」
玄肆牽住奉祁的手,讓她在凳子上坐下,便是拎來一雙繡花鞋,單膝跪在奉祁的跟前,一隻大手直接握住了奉祁的玉足。
奉祁覺得一陣癢意,本能的想要將自己的腳抽回來,但是玄肆的大手寬厚有力,帶着一陣暖意,無法掙脫。
「我從鬼王哪兒知道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說來還有些複雜。」
這麼一說,奉祁也就不掙扎了,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是細細的聽着。
玄肆的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他的手指劃過奉祁的腳腕,原來奉祁的腳腕這麼細,自己一隻手就可以完全握住。
他為奉祁不緊不慢的穿着鞋襪,語氣淡淡,那樣子好像在做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兒。
「鬼王大人混跡京城許久,也得了些皇城秘聞,易容換貌之術早些年在北疆盛行,但是威脅到了皇權,很快便是銷聲匿跡了。但是傳聞有北疆蠱師踏入雲桑,鬼王大人認為……」
他的話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但是奉祁心中也是有了些猜測的。
「那要如何取了這……」
她摸着自己的臉,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這張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臉竟然是假的?
玄肆又翻了翻炭火,「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白楓會日日給你送來湯藥,五日後便是能煥然一新了。」
他站起身來,從懷中摸出了那塊令牌,正是之前盛司夜的私人腰牌。
她記得這是屬於那個沈池的,玄肆將腰牌遞給了奉祁,但是見奉祁並沒有伸手來接,便是放在了桌面上。
「既是要入皇城,你戴着這個會方便許多。」
他並沒有過多的留戀,轉身離去,只是在跨出門檻的時候微微往後看了看,「軟軟,記住我的樣子,我在京城等你。」
等到玄肆前腳離開,奉祁後腳便是去尋了路承安。
自己現在孤立無援,若是談信得過的人,怕也是剩下路承安了吧。
在接下來的幾日裏奉祁很聽白楓的話,該做什麼便是做些什麼,也不曾談及其他的。
只是每日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變化,血液似乎在重塑,曾經在身上留下的疤痕也在漸漸的淡去。
奉祁曾坐在銅鏡前敲着自己的模樣喃喃自語,這樣的人還真的是自己嘛?
白楓也懶得的顯露出其他的神色來,溫溫柔柔的一笑,「小師姐本就是這個樣子。」
日子似乎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直到那日路承安輕輕扣響了奉祁的房門,微微點了點頭。
那時白楓也在場,在奉祁的要求下,路承安也自然沒有繼續說些什麼,只是淡淡的關懷了幾句便是離開了。
奉祁把玩着一把短小的飛刀,鋒利的刀刃在指尖來迴流轉,卻不留下絲毫的傷痕。
她單手撐着臉,漫不經心的抬起眸子看了看對面專心搗葯的白楓,「白楓,若是我和大師兄之間鬧翻了,你會幫誰?」
「不會,小師姐不會和大師兄鬧翻的。」
奉祁看着白楓篤定的模樣莞爾一笑,「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聽大師兄的話,等你大師兄傳來消息我便是要出發去京城了?」
白楓終於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抬眸看着奉祁沉默不語。
良久,他忽的一笑,只是笑中也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緒來。
「小師姐不必試探什麼,我說過,我聽他的話只是因為我打不過他,更何況大師兄將我帶回梵寂谷,他自是我的恩人。」
「我沒有一定要跟着誰,只是想要找到那老頭子,小師姐若是覺得我幫得上忙,那便是帶着我吧。」
不知為何,白楓雖是這般的模稜兩可,奉祁倒是覺得自己心安了不少。
她笑了笑,「瓊玖在地下城待的實在是有些無趣了,一直叫嚷着出去透透氣,你便是和路承安帶他出去走走吧。」
白楓點了點頭,「何時?」
「此時此刻。」
白楓瞭然,但還是問了一句,「不再準備準備么?」
「不了,該有的總會有的。」
按照玄肆的安排,奉祁要等到他從京城傳來消息后再起身出發,到時他會給自己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
但是奉祁已經不想等了,她不相信玄肆,一直都不相信,即使他百般維護自己,也救了自己的命。
但是很多事情,還是需要自己去查清楚的。
現在的容貌和之前也算得上天差地別吧,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就算是現在玄肆見了也不一定會認出來的吧?
到時再藏一下他們三人的容貌,應當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不緊不慢的換上了前些日子路承安新買來的衣裙,不緊不慢的開始收拾東西,也不知道這鬼王究竟是什麼心思。
無論如何,還是先離開地下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