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初雪未融
寒冬將至,臨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地下城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這一次也隔絕了奉祁和懷准。
看着擋在自己跟前的鬼兵,奉祁有些摸不着頭腦。
「我們乃是梵寂谷派來的,萬事通沒有理由不見我們,你也沒有理由不讓我們進去。」
可是高大的幾個鬼兵只是站在那裏,低眸冷冷的看着懷准。
「這是鬼王大人的命令,誰都不可擅自進入。」
奉祁微微鎖眉,地下城出事了。
自己的鬼王令被玄肆拿走了,不然的話也許還是有機會進去的。
正當雙方僵持的時候,沈池卻是從鬼兵的身後冒了出來。
隨即,鬼兵便是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邊。
看到了沈池,奉祁上下打量了一番。
沈池渾身白裳,腰間繫着碧綠絲絛,一頭墨發挽在頭頂,一雙烏黑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奉祁。
看似沈池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奉祁便是問道:「怎麼回事兒?」
沈池倒是也沒有做多隱瞞,只是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在見到鬼王大人之前,你們還得幫鬼王大人做一件事才行,最近鬼王大人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心交力瘁,整個地下城也幾乎是傾巢出動了。」
看着沈池的模樣不像是開玩笑,他的臉上很少能看到這樣的深情。
懷准抱着劍,淡淡的說道:「我們這次來可不是專門為地下城辦事的,奉祁也不是地下城的人,你休想隨意使喚。」
可是沈池並沒有理會懷准,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那雙好看的眸子只是那樣平靜的看着奉祁,「萬事通不見了。」
奉祁顯然是很震驚的,「什麼叫做不見了?」
萬事通不是一直都住在地下城的么?
按照萬事通的性子,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不可能離開地下城。
就算是上次為了殺心觀音出了地下城,身側不也是跟着人的么?
奉祁在震驚之時,懷准也是驚愕的。
自地下城有萬事通起,那人就是從未離開的。
不僅是因為他是鬼王的心腹,情同手足,更是地下城最重要的謀士,怎麼可能會不見了?
這件事帶來的驚愕很快便是淹沒了方才沈池忽略自己的怒氣。
但是奉祁還算是淡定,「到底怎麼回事兒?」
沈池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他只是搖了搖頭,「這其中緣由怕是只有鬼王大人才知道了。」
懷准並不在乎地下城誰和誰不見了,誰又發生了什麼事兒。
他只想帶着奉祁好好地活着,就像是以前一樣。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偉人,他只想帶着奉祁在這個骯髒的世界活下去,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他本來也沒錯。
「怎麼,鬼王是要我們幫忙找到萬事通么?」
沈池沒有說話,像是默認。
「呵,地下城那麼多人都找不到,我們兩個又能做到什麼呢?」
懷準的話音不過剛剛落下,奉祁便是一口答應了。
「好,我幫你。」
懷准看着奉祁微微一怔,「奉祁!」
奉祁轉身便是騎上了駿馬,看了一眼懷准,眼神疏離且淡漠。
「萬事通救過我的命。」
是啊,萬事通曾經救過奉祁的命,奉祁沒有理由坐視不理的。
沈池看了一眼身後的鬼兵一眼,鬼兵轉身便是牽出一匹馬來,沈池很快便是翻身上馬。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懷准,「倘若你若是願意,便在地下城等我們回來吧。」
懷準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好像在沈池的臉上看見了嘲諷。
他不滿的嘖了一聲,也還是上了馬
他瞧着奉祁,語重心長,「我不是為了地下城,也不是為了萬事通,是因為你。」
沈池駕馬橫插在兩人中間,看着奉祁,「在你們來之前正好收到消息,可能在豆蔻林。」
奉祁只是點了點頭,隨即便是率先離開了,懷准和沈池緊隨其後。
豆蔻林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此時正飄着雪花,豆蔻林卻是長青着的,遠遠看去,像是鑲嵌的綠色寶石。
一顆顆高聳挺拔的喬鬆緊緊地挨在一起,融化的雪花凝聚成針葉上掛着着一排排水珠,晶瑩剔透。
正片豆蔻林都很是安靜,幽深,又像是隨時都會張開嘴吞食一切的野獸。
它就趴在那裏,等待着下一個獵物的到來。
到了豆蔻林外,看着眼前挺拔的樹木,沈池叫住了奉祁。
他看着眼前的豆蔻林,眸中閃過異樣的神色,出奇的淡定。
「鬼王大人最先派人搜索過豆蔻林,但是一無所獲,鬼王大人堅信萬事通可以輕而易舉的躲過鬼兵的找尋。」
聞言,懷准輕嗤了一聲。
「怎麼,你們稱讚不絕的鬼兵也找不到一個病秧子么?」
話音不過剛剛落下,沈池便是毫不客氣的甩開了自己的摺扇,直指懷准。
「你若再多說一句,我現在就會砍下你的頭。」
他的一雙眸子像是一潭死水,驚不氣半點波瀾。
而懷准卻是在死水底下看見了洶湧的殺意,就像那把已經冒出利刃的摺扇,隨時都會劃破自己的脖頸。
他似乎能清楚的感覺到方才摺扇展開劃破空氣的聲響,心有餘悸。
懷准看着刀刃,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容司言,想起了容司言所說的玄肆。
他是一個在生死關頭依舊可以強迫自己直視刀鋒的人,只有這樣的鎮靜才能獲得反擊的機會。
但是剛才自己的確是眨眼了,自己也忍不住的想要後退。
奉祁微微皺了皺眉,「就憑我們三個人很難將豆蔻林都找遍。」
沈池看着奉祁,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摺扇。
「我們可以分開找,萬事通不會願意見到地下城的人,但是他也許會願意見到你。」
奉祁沒有去看沈池,只是看着眼前的豆蔻林,心中卻是升起了一股的異樣。
有時候,生命只是更痛苦的死亡。
他會這樣說吧。
萬事通倘若真的見到了自己,他也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奉祁立即便是下了馬,隨即便是走進了豆蔻林。
懷准瞪了一眼沈池之後也鑽了進去,沈池慢條斯理的走在了最後面。
豆蔻林少有的安靜,只能依稀聽見鳥振動翅膀的聲響,也許還會有幾聲悠長的鳴叫。
但是隔着高聳的喬木,一切都聽得有些不真切了。
攏了攏自己身上的斗篷,奉祁繼續朝着豆蔻林的深處走去。
自己之前也是將雲灼帶到了這裏,她心中清楚哪裏才是最適合隱藏的地方。
但是又不敢確定,她不確定萬事通拖着那副身子在這樣陰冷的地方能走出多久。
就像是一個孤立無援的人誤入一望無盡的沼澤,他一個人。
奉祁理了理思緒,繼續朝着深處才走去。
天色漸漸的黯淡了下來,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停了下來,只剩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沒走出多遠,奉祁便是看見不遠處竟是傳出了隱隱的火光,晦暗不明。
奉祁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隨即便是朝着發出亮光的地方走了過去。
那算是一處空曠的地方,中間升起了一團火光,將坐着的那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一個身穿白袍的男子背對自己坐着,夜晚的風吹過,斗篷上白色的絨毛在輕輕的晃動。
奉祁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有了一時間的放鬆。
她緩慢的走近,然後在男子的身側坐下。
那是一根粗壯的圓木,表面已經被烤得很乾了,帶着陣陣的暖衣。
萬事通還是以前的那副樣子,只是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奉祁沒有去看萬事通,只是淡淡的說道:「為什麼突然要離開地下城?」
萬事通的眼中映射出火堆的模樣,在不斷地跳動着,閃閃發光。
她的嘴角是帶着笑的,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我要在這裏等你嗎?」
沈池的確是說過的,萬事通也許不願意見其他人,但是也許會見奉祁。
奉祁看着萬事通,「為什麼,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萬事通掩面輕咳了幾聲,「我沒有想到你會來,但是既然你來了,我自然是要見上一見的。」
他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一個酒壺,遞到了奉祁的跟前。
「可有見到鬼王大人?」
奉祁搖了搖頭,接過了他手中的酒壺,「你的鬼王大人似乎不想見我。」
「不,他想。」
兩人望着彼此,中間就像是隔了一堵牆,他能做的便是只能望着彼此。
良久,萬事通終於開了口,「一個人即將死的時候,有個人陪在自己身側也是不錯的。」
奉祁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萬事通便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會將我平安無事的帶回地下城的,就像是上次那樣,或者上上次那樣,我毫不質疑你的本事。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我對地下城已經沒用了。」
「鬼王將你當做心腹,不僅僅是因為……」
「我知道。」
奉祁以為自己可以安慰萬事通,可以將他送回去。
但是真的見到之後,才發現自己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她知道萬事通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是自己只能看着他走向自己的結局。
這樣的人還真的是殘忍,拋棄一切,走向自己早就預料的結局。
「奉祁,你有沒有好奇過我究竟是誰?」
「好奇過。」
也許就像是萬事通所說的那樣,臨死的時候有人陪着自己也會是一件好事。
「可有猜測?」
奉祁看着萬事通,點了點頭。
「我聽說當初有一個太子死在了皇位爭奪的陰謀之中,都說他死了,但是知情人卻說太子殿下失蹤了。對嗎?殿下……」
萬事通蒼白的笑了笑,「嗯,那時被你搭救之後我便是被鬼王帶走了,此後便是留在了地下城。」
接下來的事兒奉祁似乎也是可以猜到的了,按照萬事通的性子,應該也是不想再回去了的吧。
「現在皇帝已經知道了我還活着,因此絕對不會留我活口,我自然是不會繼續留在地下城到了二。」
「鬼王對我有恩,我不會再害他,他還有自己的事兒要做。」
奉祁點了點頭,「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嗎?」
萬事通沒有回答,但是也沒有了回答的必要。
奉祁站了起來,萬事通呢的目光也隨着她的身子而往上。
「要走了么?也好,他們應該快到了吧……」
奉祁往前走了一步,依舊是居高臨下的看着萬事通,就像是上一次那樣。
像是要把萬事通保護起來,庇佑,竭盡所能。
「難道真的不打算親自去見見鬼王嗎?」
「那傢伙啊,還是不用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眸子中閃過了其他的東西,嘴角依舊是笑,似乎是想到什麼其他的事情。
奉祁嘆了一口氣,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帶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