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鳥與魚不同路
雖然地下城是沉悶黑暗的,但是奉祁卻是覺得難得的溫暖。
現在奉祁與懷准已經換下了濕漉漉的衣袍,換上了一身舒適的長袍。
奉祁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萬事通了,他還是之前那副病態的模樣。
他赤腳站在兩人的跟前,臉上還是淡淡的笑意。
「這一次多謝你來相助,否則沈池和奉祁怕是不能離開的了。」
他的話是對着懷准說的。
懷准雖然不喜地下城,但是對着眼前屢次出手幫助奉祁的萬事通還是有些敬重在的。
他只是微微頷首,「我救的不是沈池,只是奉祁而已。」
萬事通也只是輕輕的笑了笑,他背過了自己的身子,還是忍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奉祁開口道:「今夜出現的那兩人可是地下城之人?」
那兩人假扮沈池和奉祁,要不是他們短暫的引走了殺心觀音的,他們也是回不來了的。
誰知萬事通只是搖了搖頭,「那人並不是地下城的人。」
懷准微微皺眉,「不是地下城的人,那會是……」
萬事通笑了笑,「忙活了整晚,想必你們也累了。」
他將目光轉到了懷準的身上,淡淡的說道:「倘若是不嫌棄,便是在地下城留下吧,我會讓鬼兵給你安排一間房屋的。」
他還補充了一句,「離奉祁的屋子很近的。」
隨即便是走出來一個鬼兵,對着懷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奉祁也準備離開,萬事通卻是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奉祁,你留下。」
懷準的眉頭是皺了又皺,想要離開的步子也是微微一頓。
萬事通眼眸含笑,只是淡淡的說道:「你不用擔心,奉祁暫時不會離開地下城的。」
又看了看奉祁,看見奉祁點了點頭之後,懷准這才離開了。
萬事通回到軟榻上坐下,毛裘就在不遠的地方掛着,他慵懶的抬眸看了一眼,並無動作。
奉祁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是取下了毛裘。
她面無表情的走近萬事通,手中的動作卻還是小心翼翼的。
他將毛裘給萬事通蓋上,還掖了掖。
在她的眼中,萬事通就像是一個嬌滴滴的病美人。
看着萬事通虛弱的模樣,還有那雙幽深的眸子,奉祁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雲灼。
他們好像完全都不一樣,但是又是一樣的。萬事通理了理衣領,聲音不由得柔和了很多。
「沈池傷得很重,殺心觀音的確是不好惹,能活下來已經很不錯了。」
奉祁知道,但也只是靜靜的聽着,一言不發。
萬事通抿了抿唇,「接下來的這段日子你就跟在我身邊好了,哪裏都不要去。」
奉祁抬起了自己的腦袋,「為什麼?」
如果說是保護的話,地下城有誰能動得了萬事通?鬼兵數千,有何畏懼?
如果說是其他的話,萬事通需要自己做什麼只管吩咐就是了,也不必這般。
似乎是看出了奉祁心中的不解,萬事通笑了笑便是開始解釋。
「現在你們已經暴露在了殺心觀音的面前,他會順着你的蹤跡來到這裏,唯一保全你們的法子便是老實留在地下城。」
「至於沈池,傷勢過重,我已經派人將他安置好了天明便是出發,你不用擔心。」
「地下城這些日子入口也會封鎖,拒絕任何的來往。」
聽上去地下城似乎也是很畏懼殺心觀音的。
只是奉祁還是不解,都敢在皇帝的腦袋上蹦躂了,怎麼還會害怕一個殺心觀音?
萬事通和沈池一樣,最懂得的就是洞察人心。
「五大長監並無可懼,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只需要耐心等待片刻就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萬事通看了一眼奉祁。
「雲家和你的關係恐怕很快也是會被扒出來的,你若是願意,便是可以說服雲家人進入地下城,可以暫做庇佑。」
「但是只怕以後雲家再也沒有法子回到之前的日子了。」
奉祁微微鎖眉,無論是陸悠然還是雲清,恐怕都不會同意的。
她搖了搖頭,「算了,可否讓一部分鬼兵進入雲府?」
這樣一來就算是攔不住殺心觀音,起碼也可以拖延一二。
萬事通卻是搖了搖頭,「不可,鬼兵調遣不是我可以決定的,鬼王大人現在不在此處,我也做不了主。」
這樣的話奉祁是斷然不會信的,但是也無可奈何。
但是萬事通很快便是提出了另一個法子。
他讓奉祁繼續以雲灼的身份留在雲府,只要打死不承認與地下城的關係即可。
無論殺心觀音問些什麼問題,都將所有的一切推到九王爺的身上就是了。
奉祁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從危機見過九王爺,卻是處處都離不開九王爺。
先是進入皇城依靠九王爺的令牌,然後是利用九王爺的噱頭進入雲府。
現在對付殺心觀音還是要用九王爺的名號。
自己幾乎可以斷定,這個九王爺和地下城的關係怕是匪淺。
只是這般明目張胆,也不怕九王爺被拖下水,死無葬身之地?
萬事通輕輕的咳了咳,緩了半天才平復下來。
「九王爺手無實權,乃是皇帝最為信任的兄弟,當然這一切都是表面現象,實則皇帝已經開始着手調查了。」
「最近地下城打着他的名號針對朝廷的確是做了不少的事,但是皇帝越是這樣越不會懷疑九王爺。」
也是,倘若真的有這個野心的話,也不會這般暴露自己的實力。
再言,皇城的人和江湖之人勾搭不清,也是不光彩的事兒。
就算是某位王爺真的有什麼江湖勢力,向來也只是暗中,從未這般光明正大。
「可是你方才還說要我一直跟在你身側的。」
萬事通忽的笑了笑,他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奉祁。
抬起手便是想要摸一摸奉祁的腦袋,就像是雲清那樣,又像是沈池那樣。
但是他很快便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下去,穩穩噹噹的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其實你可以不用捲入雲家的事中,只管待着,什麼事兒都不會有。」
「可是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雲家若是受到……」
萬事通輕笑了一聲,像是不屑。
「也不全都是因為你,引禍的事雲灼,若不是雲灼,你也不會被他們發現。」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奉祁忽的抬起眸子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是知道些什麼的。
看着他平靜如水的眸子,奉祁微微鎖眉。
「我究竟是誰?」
萬事通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他側過自己的腦袋。
「是誰,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很明顯好奇這個問題的人不僅僅是我。」
話畢,他舒出一口氣,「你身上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唯一知道的便是你本身就是個麻煩。」
「日後你便是在我屋子中住下,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了。」
他看着奉祁,又補充道:「去看看沈池吧,日後不一定能見到他了。」
他說的話似乎了另有深意,奉祁直接問道:「你是要將沈池送出去么?」
萬事通微微挑眉,「沈池此人我可是不敢動的,他是鬼王大人的人。」
奉祁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幾步,又是回頭看着萬事通。
「明日一早我會過來的。」
來到沈池的屋子,外面還有鬼兵守着,不過他們只是看了一眼奉祁,也沒有阻攔。
沈池臉色蒼白的躺在軟榻之上,換下的血衣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奉祁進去的時候,還有一個醫師半跪在塌前照看着沈池。
這個醫師奉祁之前也是見過的,他最多的世間都在萬事通的身上,很少見他會離開萬事通半步。
只是看見奉祁進來之後,醫師便是端起了自己東西,拿着血衣便是離開了。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奉祁看見那種詭異的目光。
似乎是探究,似乎是懷疑,更多的好奇。
奉祁不緊不慢的走到了軟塌邊,沈池尚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但是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不過剛剛坐下,沈池便是緩慢的睜開了眸子。
「奉祁?」
奉祁輕輕笑了笑,「還沒死?」
沈池想要坐起來,但是卻被奉祁給攔下了。
「受傷了儘管躺着就是了,我又不會殺了你。」
沈池移了移自己的腦袋,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戲謔的看着奉祁。
「怎麼,是不是太擔心我了,所以專門過來瞧我的?」
「並不是,萬事通明日會將你送走,我只是好奇你還回不回得來。」
沈池裂開嘴想要笑,卻是牽扯着肺部劇烈的疼痛起來,忍不住的咳嗽。
奉祁微微皺眉,看着沈池嘴邊咳出的鮮血,隨手便是輕柔替他拭去鮮血。
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沈池卻是笑了。
「看你那副樣子,是不是擔心我死了,沒人再與你鬥嘴了?」
其實奉祁是真的擔心,倒不是擔沈池會抗不過去,只是覺得傷得這麼重,難免會留下什麼毛病。
縱使武功高強,若是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那位鬼王還會留着他嗎?
只是這一次沈池似乎並不明白奉祁所擔心的事兒,還在沒心沒肺的笑着。
就像是在做什麼離別的誓詞,他雙眸里只有奉祁的模樣。
當一個人即將離開的時候,看着眼前的人總是有說不完的囑託。
就彷彿是自己離去后,這個人便是無法再照料自己,會一敗塗地。
他的眼神就像是破開融化了的冰,縱使沒有石子也依舊盪開了層層的漣漪。
「我若是離開了地下城,但是你也不用擔心,萬事通會保護好你的。」
就像是訣別,這樣的感覺實在是讓人覺得難受。
奉祁微微皺眉,「你知道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像是什麼么?」
沈池也是微微一愣,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你覺得是什麼?」
奉祁微微俯下身子,壓低了聲音,「好像在看一個即將離去的戀人。」
沈池的身子一頓,有些驚慌,但是很快便是平復了下來。
眸中的東西也被掩藏了起來,他好似還是那個對什麼都不上心,還是那個不拘一格的少年郎。
「那你看我應當也是這般的吧?」
奉祁微微挑眉,「你想多了。」
剛才的交談似乎是耗費了沈池太多的力氣,他只好嘆出一口氣便是閉上了眼睛。
奉祁站起身來也是準備離開了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看望這個沈池,自己與他也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或許是因為惺惺相惜吧,沈池大抵也是和自己一般的人。
只是在孤獨的世間還在倔強的堅持着什麼,還在默默地忍耐着什麼。
沈池的聲音從身後再一次的傳來,「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奉祁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只是當房門合上的時候,她覺得心口總是沉悶得難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