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夢澪〗尋找:森林小屋
那是我第一次零距離接近喬依白。
當我聽到鐘聲在我的頭頂戲謔般地回蕩,因為事情發生得難以消化,我的一切防備與危機感都無意間卸下去,整個人就石化般愣在原地。
尤其是一向對數字比較敏感的我,耳朵在接受到信息一瞬間,上百種可能性在我腦海中翻滾。
「當前剩餘人數:99」
欸!怎麼回事,剩餘人數......少了一個人,如果這是遊戲,那未免也太真了吧。等一下,這本來就是遊戲啊,我們大家都似乎理所當然的受縛於『這僅僅是個遊戲』的前提下,既然是遊戲,那有必要特意提醒剩餘遊戲么,還是說這打開始就不是個遊戲呢。我身體不經意間羽毛輕浮,我拒絕讓自己往這個方向思考,反覆試圖說服自己,腦海中努力尋找哪怕一點能夠駁倒『這是個遊戲』的理由。
但很遺憾,沒有任何現象表明這是個遊戲。我不經為這麼傻到極致的自己發笑,笑自己是多麼的輕狂不理智。
是啊,本來一開始就應該想到有可能這其實不是遊戲的前提。
我更為沒有早先發現端倪並告訴他人的自私感到愧疚。
越是這樣思考,恐懼與害怕越由身體往上爬,似乎隨時都可以吞噬全身,思緒已經不受大腦控制了。
『夠了...我受夠了...』
嘶吼聲從我背後傳來,可以分辨出來是來自野獸的咆哮聲。聲音速度很快,下一秒便可以到達跟前,對於沒有任何防備能力的我而言,無法擁有除被咬之外的第二選擇。
『已經...無所謂了吧。』我不經對自己嗤地一笑,閉上眼睛,欣然接受了即將被咬的現實。
「秋夢澪!小心!」
「欸!?」
喬依白,怎麼會是他。在我能睜開眼看到他輪廓的程度,他的臉迎面向我而來——不對!他居然在撲向我!
等我意識已經能分辨出上午還是晚上時,全身瞬間失去了重力,整個人身體在向後傾倒,下一秒,頭正好撞在了最近的樹榦上。
「好痛!」
已經完全清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向我伸手的喬依白,他的表情真的很純真,面帶着天使般的微笑,居然要為了救我這種無知自私的人,內心除了愧疚更是產生了對自己深深的惡意。
「為...為什麼要救我。」
求求了,即使是『朋友就要出手相救』...『人命關天』這樣的話語也好。
喬依白愣了一下,然後恢復依舊保持的微笑,下一秒的話徹底擊垮了我最後防線。
「善良的人是能夠獲得幸福的,我不希望應該得到幸福的人就這樣離去。」
淚水潸然而下,從臉頰兩側散開,我一頭撞進喬依白的懷裏透過眼淚宣洩自己的情緒。
我真的善良嗎?真的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嗎?
當我在質疑自己的時候,餘光瞥到背對着喬依白的物體,那是波斯豹,經常在科普小說中出現的動物,常在夜間活動,食物缺乏時,則會遊盪數公里覓食,最主要是以前有過攻擊人的記錄。
似乎是我與它雙目交視,加劇了它進攻的速度,直徑向我們撲來。
在喬依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迅速猛抓他的袖口,帶着人向森林深處逃竄。
秋夢澪與蘇玄音已經和我們分開了。
人到底是不能跟豹子一決勝負的,它迅速向我們逼近,就在這時,像是上天願意給我一條生路,
我想到了辦法。
「喬依白!用這個!」
火把從手中丟出,喬依白身手敏捷接住了火把,對着空氣揮霍着畫了無數個圈。
沒想到這辦法居然這麼有效,那豹子似乎果然對火把產生了畏懼感,身體大轉彎后變從森林消失了。
直到半分鐘后確定它沒有再跟上來后,我和喬依白當場喘着好大口氣,全部力氣在血液裏面循環。
「秋夢澪...你怎麼看。」
『欸!?』
我沒有預料喬依白這麼快就發現了這些異常現象。
「我算是有點頭緒了。」我這麼說是因為剛剛的獵豹讓我更確切了我之前的猜想,波斯豹是絕對不可能會在島上憑空出現,除非是有人特意而為。
看着喬依白好奇的目光,這次是逃不掉了,還是跟他解釋一下比較好吧。
「我們就是在遊戲裏呢!」
喬依白似乎異常驚訝,我乘機補充完重要的部分。
畢竟這是——一場,以生命為代價的遊戲。
今晚的夜風柔和地撫慰着屬於這片森林的生靈,敲響葉片發出『沙沙』般的空靈,我雖然留的並不是長發,發尖與夜風交融時還是會被其帶來的涼意與舒暢所折服。
沉默伴隨着夜風在兩人間僅有一個肩膀的距離縈繞,我們身處森林中比較開闊的地帶,席地而坐,曦月與繁星毫不遜色地朝兩人撒下晶瑩柔和的光輝,這是專屬於我們兩人的光輝,如果時間允許,我希望我能永遠地陶醉於這晶瑩般的洗禮。
我窺視月光映襯下喬依白精緻的身材,側顏綻放出完美的輪廓,他正在注視着月光,或許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吧。我真傻,這也太不公平了,其實人家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我吧。
從我第一次遇見喬依白時,他就無形間帶給我一種感覺,現在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並不是小說中男女間的純愛與浪漫,從一開始,他就給我帶來純真無邪的微笑,那是發自內心的,沒有摻雜任何污垢的笑,我更想一直將它守護下去。
就是在與喬依白獨處的微不足道的時間裏,我卻卸下了近乎維繫十多年「演員」的皮囊。
我曾經讀到一本書,裏面的主人公某些方面與我相像。
『這是我向人類最後的求愛,儘管我對人類極度恐懼,但似乎始終割不斷對人類的緣情』
葉藏為了掩飾自己與人類的格格不入,不惜將自己粉飾成一個給人帶來歡笑的滑稽選手。我並不作為人類而感到恐懼,比恐懼更可怕的是情感的缺失。
我無時無刻都在竭盡全力扮演電視中的女主形象,將樂觀開朗掛在面具上,力圖吸引着周圍的人物,渴望從中獲得認同感,並順利藉助面具的力量在人群中取得了良好甚至可以說是引人注目的立足點,不用說,認識到的朋友也不少。內心中的孤寂早已被堙滅,我多次為自己驚人的演講感到得意竊喜,還自詡為『情感最佳演員』,每到一天的終末,在屬於自己房間的床上大肆卸下偽裝,緊繃一天的神經得到了釋懷,如雨水浸透的泥人般,什麼人際關係啊,自己的過去啊,一瞬間分崩離析,毫無得到保留,淚水穿透了嗚咽聲暈開了抱枕下的棉絮,我為污漬玷染潔白而深感抱歉。
『困難總會捱過去』我們都是靠着這種信念挺過來的,伴隨着淚水積蓄的眼角,曾多次對着鏡子中的那個人這樣笑着。
「你想要個弟弟嗎?」母親曾反覆對我講這般玩笑話,年幼懵懂的我總是會毫不猶豫的回絕,理由無非是「會很煩的欸,拜託」、「真傷腦筋」之類的說辭,但從看到喬依白開始,我對曾經懷有如此自私想法的自己感到羞愧,如果時光迴流,或許我會做出另外選擇——多希望喬依白成為自己的弟弟,我想永遠將他的純真與微笑獨有,決不拱讓任何人。
「你會...感到害怕嗎?」我努力嘗試讓自己開口,用一種沒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口吻。
「嗯?」仰望星空的喬依白將目標轉向了我,似乎我的話語打破了他的沉醉,要是他埋怨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那樣我還得跟他說聲對不起。
「神秘的玄機島遊戲,剩餘人數的鐘聲,剛剛的豹子...真的不會害怕嗎?」
『誰知道呢』在沒有給出實質性的回答后又添了一句「好了,該走了。」緩緩起身,抖了抖附着在長褲的野草。
「去哪?」
『當然是——叢林小屋』
「欸,等等!」我趕上了喬依白的步伐,兩人的影子疊加在一起,月光下顯示出一條直線。
真是的,居然被他擺了一道。我居然這麼疏忽大意,剛才不應該思考那些非理性的事情。
這應該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犯糊塗,是怎麼一回事呢?
叢林小屋並不難找,憑藉著第一夜地圖共享定位的優勢,行走了不到一小時便輕而易舉抵達了屋前。
小屋周圍有明顯砍伐過的痕迹,大概是專門為建造這小屋所騰出來的空間吧。純松木鐫刻的外觀,古典英倫風格,三層窗欞與宏偉規模足以容納上百人。本應該坐落於住宅區的小屋在森林中突兀顯得十分扎眼,從外觀來看,粗糙無序的石痕,雜亂無章的苔蘚肆意而生,潮氣與氤氳瀰漫在小屋的上空,看得出來它有至少上百年的歷史了,但並不是因為小屋的陳舊構造讓我感覺不安,只是直覺令我從中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不像童話里的城堡那樣被火把點綴,僅許狡黠的月光穿透蒙蒙黑暗勾勒小屋的輪廓,不知道是行進之久還是夜間溫差的緣故,寒流似乎漸漸逼近,夜風比先前更加肆意橫行。
回過神來,右手已經搭在了鐵制的門把手上,寒氣咄咄逼人地透過金屬傳遞到肉體,門不像現在這麼貼心配有貓眼,雖然小屋有些年齡,門身與門框間的縫隙卻被黏合的幾乎完好,光線被阻擋在其中喘不過氣,所以無法具體判斷裏面是否有人在。我再次屏住呼吸,強烈的勝利慾趨勢我即將做出推開門的下一步。
「等一等,秋夢澪。」
『欸?』
喬依白將我冰冷的右手從門把手上挪開,餘溫隨即傳遞過來。他擋在我的前面,這一突然的舉動使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金屬摩擦的哐當聲從門鎖傳出,門旋即被推開,沒有上鎖就進行得異常順利,我深感驚訝。
光線像扇子一樣拉開逐漸鋪滿了整個門口,驅散了小範圍的黑暗,這種強烈的反差蟄得眼帘拉開了一條縫。隨着光線的流失,房屋裏隱隱綽綽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可見,追隨光束逃逸的方向的盡頭是中間長木桌上豎著的一行井然有序的蠟燭燈座。
隨意掃視房間,內部寬敞是給我的最初印象。目光最終停留在房間內部長桌的盡頭,那是一塊燭光照不到的黑影,隨着我們腳本繼續向前探索,少女的前半身若隱若現,側顏與藏在桌沿下的手腳還都在漆黑的陰影中。
直到目光相互交視,驚訝聲同時從三個不同的身體傳出。
我認得她,是我的學妹——陸詩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