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05年9月1日,我騎着媽媽那輛破舊的單車,踏上了我的初中生活。幾天前,爸爸拒絕了我買新單車的要求,理由是新車容易被盜。六年後,當我踏入大學買手機時,他試圖故技重施,給我買一台最便宜的手機,卻未能得逞。但當時,我無奈地接受了這個借口。等我到了學校,把擠在校門邊的單車看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得出了如此破舊的單車在整個學校僅此一輛的結論。我看着它龍頭和鏈子上斑駁的鐵鏽,和掉了好幾塊漆的車架,手心不禁冒汗。我把它停在了最外邊,這樣能在放學時以最短的時間把它推走。
我們的教室在五樓,等我走進後門,班上大半的位置已經被人佔了,同桌的兩個位置都空着的一個也沒有。這讓我很為難,那些佔了位置的男生我一個也不認識。越來越多的人往我這裏看過來。這時,坐在中間的一個胖子起身向我招手:“來,坐這兒。”說完,還“嘿嘿嘿”地笑了幾聲。或許是看他膚色與我黑得不相上下,我接受了他的邀請。走過走道時,我聽到了一些與我有關的議論。比如我升學考試失利,進不了公辦初中實驗班的事。正是如此,家裏才不得不把我送入這所學費更高的私立初中。
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叫黃球,黃色的黃,足球的球。”他咧着嘴自我介紹道。皮膚黑的人,牙齒和眼睛都顯得特別白,他也一樣。他的身體比臉看起來還要胖。
“我叫張牧,張良的張,杜牧的牧。”我看他愣了一會兒,本想再解釋一下。他咧着嘴點了點頭,就和我聊起了別的。他特別能聊,聲音又洪亮,說著說著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沒人和他同桌了。說到興起,他還會抬起手掌在我背上拍兩下,發出“嘭嘭”的悶響。我偷偷打量了一下,那雙手和未滿周歲的嬰兒似的,胖到指關節都能裝下半桶水。接着,他和我介紹起他所認識一些同學。說到這些,他倒也知道壓低音量。這讓我有些想笑。
等我抬頭一看,教室里已經坐滿了人。不一會兒,上課鈴響了。隨着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沸騰的教室在幾道咳嗽聲的提醒下陷入死寂。那道身影雄赳赳地走了進來。她戴着一副淺紫色的全框眼鏡,扎着丸子頭,雙唇緊閉,下頜與地面平行,右手把課本緊緊貼在胸前,左手隨着步伐極有節奏地擺動着。多年後,當我看到天安門前走過的女兵,就覺得姿勢與她相差無幾。她就是我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不免貴,就姓孫。
她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並舉起她的手臂為我們樹立了遠大的目標:“我帶的班,只有第一,沒有第二!”後來,我們實現了一半,成了第三,在四個實驗班裏,僅壓過了八班。她明確了軍訓期間的紀律要求,並安排人去領取軍訓服。發完軍訓服后,我們就可以回家了。我站在走廊上,看到自行車所剩無幾,才走下樓。快到停車場時,一個小學同學從背後叫住我。她問我:“你也是騎單車來的嗎?”我苦笑了一下。她看了看僅剩的幾輛車,猜到了些什麼,便推着車先走了。我感到多年來依靠成績包裹的自尊心被深深刺痛了。下午,和爸媽一番爭吵后,我走路來到了學校。
由於軍訓第二天才開始,大家都無事可做,閑聊成了大部分人的選擇。為了不過多影響其他年級,班主任和教導主任不得不常常來強調紀律,但收效甚微。
第二節課下課,我正看着《茶花女》入神,肩頭被人輕輕碰了一下。我轉過頭去,兩個女生站在我背後。找我的人用雙手把軍服抱在胸前,皮膚白凈,長着一張和《茶花女》封面上的人相同的鵝蛋臉。
“聽說,你的軍訓服是小碼,對嗎?”
我沒有否認。
“你能和我換一套嗎?我分到了中碼,有點大。”我估算了一下她的身高,終於理解為什麼給她中碼了。之所以不合身,估計是她太瘦。我略加思考,告訴她要等明天才能拿給她。
她們走了以後,黃球用他散發著汗臭的手臂箍住我的脖子,一把將我拉了過去。
“你和她認識?”
“不認識。”
他望着她的背影,語氣中滿是遺憾地說:“還想你給介紹一下呢。”
我當面翻了他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