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新家到學校得經過一條很長的巷子。兩邊都是自建房,但除了上下學沒有什麼人。大家都說那裏有人搶東西。有一次,我請假外出從那裏路過,突然被一個人從背後用東西頂住脖子。那東西涼涼的,像塊玻璃。他問我有沒有錢,我說沒有。他拍了拍我空無一物的褲兜就沉默了。大概十秒鐘后,他把我放開,在我後腦勺上狠狠扇一巴掌,讓我不要回頭。我站了一會兒,戰戰兢兢試着往前走,走了大幾十米,也沒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就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沒人才拚命地跑。

小學時,我成績一直很好,頗受老師青睞。六年的時間裏,我一直都是班幹部,衛生委員、紀律委員、宣傳委員、學習委員都干過,唯獨沒當過班長和體育委員。班長是一位女同學,人中兩側長着兩個對稱的痣。體育委員一度也是女同學,讓我們男生很沒面子。後來,一名叫老杜的男生幫我們把位置奪了回來。不是他體育好,而是長得太帥,拿走了不少女生的票。他五官稜角分明,留着一頭齊眉長發。初中在電影裏看到謝霆鋒時,就覺得這個人和他挺像。作為學習委員,我常接到把成績不好的同學送回家的任務。老師把他們的書包扔出去,力氣大的李老師能扔到一樓。我就把他們的書包撿起來,等送到他們家再看着書包從家裏飛出去。有一次值班,我給全班最高大的男同學記了過,因為他一直傳紙條給新來的女同學。那個女生高高瘦瘦的,還會打扮,據說常在外邊玩,老師們都說她和“阿飛”一樣。放學后,那個男同學便一直跟着我,手拿一把大黑傘。冬瓜告訴我,他放言要打我一頓。不過,直到我走回家,他也沒動手。

五年級時,我成了少先隊幹部。除大門站崗、打掃校園衛生外,還代表學校參與了一次知識競賽。那個參賽小組共三個人,我、同年級的一名男生和四年級的一名女生。整整半個月,我們放學后都在二樓的辦公室背資料。等夕陽爬到牆上勾勒出窗戶的輪廓,我們才回家。有一天,那個女生不在,我們兩個人覺得教室里太無聊,就跑去籃球場上看人打球。背到興起,兩個人竟唱起了歌。我們坐在樹下,也在斜陽里。球場還剩兩個人在投籃,一個人在掃着零碎的落葉。我們唱的歌也應景:“時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也不回頭……”我沒有和他成為好朋友,因為我喜歡那個四年級的女生,而我感覺她更喜歡他一些。

當我開始覺得某些女生好看時,就發現了自己長相的不堪。我有一次在家裏僅有的鏡子前自我端詳了許久,從臉型到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唇齒,實在找不到一處滿意的。黝黑的皮膚讓本就稀疏的眉毛更難被人發現了。眼睛隨着近視的加深,也在不斷喪失自己的領地,若隱若現的雙眼皮更是一去不返。鼻子還算高,但鼻根像是被人打塌了,側面完全看不到。上嘴唇還外翻,讓我看了上百本漫畫沉澱下來的氣質蕩然無存。我翻遍了腦海中所有形容外貌的文字,也沒找到合適的詞彙來自我形容。多年後,網絡上興起的兩個詞讓我難以抉擇,抽象和猥瑣。當時,媽媽和一個阿姨站在門口閑聊,看我在鏡子前搖頭晃腦了半天,着實看不下去了,打趣着問我:“你在幹什麼?”此後,我再也不敢照鏡子,只能趁各種從鏡子前走過的機會偷窺幾眼。不過,我刻意咬住上嘴唇的方法還算管用,一年過後外翻的毛病明顯改觀。那個四年級的女生比我好看多了,臉帶着嬰兒肥,還有一雙蝴蝶般的眼睛,扇起一陣陣不經意的風。

自卑的人,對失敗的記憶會猶為深刻。初賽時,那名男生搶到了最後一個搶答題的答題機會。我認為他的回答是錯的,就拉了他一下,三個人陷入討論。不過,那個女生也支持他。主持人再次確認后,宣佈他的回答是正確的。這讓我們成為了唯一進入複賽的小學隊伍。我沒有感到喜悅,反而充滿了失落和懊悔。在返程的路上,帶隊老師語言中透露出對我的行為的不解,讓我有了無地自容的感覺。不久后,少先隊的老師給了我周一到升旗台上講話的機會。我拿着講話稿走上台,下面黑壓壓的人彷彿全掛到了我嗓子裏,聲音變得格外尖細。慢慢地,我聽到了大家的議論聲,手上的話筒越來越重。等硬着頭皮念完,我跑下台躲到了角落裏。老師宣佈升旗儀式結束后,同學們如潮水湧來,突然有人問了我一句:“剛剛在台上講話的人是你嗎?”我想說不是,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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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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