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嗎

第八百三十六章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嗎

如果費一凡這次出去，是去追回夏七月的，那麼費芷昔無論如何不會想着去阻止，可她太了解他了。

此時距離夏七月離開費家公館，過去了十分鐘。

十分鐘裏，夏七月走出了三百米，蝸牛爬都比她快。

不是她不想走快，她比誰都想快點逃離，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

從踏出費家那一刻，她幾乎全身虛軟，差點直接跌下去。

對費一凡說出最後的那些話，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

就這麼一路強撐着走出三百米，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初秋的季節，深夜的雨竟然那麼地冷。

比四年前那個冬天的雨夜還要冷，冷到骨頭裏都是冰寒的。

她止不住地顫抖哆嗦，抬手用力抱住自己。

可無論她怎樣用力，都暖不了自己。

漆黑的夜晚，沒有月光，只有路燈昏黃的光，隔着雨幕堪堪地照着她，將她緩慢移動的影子，拉得老長。

就像一副古舊的剪影畫，框柱逝去的時光。

她忍不住伸手去觸碰，手指穿過影子，隱入一片黑暗。

什麼都沒有。

終究只是……一場空。

過往早已成空，連同她記憶里最後的一絲美好，都在今夜，破碎了。

鏡花水月，破鏡難圓，原來她以為的美好，其實只是一團污穢不堪的破敗泥濘，不堪入目。

她的確不該回海城，不回來，她就不會發現這一切，不發現，她就能抱着這樣的誤會和幻想過完這一生。

費一凡或許，還能永遠藏在她心裏的某個角落，成為她曾經破被歲月里最溫暖的光，讓她記記一輩子。

可是現在……最後一絲念想，也沒有了。

心裏最後那一點光亮，也熄滅了。

到了這一刻，她最痛恨的竟不是殘酷的真相，而是……被放任撕開真相的自己。

卑微至此，讓她想到四年前的那個自己。

腳步再也動不了，流到嘴裏的雨水，都變成了苦的。

她緩緩蹲下身子，將臉埋在膝蓋里，脊背顫抖。

這時，雨幕後路燈的影子裏，另一個影子從柱子后閃出來。

他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身子微微歪斜。

大傘的影子，恰好落在夏七月影子的頭頂。

如果只是看這副影子，就恍如皮影戲裏，他在給她撐着傘。

他一動不動，毫無聲息，就像路邊的一棵大樹，就像夜空裏飄過的一抹塵煙。

只是風過樹影會動，風過塵煙會散，他卻只會在夏七月抬起頭來的那瞬間，消失……重新隱入路旁后的某個路燈石柱后。

不知過了多久，夏七月終於起了身，扶着行李箱繼續往前。

夜已深了，路邊偶爾經過幾輛汽車，濺起積起的雨水，她卻沒躲。

不是她不想躲，是她沒有力氣了。

精疲力盡。

繼續往前，是強撐的最後一口力氣，因為腳下還屬於費家公館莊園的領地，她不想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被費一凡知道，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出去。

終於，在出了費家公館領地一百米的某個拐角，她頭腦昏沉，眼前一黑，栽倒在雨水裏。

雨水冰冷，刺骨的寒意，冷到連血都結冰了。

四年前那個雨夜，也不過如此。

她閉上眼睛。

重新陷入一場夢境。

夢裏有人給她撐傘，有人輕觸她的臉頰，手指微涼，動作溫柔，就像把她當成一件珍寶。

可這世上還會有誰把她當成寶呢，誰又真正在意過她呢？

沒有人，除了她自己。

她在夢裏最後一絲意識，還在嘲笑着自己。

醒來時，已身在趙睿堯的公寓。

趙睿堯守在床邊，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她睜開眼睛，四目相對，目光平靜。

更準確來說，是一潭死水。

趙睿堯明顯也發現了。

“七月，你看起來很不好。”他說。

能好嗎？滿心歡喜送上門，卻被人羞辱至極趕出來，她以為顧休言之後，她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沒想到今時今日，她還是讓自己成了一個笑話。

她扯起嘴角笑。

“我沒事。”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就像火燒的煙囪。

她摸了摸脖子，一杯溫水遞了過來。

“你發燒了，三天三夜。”

居然已經過去三天三夜了嗎？

喉嚨里還在冒煙，她想伸手去接那杯水，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就着趙睿堯的手喝，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謝謝。”她抬頭，“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嗎？”

她記得自己昏過去了，以為自己要麼凍死，要麼像四年前一樣被人帶走，不得善終。

好在，她這個海城戶口簿上的“死人”，已經不像當年有那麼多人在意了，便也沒人那麼大費周章地要來置她於死地。

空去杯子被放在床頭，聽到她的問話，男人慾言又止。

在他開口前——

“謝謝。”夏七月已經道了謝。

“謝謝你又救了我，還有……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七月，你……”

“可是我現在，真的得走了。”

“走？”趙睿堯眉頭緊皺。

不怪他驚訝。

那天餘聲說服她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在她聽到費一凡等了二十年的那個女孩兒就是她自己時，她欣喜若狂，不敢相信卻轉頭飛奔去了費家。

彷彿這一去，就能踏入她這一生最嚮往的幸福。

只可惜……去時有多驚喜，回來的就有多狼狽。

故事的結局，永遠不會按照她預想的一樣。

費一凡不知道那天她的投奔花費了她多大的力氣，趙睿堯卻是知道。

所以聽到她再次說要離開，他神色複雜。

但她已經掀開被子起了身。

“是，我還是……決定離開。這裏已經不屬於我，我不該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不抱幻想，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連最後一絲體面和念想都沒有了。

趙睿堯也起身，終是什麼都沒再說。

“七月，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但我依然希望，你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後悔？夏七月心裏苦笑。

到了今時今日，她還會後悔，還能後悔嗎？

如果這樣殘酷的真相都不能讓她決然離去，那她真的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她的尊嚴已經不允許她再繼續留下來了，她也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來了。

“不會的。”她輕道，“小葡*萄呢？”

“在隔壁房間睡著了。”小傢伙也守了她幾夜，可畢竟還是孩子，支持不住睡過去了。

“那我去叫她，收拾收拾準備離開了。”

夏七月抬起步子準備出去。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是一條短訊。

看到短訊署名和內容的一剎那，她有些恍惚，一顆心再次被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