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他就拒絕回:“不用。”
說得又冷又硬,說了五遍。
然而“不用”一點用都沒起。
陳戈峰從不罵女人,第一次在心裏想,再有下次,他八成要說“滾”才能讓這麼厚臉皮又賤兮兮的神經質人類消停下來。
噴泉歇止,大爺也看見被困在噴泉中的某某人了,極為熱心地補充:“這噴泉其實就中間那一塊有。”
“今後這個時間點別待在中間那一圈就行,這水勁兒怪大的。”
是的,今天的夕陽也只有中間那一塊有。
本來吧,何娣是打算立馬就衝過去,救他於水火之中,再用手指下跪懇切道歉的。
結果她才走出去兩步,得了“被吃霸王瓜子psd”的大爺瞬間警鈴大作。
菊花臉大爺趕緊探出身子,扯住她的衣角:“哎哎哎,不許動不許動,錢還沒給!!”
何娣從口型和表情判斷出他的意思,緊擰着眉毛,快速掏出手機要付款。
大爺豎手掌,慢慢吞吞拿出一個紅色的二維碼,舉到她面前:“等等哈,先掃個紅包。”
神他么掃紅包啊!
下一秒。
“——掃好了,兩塊五。”
“付款碼付款碼,快點。”
等她把錢付好,大爺把瓜子炒好裝好,廣場上已不見人影。她拎着兩袋瓜子去隔壁病房找他,人也沒在,估摸是去沖澡換衣服了。
她回自己病房沒一會兒,這麼寸,耳朵開始痛,芯子裏痛,加上耳鳴頭暈目眩,她一路躺到轉鍾后兩格。
歉還沒到,事兒也沒說清。
綜上所述。
一直沒有睡眠憂慮的何娣,就這樣失眠了。
—
清晨七點半,一夜備受良心譴責而無眠的何娣在小眯了半小時后,翻來滾去感覺煩躁,乾脆一股腦坐了起來,垂着頭髮懵。
病房內老爺爺和紅髮阿姨仍處於深度睡眠狀態,空氣中瀰漫著悠閑又濃厚的晨間懶意,暖暖的陽光射進來,地面好似被鋪上一段淡橘色的柔軟錦緞。
這個時間點的醫院已經有人在工作了,過道不時有人經過,吊著工作牌的醫生護士,或者是端着早飯,拎着豆漿到處走的病人。
何娣抬手狠拍了幾下臉,再使勁揉了幾下眼睛。
何子和張四都沒在,床頭柜上留了一張淡藍色便條,應該是守到她閉眼才走的何子留的。
她拿起來,何子的狗爬字歪歪扭扭地寫着一行字。
【保溫盒裏有肉包子和豆漿】
她放下紙條。
拎着何子給買的豆漿,咬着肉包子出了房門,第一個目的地就去了隔壁病房。
一口包子咬下去,油膩膩的汁水把唇周染得亮晶晶的,她舔了下唇。在門口停了一會兒,猛呼了口氣才踏入門。
結果,床空着,她大兄弟沒在。
何娣手肘撐着門框,盯着那台放在病床旁的輪椅車,又猛虎捕食般張開深淵巨嘴,咬下一大口肉餡,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咀嚼。
光頭老爺爺愣愣看着她。
估計是氣質相似,但長相又不太相符,光頭老爺爺心裏嘀咕:這丫頭怎麼有點像前晚上那走錯了的瘋姑娘。
何娣衝著陳戈峰的床揚揚下巴,對着老爺爺道:“您知道他去哪了嗎?”
光頭老爺爺豎著手指,比了個一:“他去一樓假肢復健…”
何娣順着老爺爺豎起的食指尖往上看:“嗯?去上面了嗎?上面幾樓啊?”
光頭老爺爺:“………”
這個聽力,是她沒錯了。
明白過來的老爺爺十分機智地搖搖了幾下頭,然後又單用食指朝下指了指。
何娣偏頭:“下面?”
老爺爺點頭。
何娣:“下面幾樓啊?”
老爺爺又豎著食指重比了個一。
何娣笑笑,點頭:“一樓是吧,謝了哈。”
-
南城第二醫院大廳。
隨時間推移,外頭的日頭漸高,陽光熱燙燒灼着醫院的透明玻璃門,院內的空氣卻涼幽幽的,中央空調的涼風從天花板傾瀉而下,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左側的等候座位區上零零散散坐了幾個來看病的老年人。
何娣先是在大廳里走了一圈沒看見人,乾脆就跟幾個老太太老爺爺一起歪在等候區的座位上,打算把手裏剩下的一個包子和半杯滾燙的豆漿喝完再去別的地方瞅瞅轉轉。
她剛咬了口大的,包在嘴裏嚼,猛不丁側頭,她也不近視,一眼就認出了那叉着腰,站在大廳仰頭看大屏幕的“圓規大臉的山大王”以及他的黃,紅毛小弟。
被人打頭打進醫院跟被打別的地方是不一樣的。
顱腦損傷加上外傷性耳聾,即使病人經過治療可以聽見了,聽力也無法完全恢復,後期可能還會有間歇耳鳴等等後遺症。
除開這些生理上的傷害,精神上也會產生一些之如抑鬱,敏感,恐懼,不安,郁躁,記憶力下降等等創傷后的應激反應。
這幾天來,這些精神上的不良反應,在神經大條,天黑也不懼鬼敲門的何娣身上也時有顯現,但大多並不明顯。
直到現在。
她眯起單邊眼睛,瞅着他那大後腦勺,心頭的戒備屬性和攻擊值都在短時間內急速攀升。
像伶仃的火星子遇上一陣狂風,一把火從腳底板直燒到天靈蓋。不是愛火,是怒火,是狂暴之火。
何娣不知道什麼賠款,合同。張四想她好好養病,沒跟她講這些糟心事。
現在在這裏遇上他們,她想法只有一個,他們是來干架的。
何娣的眼波持續發射半分鐘后,不知是不是第六感作祟,大臉不偏不倚地朝她的方向轉了下頭。
眼光一撞。
那頭明顯愣了下,在她和她周圍的幾個老人身上晃了幾眼后。接着偏頭和旁邊人說了兩句。
然後幾個人一起咧着嘴角衝著她,不約而同露出一個“呦,您還活着呢”“醫院養老生活過得不錯啊”的藐視表情。
很賤。
何娣手裏的包子餡都被她捏爆汁了,她一口全部包進嘴裏,又咕嚕咕嚕悶了口豆漿,抄着口袋站起來,腳步郎當地走過去。
大臉上下瞅了她幾眼:“呦,您醫院生活過得不錯啊,包子豆漿,人都吃白了。”
他這個“白”字,顯然不是指皮膚白皙的意思,反倒流露出一股不吉利的陰間氣。
“哥,說這麼多沒用,她個聾子聽得見個屁。”
“張四那小子咋還沒到,老待醫院裏真晦氣。”
何娣:“出去解決唄?這閑人多。”
“??”
幾個人面面相覷,呆了一會兒。
紅毛低頭看了看手機,張四這小子也不知道哪兒去了,半天也沒回消息。
“換她整?”
“也行吧,反正咱村長說,這種事只要有個人簽名就得。”
“那行。”
-
他們沒選大門。從醫院大廳左側的長走廊一路走到盡頭是醫院的偏門,人少地靜,他們選了那兒。
大臉和他兩個小弟領頭走在前面,何娣慢悠悠跟在後面。
要出偏門口的時候,她順手從左邊房門口抄起一個類似於掃把柄樣的物件當武器。
何娣是真打過人不是鬧着玩的,一場撕斗里,如果一開始下手就小心翼翼,避着避那,只會被人壓制住氣場,反揍一頓。
結論就是,開局第一捶極其重要。
電影慢鏡頭般。
大臉和兩個小弟跨出偏門的鐵門檻,扭着一臉的肥肉慾要往迴轉。
她抓着機會,緊握着“武器”。
至關重要的開局第一錘從身後掄起,然而還沒舉到腰高,就被一股力量截住。
運功施法被人活生生截斷,她不爽地輕嘖了一聲,煩躁回頭。
她不高,視線先落在他領口露出的平直鎖骨,緩緩上移,她半仰起臉,對上一雙熟悉又冷然的黑眼睛。
卧槽!
她大兄弟!
站着的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