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四十三章(下)

下卷亂世 第四十三章(下)

擔心這場親征無法收場的林登萬召集同僚在駿江郊區的司令部里商量對策,駿江市區隔三差五就會被“划水道”方面定點打擊,所以“猢猻”才把總部設在郊區的一座地基打得很深的爛尾樓里舉行。

歷史上喜歡胡亂干預指揮的外行長官都要為自己的司令部取一個好聽的名字,比如過去在東方大陸上就有一個驟然掌權的流浪漢把兩座行營改名為“狼穴”和“鷹巢”,“猢猻”覺得當下的處境可謂千頭萬緒,因此他把郊區的總部命名為“蜂窩”。

“蜂窩”本來計劃被修建成一座會展中心,光是地下室就造了三層,林登萬在地下一層的圓桌會議室里召集眾多幕僚和將校商討對策。

會議室里擺好了電子沙盤和多媒體設備,軍級武將也全部到場落座,林登萬向眾人開門見山的說道:“國債券快要違約了,我們必須想辦法結束靡費巨大的對峙。我認為必須深入‘划水道’的後方進行破壞,不然很難打開局面,諸位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協助林登萬作戰的這群將領基本上都是靠政治手段和裙帶關係得以統領軍隊,他們收藏的勳章足以擊沉一艘巡洋艦,但是普遍在作戰上一知半解。年紀頗大的吳獻江進言說道:“壺城打不過去,不如穿越沌水東部的山區攻擊威州,打下這個地方就可以北上迂迴興明。”

林登萬早就打算按照類似的計劃行動,但是他故意引誘別人說出這個方案,這樣能讓其他人更有積極性。多次環顧身邊眾將以後,林登萬把目光停留在代理師長鬍寶能身上,他的大腦里多了一條計策。

胡寶能是個不折不扣的關係戶,他是程克的外甥和史澤豪的表侄,從繼承法來講,此人可以在某些條件成立的情況下成為兩位王爺的繼承人。年輕的胡寶能是個腰細膀闊,肌肉壯碩的好漢,不過他前幾年為程克帶來過很多的麻煩。

“削藩戰爭”打得火熱之際,胡寶能正在東方大陸上到處高消費,動輒開着遊艇組織聚會。這些消息讓世人愈發痛恨藩鎮方面的腐敗奢靡,程克連忙把他的外甥請回國內安排了一個閑職。挂名積累軍功的胡寶能一來二去當上了代理師長,平日裏根本不到部隊裏去的年輕人看上去想要在征討“划水道”的行動里大展拳腳。

林登萬的幕僚在多媒體屏幕上演示了一份作戰方案,其中的大致內容就是調集一支三萬人左右的輕步兵部隊從沌水東部山區進入威州,後方受到威脅的“划水道”軍隊必然要進行援助,林登萬會調集主力部隊正面攻擊壺城。塗峰和唐善對這個計劃深表贊同,因為他們的嫡系部隊只需要在戰鬥結束後進行接防。

進入沌水的軍隊由三部分組成,羅允伸直轄的一萬兩千名士兵作為先導部隊進入山區、胡寶能和唐善各自統帥一個師隨後跟進。主帥的人選引起較大爭議,林登萬力排眾議推舉胡寶能作為奇襲部隊的司令。經過七嘴八舌的商議,計劃被大致確定下來,早就有些不耐煩的軍頭們離開會場,林登萬突然叫住羅允伸和胡寶能,他示意二人一同前往會場旁邊的小會議室里密談。

林登萬在裝潢簡單的小會議室里找到一張沙發坐下,此時李宏暉也待在房間裏休息,他似乎剛剛從椅子上睡醒。等到胡寶能走近以後,林登萬突然挽住他的手說道:“寶能兄,總統要讓你來這裏建功立業,我提名你作為奇襲部隊的主將就是要把擊敗‘划水道’的頭功送給你,老弟務必要和羅公通力合作。”

聽到林登萬和自己稱兄道弟,受寵若驚的胡寶能當即說道:“林公放心,在下定當打下興明,火燒雲嵐觀!”

意氣鷹揚,滿腹豪氣躍然臉上的胡寶能讓在場眾人大感振奮,林登萬又提醒新上任的主帥說道:“‘划水道’軍隊如果包圍我軍的任何一部,都不要輕舉妄動進行突圍,我會另外安排部隊來援救你們。”

胡寶能聽罷連連稱是,囑咐完畢的林登萬把他送出了房間。

留下來的羅允伸因為沒有被委任為軍隊的主帥而感到不解,他詢問說道:“林公,寶能的資歷實在是太淺了,我擔心他不能服眾。這次攻擊威州的部隊調動恐怕瞞不過‘划水道’特務,前線城鎮鄉村裏的高音喇叭都在播報我方各支部隊的番號和武將,他們的情報戰打得很好。”

腹有良謀的林登萬笑着說道:“允伸,寶能掛上主帥的名頭,他手下的幾千程系部隊不就願意出力了嗎?‘划水道’的確可能發現我們的調動,這裏有兩套備選方案。如果他們沒有察覺,兩萬多人的部隊足以在後方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這些狂信徒識破我方計劃,我軍的武將和兵力配置應該也會暴露,要是讓你來指揮‘划水道’軍隊,你會優先攻擊誰?”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羅允伸幾乎是脫口而出。

“胡寶能,他是主將和總統的外甥,要是能把他抓住,絕好的宣傳材料就到手了。”

林登萬點頭說道:“我把胡寶能的部隊安排在大軍中後段的序列里,‘划水道’企圖攻擊他的時候,你就轉過頭去援助友軍,我會調集另外一支部隊從壺城東南的公路上援助你們,最後把趕來截擊的敵人一舉消滅,但是你們務必要快速進入威州西部的平原地區,這場戰鬥如果在沌水山林里打響,我就沒辦法援助你們了。最新的情報顯示‘划水道’尚未在威州一帶佈防,你們只要幾個鐘頭就能穿過山區,千萬不要在沌水停留太久。”

仍不放心的羅允伸問道:“對方在林地里設伏,我們要怎麼應對?”

林登萬解釋說道:“這支軍隊足夠強大,你可以留下一些部隊把他們的據點啃下來,主力部隊要儘快擺到平原上,不然就會給他們各個擊破的機會。”

理解“猢猻”意圖的羅允伸說道:“林公,你是把胡寶能當成釣魚的‘藥糖’了。”

林登萬仰頭躺在沙發上說道:“允伸,對方吃不下我們的藥糖,你放心好了。不要讓誘餌知道這件事,他要是不開心,我們也會有麻煩。”

羅允伸隨後也離開房間,先前一言不發的李宏暉問道:“‘猢猻’,這樣做不太妥當,這支部隊裏沒有真正擅長作戰的將才。允伸兄指揮一個營綽綽有餘,但是他不能調動一支大軍。老羅平日裏喜歡畫畫和寫毛筆字,講起話來也是引經據典,我記得他在筑州老家的宅子裏掛着很多古代名將的畫像,然後還在客廳里擺好一堆學術著作,儼然是個儒將。”

“到了戰場上,老羅就只知道猛衝猛打,完全變成一個勇將。胡寶能如果學熊達威干預指揮,麻煩就更大了。”

林登萬揮手說道:“李兄不必擔心,咱們讓允伸兄去立個功勞。”

南直隸派系的洪時先、裘重治、羅允伸是三個幾乎和林登萬平起平坐的實力派,後面二人的關係比較要好,很容易結為一派。這次行動只要成功,羅允伸必然會感激林登萬送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有了功勞的羅允伸估計會認為自己以後沒必要完全聽從裘重治的指示。計劃失敗也沒有問題,林登萬會出面幫他說好話,羅允伸會感激“猢猻”。如此一來,林登萬就覺得當下的安排非常合適。

羅允伸如果有機會坐上高爵顯位,他自然會去試一試,試不成功就到此為止,所以“猢猻”對他就比較信任。

沌水和威州交界處的灌潭是一片茂密的林區,橫穿灌潭的溪流在戴灣交匯,羅允伸的先頭部隊最先跨過戴灣進入威州。林登萬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胡寶能加入戰鬥,他安排對方沿着戴灣進行戒備,唐善所統帥的一個師在灌潭北方的屏山隘口緩緩跟進。

戴灣東岸有一連串起伏不大的山丘,這是一些覆滿橡樹、麻櫟、櫸樹、冷杉和樟樹的雜木山。煤氣沒有普及的江先主時代,當地的居民經常來這裏砍伐樹木,但是山上沒有像樣的道路。山嶺上也有一些反常的深坑,這些都是“唯一帝皇”運用魔界力量留下的印記。

羅允伸的軍隊在山間前進的時候,聯省軍將士不忘伐斷山谷間的草木,清開被崖石堵塞的通道。清晨的天空滾動着墨色,將士們無法通過太陽高度判斷具體時間。山風吹拂在將士們的身上,豆大的雨點突然如同子彈般落下,斜風雨打得聯省軍將士的面頰和鼻子有些疼痛。樹葉被疾風捲起,嘈雜的雨聲令人無法分辨四周的狀況。

羅允伸的直轄部隊在攻克興州和征討范希賢的戰鬥里表現得能征善戰,這支軍隊配備相當多的重武器和裝甲車輛,但是既然來到灌潭山區,大部分裝備都不能帶上。

彷彿要撕裂天空的雷鳴聲在山間響起,天地瞬間變成混沌朦朧的狀態,泛着白色煙霧的暴雨沖刷而下。山崖下方出現好幾處急湍,濁流在地面上匯聚。披着雨衣躲在後方山洞裏的羅允伸知道這種天氣很快就會澆滅將士們的士氣,所以他催促部下加快前進的步伐。

聯省軍士兵發現戴灣里流淌的黃色濁流很不對勁,來自南直隸和界河的將士覺得這裏的水位很低,暴雨天的溪流不應該如此平靜。

戴灣東南側的山腳下,如同絲帶般蜿蜒的溪流在這裏交匯,溪流的岸邊有一個不大的村寨。遠處的田地和村莊周圍有許多螞蟻般大小的人影在移動,村莊的入口處好像矗立着木質高塔,“划水道”民兵駐守着面前這個村莊。

羅允伸的部下起初不打算攻擊前方的據點,但是幾名士兵突然被不知從什麼地方射出的子彈擊斃,驚恐的聯省軍將士知道村莊裏可能有特等射手在瞄準他們。

受到挑釁的聯省軍將士集結兩個營的士兵匍匐在村莊前方的鵝卵石溪灘上開火還擊,他們對着哨塔上的機槍手主動開火,經驗老道的士兵還組裝迫擊炮轟擊村莊。戴灣一帶的槍聲很快被無線電傳到羅允伸的耳朵里,聯省軍的普通將校也在其他地方自作主張前去攻擊類似的據點。

自認為勝券在握的羅允伸沒有阻止這些舉動,他覺得掃清軍隊前進的側翼非常重要,所以安排好幾支部隊趕去援助友軍摧毀負隅頑抗的村莊。羅允伸把大約八千人的主力聚集在戴灣東北的白蘭山周圍,這場暴雨讓他不敢冒着山洪暴發的風險進行急行軍。

襲擊戴灣村的聯省軍將士用強勁火力平息村莊外圍的抵抗,他們紛紛來到村口長滿青草的開闊地,不料原來滿是鵝卵石的淺灘開始漲水,翻騰着白色浪花的濁流從村莊西側的河床上席捲而來。雷鳴般的巨響傳來以後,先前試圖攻入村寨的聯省軍將士慌忙向後逃跑,一些士兵爬上山間的樹梢想要躲開洪流,但是他們和整棵大樹一起被溪流所卷倒。

“划水道”事先用沙袋、木頭和石塊封堵上游的溪流,他們的民兵部隊對到來的敵人早有準備,現在他們躲在高崗上的村莊裏射擊爬上木頭浮在水面上的敵人。

胡寶能所部的進軍路線是一條比較好走的寬敞道路,灌潭的山民過去在戴灣東岸的山丘下開闢了一條用黃爛泥和砂石鋪就的道路。從昨天夜裏開始的降雨讓這條道路變得泥濘不堪,大大小小的水坑裏積滿黃褐色的泥水。

程克組建這個師只是為了幫他的外甥謀一個職位,所以胡寶能幾乎沒有重型武器,大部分將士驅趕着運輸彈藥的騾馬緩緩前進。

六架“划水道”的輕型直升機在雨幕里快速飛行,沒人注意到在墨色山川和灰暗天空中存在這些飛行物,暴雨聲也掩蓋了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枝杈狀的雷電在天上一閃而過。這些直升機在胡寶能部隊東側的山丘背面懸停下來,直升機兩側通過改裝才勉強懸挂上去的火箭彈開始對着山丘的頂部飛射而出,一團團羽箭般的白煙朝着下方斜射而出,山石炸裂的巨響充斥着山谷。

原本蜿蜒前進的胡寶能部隊發覺四周地面開始劇烈晃動,馬鞍左右懸挂有彈藥袋的騾馬甩開旁邊的守衛四處奔跑,步兵無法控制這種局勢。聯省軍將士頭頂本就不太牢固的山石在爆炸中向下滾落,岩塊伴隨着上方生長的樹木一同砸在泥土路面上。

山石裹挾着泥塊滾下隊伍西側的陡坡,最後落進黃濁的溪流里。聯省軍將士拿起武器對着天空進行毫無意義的射擊,他們誤以為頭頂有大量敵人在伏擊他們。

處於隊列後方的胡寶能想起林登萬的告誡,他要求部下向後撤退並尋找一座山頭進行據守,他要求唐善和羅允伸馬上向他靠攏。

先前分散部隊攻擊“划水道”各處據點的羅允伸知道不能對胡寶能置之不理,他又調撥出四個營趕去援助對方。

不曾止息的暴雨讓羅允伸想到自己在筑州老家的日子,這種連綿的陰雨天氣在南直隸非常常見,每當這個時候,他就不用去管理茶山,可以在家裏度過無所事事的一天,把時間消磨在賭博、電視機和電腦上。相比同行的幕僚和參謀,這場暴雨沒有令羅允伸感到不安,他覺得林登萬很快就會完成統一大業,明年他就能退休回到自己的茶山上。

負責通訊的衛士向待在一座山洞裏的羅允伸送來壞消息,他們攻擊嶀浦的兩個營士兵不知為何被“划水道”殲滅了,據說突然到來的山洪淹沒了這些友軍。這名前來傳訊的士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羅允伸正想要說幾句鼓勵他的話,新的壞消息再次冒了出來。

羅允伸直轄部隊的北面有“划水道”士兵出沒,這些人幾乎潛行到他們的跟前。開始發覺情況不妙的羅允伸要求部隊馬上轉移到容易固守的白蘭山上去。

從北面發起攻擊的“划水道”軍隊在今天上午才從威州出發,偽裝良好的士兵躲進泥濘山道旁的茂盛植被朝着到來的敵軍射擊,“划水道”軍隊的射擊精度比不上羅允伸的老兵,所以他們有時選擇冒着彈雨衝鋒來縮短距離,一旦雙方短兵相接,羅允伸一方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

雲氣氤氳的山道上難以分辨敵我,聯省軍將士在山雨里被淋成落湯雞,許多人取下身上潮濕的裝具正在休息,下半身的污泥和沙土讓他們非常難受。冒出來的“划水道”軍隊基本上是輕裝上陣,他們挎着江後主時代的衝鋒槍和塹壕槍爬過半人高的草叢,呈扇面狀發射子彈的霰彈槍在林地里很有用處,聯省軍將士的身軀和樹木的枝葉被一同打碎。

直升機投擲的燃燒彈在樹林裏升起跳躍的火焰,兇猛的暴雨也不能將其澆滅。山霧和雨幕讓各地負責指揮的聯省軍將校難以分析和判斷局勢,他們普遍只能看到幾十米外的山丘,其餘的地區處在一片混沌的白霧之中。

無線電里傳來自相矛盾的信息,四面八方響起的槍聲讓白蘭山上的羅允伸感到不安,他知道山腳的林地里爆發了激戰,所以親衛隊的二百名士兵就被派到山下佈防。預感情況不妙的主將來到山腰的瞭望哨里思考對策。

山間的藤葛植物和溪流旁生長的蘆葦成為交戰雙方良好的掩護,“划水道”士兵一時在槍彈如雨的山腳下停下腳步,狹小的山道和岩石上枕藉着仰攻高地失敗的士兵。

白蘭山南面有一條溪流,附近山民喜歡在風和日麗時趕去垂釣,他們走出了一條上山的小路,“划水道”的敢死隊自然知道這條密道,他們從上游坐着衝鋒舟在寒冷的山洪里順流而下,然後登上生長有青苔的濕滑岩石爬上山丘。

這些士兵抓着小徑兩側的樹枝向上攀爬,穿過幾乎被樹林遮蔽不見天日的釣魚小徑,“划水道”的突擊部隊出現在距離羅允伸司令部不足五十米的地方。這些悍勇的“划水道”士兵全身上下都用樹枝進行偽裝,他們流淌雨水的臉上充滿戰鬥的狂熱。

躲在樹木旁邊警戒的聯省軍將士聽到低沉的槍聲,他們失去意識倒向地面。到來的“划水道”士兵裝備着帶有圓筒狀消聲器的微型衝鋒槍,他們冒着必死的決心沖向前方的瞭望哨。

察覺這一切的衛士高呼有人摸上山崗,羅允伸和幾名部將連忙丟下新送來的戰報想要出去一探究竟,他們向衛士借來幾支用於壯膽的短槍。眾人沿着後山走去,其餘的衛士留下來對付這些敢死隊。

尚未走出幾步路,長着闊葉植物的山道上突然有一些雜草開始晃動,身上胡亂裝飾着一些草木的“划水道”士兵舉起衝鋒槍向他們進行完全沒有精準度的射擊。

這支“划水道”部隊在大霧裏突破守軍的防禦摸上山頭,他們本來躲在一座小型木橋下方的岩石里。這些從石塊後面衝出來的士兵裝備着前端帶有刺刀的步槍,缺乏火力的“划水道”軍隊認為人的意志可以戰勝很多困難,所以很多部隊配發明晃晃的刺刀,這種派不上用處的武器可以彰顯凡人的勇武。

在短距離的山地戰里,被淘汰的武器再次發揮作用。羅允伸的部下一看到這些無法縫合傷口的三棱軍刺朝他們戳過來,血液從戰友的身體裏濺射而出,他們的鬥志就在駭人的慘叫里消磨殆盡。

子彈切割着山間的植被,茂密的樹木在暴雨里搖曳,爆炸帶來的煙霧充斥着雙方視線。

羅允伸突然感到自己有一種失重的感覺,他身邊的士兵從地面上彈起,隨後他不知撞上什麼東西,幾乎失去了意識。受到手榴彈氣浪波及的羅允伸落在一個邊緣長有雜草的積水泥坑邊,他的臉上落滿污水,酸脹的腿部正向外流出滾燙的液體。

迫擊炮的爆炸聲在遠處響起,羅允伸面前出現一張年輕而憤怒的面龐,一位普通的“划水道”士兵舉起帶有刺刀的步槍向他用力猛戳,羅允伸本來還想去掐對方的脖子,但是他感到自己的胸膛也開始向外流淌出什麼東西,全身的力量和體溫都在雨幕里漸漸消失。

白蘭山上的羅允伸部隊如同奔騰的山洪朝着戴灣一帶逃跑,原來還能勉強穩住陣腳的胡寶能馬上就被“洪水”所淹沒,平日裏經常受到長官打賞的親衛隊幫了他大忙,這些士兵把胡寶能馱在騾子上送出灌潭林區。唐善的部隊也受到“划水道”正規軍猛攻,這支攜帶重武器的部隊倒是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前線傳來的戰報讓林登萬着實吃了一驚,羅允伸、唐善、胡寶能全部宣稱自己受到數倍敵人圍攻,“猢猻”還發現他們不知為什麼全部在灌潭的林區里遊盪,即使他馬上從沌水的西北趕往威州,原來在青田峪和“划水道”伏兵對抗的計劃也破產了。

趁着“划水道”軍隊主力在灌潭激戰,林登萬當即命令吳獻江率領兩萬部隊前往沌水西部接應敗退的友軍,他親率六萬五千人的大軍正面攻擊壺城一帶的“划水道”防線。

失算的林登萬在離開駿江前對洪時先說道:“划水道軍隊居然把我下的鐵鉤都給吃下去了,但是他們既然敢離開壺城的工事,我就能重演一次蟠桃山大捷。”

浩浩蕩蕩的聯省軍隊離開駿江東郊的營壘在破敗的公路上急速前進,披上雨衣的林登萬親自登上一架經過改裝的直升機跟在大部隊後面緩緩前進,他希望用這種方式鼓舞部下的士氣。前進的聯省軍部隊在沿途的電線杆下方聽到“划水道”通過喇叭播放的廣播,興明方面的播音員正在展開一輪罵戰。

“四尺高的好色‘猢猻’已經完蛋了,靠陰謀奪權的野人和小丑馬上就會和羅允伸、胡寶能、唐善有相同的下場!”

“划水道”的罵戰沒有多少技術含量,林登萬知道以後只是覺得非常好笑,對方試圖激怒他。壺城和駿江交界處的河灘上傳來驚天巨響,橫跨駿河的一座鐵路橋被“划水道”發射的重炮命中。硝煙散去,橋體的中段在爆炸後向下坍塌,斷裂的鋼筋水泥如同狗牙齒般交錯。聯省軍隊在駿河的河灘上受到對方的兇猛還擊。

兩個鐘頭以後,林登萬得知吳獻江成功解救了唐善,但是在灌潭設伏的“划水道”部隊好像打算繞過沌水攻擊杉州。“划水道”的機動幾乎無懈可擊,他們沒有將時間留給“猢猻”攻克駿江。

幾經思慮的“猢猻”還是決定暫時後撤,他現在即便奪取壺城附近的陣地也很難獲得實質性的戰果,假如南方的“划水道”軍隊突然北上,他的側翼也會面臨危險。前線的罵戰可能就是為了故意引誘他停留在壺城進行激戰,林登萬及時識破了這個陷阱。

“猢猻”在灌潭打了一場情報不對等的戰鬥,“划水道”在壺城和威州的野戰軍就高達十萬餘人,他們近期從南直隸戰場上利用鐵路抽調了很多兵力,但是程克方面沒有給出相應的警告。話說回來,假如羅允伸沒有顧及灌潭的小型據點進入威州的青田峪,“划水道”就很難形成有效的伏擊,林登萬的主力軍就能對他們提供援助,這場會戰就會呈現出另外一種局面。

狼狽敗歸的胡寶能和唐善稱病不願和“猢猻”見面,林登萬親自拜訪兩位失利的同僚,執政安慰他們說道:“二位,一場遊戲不足掛齒,‘划水道’贏了戰鬥卻輸了戰爭。”

說完這些話的林登萬雙手叉腰發出洪亮的大笑,只有把這件事看得輕描淡寫,大軍的士氣才能不因為羅允伸的陣亡而崩潰。

灌潭戰役結束的第二天下午,無所事事的裘重治在興州國防部大樓里準備下班,得知林登萬的奇襲被“划水道”挫敗后,他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看來執政沒有他協助就辦不好事情。

一名正在為各機關單位申請茶葉專項預算的幕僚看裘重治心情不錯就計劃在對方面前提出這件事。不巧具體的作戰報告剛好在這時送到裘重治手上,唐善在吳獻江的接應下死裏逃生,胡寶能全軍覆沒僅以身免,羅允伸受到敵軍的重點打擊戰死在白蘭山。

聞知羅允伸的死訊以後,裘重治勃然大怒,他把手頭的報告砸在這名幕僚的腦袋上喊道:“滾出去!”

嚇壞的幕僚連忙跑出了房間,裘重治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聯省軍在這一戰里損失了兩萬多名士兵,但他願意再用兩萬人的性命換回羅允伸。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朝春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神朝春秋
上一章下一章

下卷亂世 第四十三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