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七章

下卷亂世 第七章

一場小勝促使“鎮國公”放棄了“齊頭並進,分進合擊”的正確戰略,將近六萬名朝廷官兵脫離友軍進駐崇仁東南。史儒豐本來已經打算放棄崇仁,他希望帶着部隊向南流竄到艮嶺地區,當地民眾較為支持程克、史澤豪。不過這個計劃其實沒有多少可行性,藩鎮軍一旦大規模運動,他們就會在中途受到毀滅性打擊。

“振威侯”和藩鎮方面的秘密聯絡使得事態出現意外轉機,吳獻江的部分軍隊極有可能臨陣倒戈,潘啟便主張要在崇仁殲滅熊達威的主力兵團。

藩鎮軍放棄在崇仁打消耗戰的計劃,史儒豐努力製造大軍向南方撤退的假象,艮嶺的駐軍大張旗鼓挖掘防禦工事,帝國空軍的偵察機很快捕捉到了這一情報。嶺南、雲松、固縣等地出現大量歡迎藩鎮軍南下作戰的傳單。

藩鎮的民兵偽裝成正規軍在南部各縣和腎山地區頻繁活動,儼然藩鎮軍主力都沒有移動位置。駐紮嶺南的官兵在夜間不斷受到騷擾,他們常常看見夜空中升起敵軍的照明彈,於是手忙腳亂穿戴好裝備展開追擊。這些追來趕去的官兵都打不上仗,藩鎮軍的游擊隊員往往空放兩槍后就逃得無影無蹤。

根據這些情報,熊達威斷定藩鎮軍正在放棄崇仁,他此時有必要回防中原南部地區。事實上,腎山地區活動的大部分反軍此刻曉行夜宿離開興昌和華穗的據點向西急進,這樣浩大的調動不能瞞過“烏龍衛”的眼線,但他們覺得藩鎮軍的人數不會很多,所以這些情報沒有引起熊達威的重視。

四處遊盪的方歸仁也察覺到敵軍的大規模調動,不過他和陶裕霆都被腎山地區沒完沒了的治安戰攪得焦頭爛額,暫時沒有時間處理這些問題。

隱蔽在興昌和剛從腎山地區趕來的藩鎮軍從東面截斷朝廷軍隊的退路,崇仁的駐軍隨即和他們互為犄角合圍了朝廷軍隊。崇仁附近聚集的藩鎮軍和民團高達十萬之眾,雙方在火力強度上也大致持平。

藩鎮軍的秘密調動還是沒能瞞過朝廷軍隊的監視,各種各樣的偵察報告逐漸消磨着“鎮國公”的安全感。原來撤出崇仁的藩鎮軍也從附近的幾個隱蔽部返回崇仁郊區,負責防禦外圍陣地的朝廷將校幾乎夜不能寐。

熊達威在崇仁市區東北部的劇院裏召集麾下部將商討對策,強作鎮定的“鎮國公”對一群憂心忡忡的部下說道:“賊軍真是自取滅亡,他們膽敢把力量集中到崇仁一帶,等到辛浩存、方歸仁的大軍齊聚於此,賊軍必然會坐困堅城之下。”

到了這個時候,保護崇仁外圍交通線的鄧國梁只能對他的長官實話實說。

“就在幾個鐘頭前,藩鎮軍試圖奪取通往武肅道路上的幾個集鎮,駐防的部隊不擅長野戰,他們已經向總部多次求援了。方歸仁的大軍一直逗留在華穗和下巴山,他們一時半刻未必能趕到。”

好幾百名朝廷將校坐滿劇院內呈階梯狀分佈的沙發椅,熊達威在後面豎起一排帝國國旗與劉帝興州王旗的高台上拄着鍍金手杖來到多媒體屏幕前,他努力向大家證明藩鎮軍的力量非常薄弱。

不敢貽誤戰機的梁文遠打斷了鎮國公雲山霧罩的長篇大論,他直言不諱的說道:“熊公,這次進軍從表現上來看是朝廷軍隊去清剿賊軍,但在實際上卻是我們伸出脖子去讓賊軍來砍。根據飛機偵察獲得的報告,賊軍至少在崇仁一帶集結了八萬人的武裝,現在大家不能再做春天夜夢了。”

在場的朝廷將校頓時陷入一片嘩然,他們大多是趕來前線“鍍金”的關係戶,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要打一場處於劣勢的惡戰。

張崇勝隨即提出自己的看法。

“兩萬多裝備精良的賊軍運動到了崇仁的東北,他們隨時都能截斷大軍的後路。賊人還發動民眾在武肅地區展開了“破路運動”,大軍的運輸動脈可能受到威脅。經過連日激戰,我軍剩餘的彈藥僅有兩個基數,將士們打上幾仗就要拿着燒火棍作戰。熊公不妨趁着賊軍立足未穩向武肅突圍,等到辛浩存的軍隊和我們匯合,大軍再調頭一舉擊潰賊軍。”

會場裏的氣氛愈發變得緊張,梁文遠並不認同立即突圍的計劃,他朝着其他人說道:“攻入崇仁的官兵有很多是精銳的野戰部隊,每個師差不多都配備了裝甲營和炮兵營,火力絕對足夠強大,固守上幾天不是問題。如果我軍貿然突圍,大軍在中途無法及時展開,賊軍就能沉重打擊我軍。”

作為鎮國公嫡系的張崇勝搖頭說道:“固守城內就要依賴空軍的運力,但是國防部的那些廢物可能會打滑頭仗,中州能空投的彈藥數量需要打問號。”

經過一番權衡利弊的熊達威下達了指示。

“大軍不宜久留城內,我們要提早出擊打賊軍一個措手不及。明天上午六點,御林軍就要擊潰南邊的賊軍為大軍開闢出一條血路,現在就要安排空軍去給賊人送個見面禮。今天晚上,各部隊都要給汽車、坦克上滿油。”

吳獻江麾下的團長宋江濤是“振威侯”安插在朝廷軍隊裏面的“釘子”,這位打算臨陣倒戈的將領對熊達威進言說道:“眼下必須強化武肅和崇仁之間的交通線,我願意帶領麾下將士承擔這一重任。”

熊達威聽罷大喜過望,竟然有人願意攬下這個不太討好的任務,他對這位“勇士”說道:“江濤在這場戰鬥中為全軍做出了表率,實在是我輩楷模!明天一戰,大家要竭盡全力痛擊藩鎮軍,打出天軍的威勢。諸位的拳拳報國之心我都看在眼裏,天子能有這樣的忠臣,何愁賊軍不滅。等到戰事結束,本帥必然極力保奏諸位,讓大家高遷重爵。”

在場眾將紛紛向熊達威表達了對於天子的忠心,宋江濤大喜過望,他現在有機會掐住熊達威的脖子了。

緊急會議結束后,吳獻江走齣劇院主樓沿着樓梯緩慢踱步,這位上年紀的將軍吃不消三步並作兩步的下樓梯。崇仁縣環保局台門裏花壇前,吳獻江本打算登上他的座駕,這時候軍部里的炮兵團參謀郭哲綱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

“吳老,我們這支部隊在明天要堅守城區,今晚不妨先放鬆一下,還請您趕去團部里打幾圈麻將。”

吳獻江平日裏玩忽職守的時候多了去了,他也就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多年未獲晉陞的吳將軍坐上郭哲綱的小汽車。剛剛坐上汽車,吳獻江就感到有些勞累,他很快便在汽車的後排上睡了過去。這輛汽車在崇仁的街道上放下郭哲綱,然後改變行駛軌跡朝着縣城北面的一座衛生所駛去。

帝國各地的衛生所本來是為了保障民眾健康而設立的機構,然而衛生所的醫生普遍工作毫不上心,只要碰到法定節假日就會放假,他們的態度也非常糟糕。一般而言,鄉鎮衛生所都是非常僻靜的地方。

這輛可疑的小汽車在崇仁北郊的衛生所前停下,通過地下排水管道混入城內的林登萬把衛生所的鐵門拉開了一條縫隙,他張望一番后說道:“今天休息。”

小汽車的副駕駛員搖下車窗回答說道:“你休息的時候,我的病可不休息。”

這是藩鎮軍的聯絡暗號,確認過身份的林登萬立即打開了鐵門,三四個藩鎮軍的特務上前拉開汽車的後排車門,他們搖醒吳獻江說道:“三姓家奴,快下車,我們到了。”

雲裏霧裏的吳獻江眯着眼睛問道:“哲綱去什麼地方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那名駕駛員從前面轉過頭來說道:“吳公,你被俘虜了,只要聽從大家的安排,藩鎮軍將士不會為難你。你必須在這裏待上廿四個鐘頭,知道了嗎?”

嚇得魂不附體的吳獻江連忙伸手去摸武裝帶上的對講機和配槍,結果他發現上面早已空空如也。吳獻江隨後發覺自己的手機還沒被拿走,不過上面有着定位功能的電話卡被拔掉了。束手無策的吳獻江只能聽從藩鎮軍的建議躲進衛生所的院子。

一名藩鎮軍的特務坐上了汽車,他們要立即把這部車輛處理掉。

藩鎮軍特務押着吳獻江走進衛生所的地下倉庫,他在點着一盞昏黃白熾燈的倉庫中間發現了一桌酒席,林登萬拿着一瓶華穗大麴遞到他面前並說道:“我們對吳公非常敬佩,這裏的酒水無限量供應。”

吳獻江意識到自己被郭哲綱給出賣了,他如今只能和藩鎮軍合作。

“你去給我換一瓶黃酒來,大麴的度數太高了。”

坐在倉庫里的張獻進從一台連接着柴油發電機的冰箱裏換了一瓶新酒,吳獻江往小盅里倒滿酒液后說道:“看來朝廷里有人和你們內外勾結,熊達威這下完了,我也要見鬼了,打麻將都要帶上警衛啊!”

林登萬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然後揮舞雙手說道:“吳公,我們久仰你的大名。當年你支持郭民才,老郭就能坐上藩王寶座。劉帝把你拉攏過來,朝廷大軍兵不血刃佔領萬山南部,他就有膽量稱帝。”

“現在天下走向動蕩,吳公的一舉一動都關乎着時局的走勢,假如您能幫藩鎮軍的忙,劉帝就必敗無疑。據說崔義甸和谷大富這樣的草包都能在朝廷里坐上高位,吳公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封賞,緩賢忘士的劉帝看來沒多少日子了。吳公為何不利用帝國的混亂賭上一把,日後榮登九五也不是沒有可能。”

虎死不倒架的吳獻江對“猢猻”的這番話感到哭笑不得,張獻進坐到了吳獻江的對面說道:“老吳,你這個傢伙最好講講關於郭王爺的事迹,我一直覺得老劉能登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第二天的拂曉時分,橙紅色的雲霞在天邊亮起,連夜整隊的數萬朝廷軍隊將要趁着藩鎮軍立足未穩突圍到武肅一帶。

趕到城鄉結合部的熊達威在衛士的幫助下爬進一輛劉帝二型主戰坦克,這輛針對動力和裝甲系統進行過特殊強化的坦克足以保障朝廷軍隊的主帥萬無一失。從坦克頂部的翻蓋上探出腦袋來的熊達威將雙手按在炮塔右側的火箭發射器上,“鎮國公”詢問侍立在近旁公路上的幕僚和參謀說道:“獻江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怎麼在這種關鍵時刻人間蒸發?”

一名參謀回答說道:“老吳估計打了一通宵麻將,現在睡過頭了。”

熊達威嘆氣說道:“這樣可說不過去,我們要趕快找找看。”

崇仁城內的官兵首先趕到了吳獻江所部的駐地,但他們沒有收穫任何線索,烏龍衛特務也發現吳獻江身上的定位裝置被人為關閉了。

到了上午十一點半,焦急的梁文遠對熊達威進言說道:“不能等下去了,這是在給賊軍包圍我們的時間,大軍要立刻出發才能打對面一個措手不及。”

熊達威聽罷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大軍立刻出發。”

浩浩蕩蕩的朝廷軍隊開始沿着崇仁東南方的公路迤邐前進,熊達威一再要求中州的武裝直升機部隊和空軍部隊掃清道路上的敵人,保障大軍的安全。

不料就在這時,處在朝廷軍隊後衛的吳獻江所部發生了騷動,來自界河的官兵突然襲擊劉帝的嫡系部隊,一部分將官被嘩變部隊扣押。

當時還在崇仁東南一座丘陵上指揮大軍前進的熊達威和張崇勝得知了這個壞消息,慌張趕來的通訊兵也讓二人面如土色。此刻的崇仁市區里炮火四起,藩鎮軍部隊正和嘩變的官兵一起擠壓被困的朝廷軍隊。

驚慌的熊達威立即使用無線電對梁文遠下達了命令。

“崇仁的後衛不能有閃失。文遠,我要你立即帶御林軍趕去壓制城內的叛軍。”

有幸被點名參戰的梁文遠回答說道:“熊公,萬萬不可回援崇仁,大軍一旦展開,貿然後撤就會導致士氣崩潰,眼下應當竭盡全力向東南轉進,確保辛浩存所部與我們會合。時不我待,如果陷入賊軍的包圍,大家就會很被動。”

這番話使得熊達威難以作出決斷,為難的“鎮國公”向身旁的其餘眾將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鄧國梁聽罷說道:“辛浩存這個人靠不住,我們還是佯裝南下,然後虛晃一槍退往華穗。”

歷來和馮國忠不和的熊達威借題發揮批評這位來自下京的將領說道:“你們一個個都要撤退,可到現在為止,賊軍打敗我們了嗎?數萬天軍又不曾折了銳氣,我們應該和這些毛賊草寇決一死戰。”

作為熊達威嫡系的張崇勝連忙說道:“大軍攜帶的彈藥不是很多,華穗離這裏太遠,梁將軍的建議很有道理,退到武肅才是上策。”

藩鎮軍對崇仁形成合圍的前夜,中原北部突然下起罕見大雪,雖然崇仁市區沒受多大的影響,但是廣闊的崇南平原卻披上了一層“棉被”。

屬於大軍先頭部隊的鄧國梁把下轄的機械化師擺在隊伍最前方,大批步兵緊隨其後。

天邊的彤雲早已消散,一萬多官兵仍舊需要扣緊鋼盔,拉緊衣服穿行在藍天下。大口呼出白氣的官兵費力從積雪裏走過,每走一步,小半條腿都要埋進雪地里。

鄧國梁忍不住要將熊達威稀里糊塗的戰略批評一番,前沿部隊在這時出現了混亂,幾輛撤退的坦克和裝甲車陷進隱蔽的反坦克壕溝。怒不可遏的鄧國梁下令全軍正面迎擊埋伏在附近的藩鎮軍。

經過雪中疾行而感到疲憊的官兵儘可能用較好的狀態投入戰鬥,據守沿途村莊裏的藩鎮軍使用五花八門的武器向鄧國梁的隊列射擊。前往武肅必須通過一片險要的山澗,藩鎮軍穿透力很差的火箭彈會從山澗里源源不斷射出。

幾部老舊到可以進博物館的江一、江二型坦克喪失行動能力癱瘓在道路上,那些威力巨大的劉帝二型坦克倒是讓襲擊者束手無策,普通的穿甲彈難以穿透這類坦克任何一個方向上的護甲。

冒死趕上來破壞坦克履帶的藩鎮軍和官兵開始“短兵相接”,厚重的積雪阻礙了坦克的行進,大膽的藩鎮軍民工也上了戰場,他們敢於爬上坦克直接往炮管內裝填雷管。

先前趕到崇仁東部的藩鎮軍連夜在崇仁和武肅交界的獵熊嶺一帶調動民工挖掘隱蔽的反坦克壕溝,數千藩鎮軍在這個空軍火力難以展開的隘口埋伏下來,他們努力擋住朝廷大軍的鋒銳。

財政困難的朝廷在這段日子裏沒能按時發放鄧國梁部隊的軍餉,這些官兵不能突破藩鎮軍的防線也就顯得情有可原。得知戰況危急的梁文遠立即安排御林軍的兩個營趕過去支援前線的友軍,這時通訊兵趕過來向他傳達了熊達威的命令。

“呈扇狀運動的官兵正面臨藩鎮軍從東西兩個方向上的合圍,由於崇仁南部平原缺乏良好的遮蔽物,大軍應當集結到平原上的兩座土石山丘上駐守。如果方歸仁和辛浩存的軍隊能及時趕來,依託山地駐守的官兵便能和友軍實現‘中心開花’戰術。”

梁文遠方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如果熊達威的直轄部隊沒有被藩鎮軍打散,他不可能下達這樣的命令。連忙登上一部步兵戰車的梁文遠要求部下朝着後方的土石山丘快速運動,訓練有素的御林軍調轉隊列返回成為戰區的崇南平原。

御林軍的官兵發現公路兩側的土丘上不知從什麼時候冒出一大群匍匐前進的藩鎮軍步兵,這些背着反坦克火箭的危險分子開始襲擊道路上行進的裝甲兵。梁文遠眼下對情報部門的玩忽職守抱有極大意見,烏龍衛在三天前還信誓旦旦的表示藩鎮軍主力已經東進。

自走炮射出的榴彈也在公路附近落下,好在這一陣的炮擊雖然頗具聲勢,但實際落在官兵頭上的炮彈卻是不多。在爆炸中被拋上高空的石屑和沙土又紛紛揚揚落回地面,沿途那些枝條上覆蓋著積雪的樹木頹然倒下,烈火在被擊毀的裝甲車輛上蔓延。

一夥由張崇勝統帥的朝廷官兵正採取低姿死死趴在道路兩旁的田地里,他們努力射擊着山坡上的藩鎮軍,一團團不成形狀的煙霧從眾人槍口裏飄散而出。火力強大的御林軍幫助他們擺脫了對手的襲擾,

梁文遠通過裝甲車內部的電子屏幕觀察外界狀況,他要求車長馬上離開交戰區。幾十名丟掉了武器,滿頭土灰和汗水的官兵衝上公路攔截御林軍的卡車,他們這下算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位失魂落魄,手臂和額頭上纏着繃帶的步兵排長被請上了梁文遠的座駕,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向御林軍的師長彙報說道:“張軍長的部隊全部被賊軍打散了,搞得大家都找不到自己的上級。”

梁文遠聽罷問道:“賊軍這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佈置好炮兵,他們把很多火炮拉過來了嗎?”

那名排長解釋說道:“兩個鐘頭前,後衛部隊就被藩鎮軍追上了,軍長就安排了兩個團作為後衛抵擋賊軍。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熊長官擔心久戰不利就要求全軍往西邊的兩座山頭上轉移,可是很多裝備都帶不上去,大家就把炮隊、汽車和坦克全部丟掉了。”

梁文遠聽罷恍然大悟,藩鎮軍正在用臨時繳獲的火炮打擊熊達威的大軍,他繼續問道:“你們下次要記得拆掉一部分零件或者直接炸掉這些裝備。哪兩個團被派去擔任後衛了?”

這位排長又透露了一個壞消息。

“當時的情況很緊急,軍長就安排走在後面的工程團和騎兵團去對付賊軍。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了解,我們那個營老早就被賊軍打散了。吳軍長麾下的宋江濤原來會帶兵保護道路,可是我們根本沒看到他們的人影。”

御林軍帶着這些潰軍穿過一支支陷入苦戰的部隊和熊達威靠攏,全軍僅有的那個工程團可能已經被藩鎮軍擊潰了,梁文遠沒有信心突破前方滿是路障和地雷的道路。

僅僅幾個鐘頭以前,超過四萬名朝廷官兵匆忙撤離崇仁市區,這支混亂的大軍此刻已經被藩鎮軍切割包圍。

見勢不妙的熊達威帶着直轄部隊登上崇南平原中部的伏熊崮,這座山頭的頂端平整開闊,四周的岩壁卻極其陡峭。伏熊崮上的植被很稀少,除了幾片肥力不高的農田,整座山峰都被堅硬的岩石所覆蓋。

上山的官兵在伏熊崮的山腰發現了一個乾燥陰涼的山洞,熊達威就帶着兵團司令部躲進這個避難所。“鎮國公”的私人醫生蹲在寒冷的石塊上擺弄着隨身攜帶的藥箱,他忙着調配適當劑量的鎮定劑,熊達威的廚師和侍從擰開幾個密封的礦泉水瓶,把採集自江東南部的高山泉水進行加熱,他們急着替長官沖泡可以安定心神的“五馬奶粉”。

山洞深處的地面上鋪着一張華麗的織錦地毯,癱坐在地毯上的熊達威脫掉厚重的大衣和武將外套,兩名侍從拿着血壓計測量長官的心跳。臉色難看的“鎮國公”示意兩位侍從都坐到毯子上休息,他對着空氣說道:“方歸仁和老辛要害死大家了,怎麼還不過來?”

一群神色慌張的幕僚和低級將校涌到熊達威面前,他們先把奶粉和紅丸遞給了長官,一名參謀隨後說道:“武肅方面的救兵可能短時間裏趕不過來。”

吞下一枚紅丸的熊達威問道:“我昨天夜裏就要求辛浩存往崇仁這邊靠攏,他就算爬也能爬到這裏。”

神色尷尬的參謀解釋說道:“辛長官覺得我們打下了崇仁,他沒有機會搶戰功,所以就乾脆離開部隊趕去中州參加古玩拍賣會了,畢竟老辛需要在天子過生日的時候準備好一件禮物。因為主將不在,武肅的駐軍不好輕舉妄動,他們之前都是裝模作樣向我們靠攏。熊公放心,我們已經要求中州方面馬上派直升機過來營救被圍部隊。不過賊軍的防空火力比較密集,坐直升機也不太安全。”

那群灰頭土臉的低級將校都朝着熊達威大倒苦水,他們多次把隊列整齊的軍隊派去前線突圍,可是大部分官兵都狼狽逃回伏熊崮。鎮國公每分鐘都能收到三四封從各處送來的求援急電,無計可施的帝國軍主將只能選擇性忽略這些消息。擔任後衛的張崇勝已經完全被藩鎮軍擊潰,各級將校全力彈壓都沒能阻止連鎖性的潰敗。

有生以來頭一次親臨戰場的“鎮國公”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有些茫然失措,驚慌的熊達威從他的“佩劍將軍”曹傑手裏拔出劉帝授予的尚方寶劍,他用劍尖指着那些連排級長官厲聲喝道:“平日裏一個個都充好佬,現在怎麼不聲不響了?你們手上的每個連隊在歷史上都是追隨先主屢建奇功的模範部隊,難道諸位的表現能對得起先人嗎?大家要看看各自軍旗上面寫着的榮耀,拿出先帝打敗‘九旗鐵騎’的鬥志來。”

本意要安定軍心的熊達威將那把明晃晃的三菱長軍刺上下揮舞,一旁的副將都嚇得魂不附體,他們擔心“鎮國公”要對作戰不力的將官行使先斬後奏的權力。

這些朝廷將校也有說不出的苦衷,上山的輜重部隊居然忘記保護好大軍的彈藥和糧食,他們只把天子授予的節杖和軍旗扛上了山頭,武將的特供食品和高檔餐具也一件沒有弄丟。

熊達威隨即帶着眾多幕僚離開山洞來到一塊平坦的山間坡地上,眾人透過下方枯枝觀察着原野上的戰況。

整個地區佈滿了相互追逐的軍隊和冒起的硝煙,伏熊崮下方的窪地和樹林裏不時傳來激烈的射擊聲。轉瞬即逝的耀眼光點在地面上掀起一連串爆炸,駭人的雲團在大地上翻滾。

遠處的一座土丘上,幾部嚴重受損而無法移動的坦克被朝廷官兵圍成一團作為掩體使用,裏面的裝甲兵把這些龐然大物當作固定火炮繼續戰鬥。四面聚攏的藩鎮軍朝這塊高地上謹慎發射着榴彈。

就在這座塵土飛揚的土丘上,熊達威的心腹張崇勝正帶着衛隊抵擋到來的敵人。躲在坦克里的張崇勝無法和部下取得聯繫,他麾下的幾個團長現在音訊全無,這輛坦克撞到反坦克地雷上弄壞了履帶。

張崇勝的衛隊沒剩下多少彈藥,藩鎮軍的反坦克火箭正在讓高地上的裝甲部隊徹底報廢。知道大勢已去的張崇勝把一套胡哨的武將制服套在自己的衛士上,然後要求他朝北方逃跑。

那個被派去殿後的騎兵團更是被藩鎮軍打得人仰馬翻,劉帝登基后爆發的石油禁運危機導致帝國的交通運輸方式倒退了一個時代,交戰雙方需要動用騾馬運輸物資。這個騎兵團並沒有衝鋒陷陣的能力,他們只是利用馬匹機動的步戰騎兵。

一部分丟掉馬匹的官兵圍住幾輛爆胎的汽車繼續作戰,其餘的官兵無不抱頭鼠竄奔向伏熊崮。過去為了補償被非法侵佔的耕地,程克的地方官弄虛作假平整了伏熊崮上的土地,所以這座山頭上少有掩護的植被,幾顆孤零零的松樹突兀矗立在硝煙瀰漫的山頂上。銳利的岩石裸露在這些官兵上山的道路兩側,他們早就把妨礙逃跑速度的裝備全部丟掉了。

雪后的晴空上出現了令人難堪的景象,一列低空飛行的武裝直升機接連被平原上升起的藩鎮軍導彈和高射炮彈擊中,這些價值昂貴的飛機在空中旋轉幾圈后響着警報聲墜向大地,眩目的火團和飛機殘骸都飛上了半空。

朝廷空軍更是用一種敷衍的態度支援被圍部隊,他們從天頂投下的炸彈多半不能命中目標。一輪紅日漸漸隱入群山,崇仁南部的原野上漂浮着裝甲車和汽車被擊毀后燃燒形成的柱狀煙霧。藩鎮軍的炮擊讓伏熊崮上山石迸裂,幾乎每一發炮彈都能帶走幾個官兵。如夢方醒的熊達威驚嘆說道:“賊軍如此厲害,難怪辛偉民和陶裕霆都吃了癟。”

就在“鎮國公”及其眾將束手無策之際,梁文遠帶着三個營的御林軍沿着伏熊崮後山的羊腸小道摸了上來。看到那些裝備精良的御林軍官兵,大受鼓舞的熊達威立即朝梁文遠所在的小徑趕了過去。

一經見面,梁文遠就對熊達威說道:“熊公,伏熊崮上沒有水源,將士們都要取雪水止渴,此地不宜久留。”

熊達威聽罷解釋說道:“賊軍在平原上伏擊我們,辛偉民當初就是在無險可守的公路上被打敗了。假如大軍沒有率先搶佔伏熊崮,賊軍可能就會躲到這座山頭上來夾擊我們。文遠,接下來要怎麼辦才好?”

梁文遠指着那一輪正緩慢沉入地平線,此刻格外耀眼的太陽說道:“伏熊崮不是什麼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再這麼等下去,大軍必然彈藥耗盡。賊軍在夜戰上不是很擅長,御林軍手上倒是有一批質量過硬的夜視儀,也許大軍可以連夜突圍。熊公,伏熊崮附近還剩下多少部隊?”

熊達威嘆着氣的說道:“最多不會超過兩萬人,鄧國梁和張崇勝都和總部失去聯絡,他們已經被賊軍捉住了。半年以前,鄙人在天子面前誇下海口要帶着幾十萬大軍一舉肅清宇內,要是在這個破地方身死兵滅,不知道歷史會這麼評價我們。”

梁文遠沉吟片刻后說道:“我麾下的御林軍還有大概六千多人,下轄的幾個裝甲營能湊出五六十部坦克和裝甲車,熊公的部隊在突圍時要牢牢跟緊御林軍。朝廷軍隊打賊軍就好比是職業運動員打業餘選手,我們還有很大的機會。”

伏熊崮上的朝廷官兵堅守陣地,熊達威和麾下將校登上一批坦克秘密突圍。朝廷的裝甲兵在崇南平原上徐徐展開,他們在行進時推開積雪,讓地面留下深深的履帶印痕。

炮聲隆隆的曠野上有反軍直升機低空飛掠,一批老舊的火箭彈在夜空中閃爍,這種級別的火力對於裝備精良的御林軍不構成威脅,但是攜帶火箭彈的直升機就像夏日的蚊蟲一樣令人心煩。

朝廷裝甲兵有着卓越的裝備優勢,熊達威相信御林軍能在突圍時打出一場橫掃千軍的戰鬥。天邊那些殘留着積雪的高山上部署着藩鎮軍炮兵,激戰後升騰的雲團不時被照明彈所照亮。高山上飛起的導彈讓大地顫動,但是朝廷方面被擊毀的目標寥寥無幾。

戰區邊緣佈置着藩鎮軍缺乏燃油的裝甲兵,他們只能保持怠速移動,因為缺少維護的零件和技術工人,史儒豐把剩下的坦克當作移動炮台使用。

企圖突圍的朝廷官兵撞上這支為數不多的裝甲部隊,後者混亂的隊列受到切割,一通炮擊以後,冒出黑煙和暗紅色火星的藩鎮軍坦克不再動彈。

新的太陽緩緩升起,紫色的曙光從群山背後流出,戰場上的蒼涼景象讓通過熱成像儀觀察外界情況的朝廷官兵印象深刻。他們攻入一座露天佈陣的炮兵陣地,大意的藩鎮軍把反坦克炮的炮彈和油料隨意擺放,所以連鎖爆炸不可避免。陣地里的木板營房和牽引火炮在爆炸中四分五裂,躲進塹壕里的藩鎮軍照樣被熱浪所吞噬。

衝出營地的朝廷官兵發現遠處的廢棄公路上有兩輛藩鎮軍的步兵戰車,他們正緩緩接近營區,朝廷的裝甲兵連忙追趕過去。

雙方尚未交戰,官兵隊列右側卻出現一整排藩鎮軍坦克。大感震驚的熊達威對同乘一輛坦克的梁文遠叫道:“賊人居然想側擊我們。”

事實上藩鎮軍完全是在胡亂作戰,後面的幾輛坦克速度太慢,隊列難以保持一致,所以反而形成側擊的效果。藩鎮軍果然沒有利用好眼下的戰場態勢,他們主動衝進朝廷軍隊的隊列。

熊達威記得顯示器上出現過幾個混亂的片段,揚起的沙土和遭到摧毀的友軍就是他對這場遭遇戰的全部記憶。藩鎮軍的游擊隊開着裝滿炸彈的汽車離開公路,他們希望用這種方式攪亂破壞朝廷的坦克。

混戰持續了三四分鐘,天空中出現一閃而過的光點,飛掠的朝廷戰機在戰場上投下炸彈,待在公路上的藩鎮軍隊霎時崩潰。

御林軍的先頭部隊終於開闢出一條大軍突圍的生命線,據守在伏熊崮上的官兵擠作一團衝出陣地,崇南平原上的爆炸就如同新年夜裏的煙火一般密集。

梁文遠要求御林軍的大小將校掛上子彈袋奔赴火線,如果不是御林軍官兵在前線浴血奮戰,熊達威可能沒法將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部隊帶出包圍圈。

苦戰一晝夜后,熊達威率領殘兵敗將狼狽逃到武肅西郊的一處集鎮,“鎮國公”猛然發現自己直轄的大兵團現在只剩下不到一萬名官兵,大軍的裝甲車輛和火炮也幾乎丟光了。

熊達威乘坐的那輛坦克停在集鎮東部的菜市場外,感到車內很是氣悶的“鎮國公”帶着部下離開坦克出來透氣。菜市場前方的空地上坐滿垂頭喪氣的官兵,沿街的商鋪門口堆着大軍攜帶的綠色彈藥箱。

激戰一夜的官兵早已體力不支,幾個勞累的士兵躺倒在一座超市的卷閘門邊上,他們將槍械橫七豎八丟到地上。熊達威的部將見狀大怒,他拔下武裝帶上前抽打那些昏昏睡去的士兵,不料剛打起一個官兵就有另一個官兵睡倒。

梁文遠上前伸手擋下那名部將的武裝帶說道:“將士們連續作戰,難免疲勞了。武將都躲在裝甲車裏,大家要體諒他們。”

熊達威見狀說道:“辛浩存玩忽職守,我要去東都參他一本。”

話音剛落,隱隱約約的炮聲就在集鎮邊緣響起。原來坐在地上的士兵都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佩劍將軍”曹傑驚叫道:“難不成賊軍趕上來了,天亡我也!”

幾名通信兵跑上來彙報了最新的情況,原來辛浩存已經趕來這裏接應“鎮國公”的部隊。剛才的炮擊不過是辛浩存針對賊軍進行震懾而發射的炮彈。辛浩存在幾分鐘后帶着浩浩蕩蕩的部隊開進集鎮,他們還帶來很多補給品慰問剛離開火線的官兵。

笑容可掬的辛浩存從一部卡車上縱身躍下,他朝着熊達威等人說道:“賊軍已經被我軍徹底擊潰,熊公應火速進入武肅休整。”

在場的眾將聽罷無不惱火,熊達威拔出腰間佩戴的尚方寶劍往地上頓了頓后說道:“托老辛你的福,大家都安全了。”

辛浩存朝着背後的將士們說道:“各位,我們先請熊長官和幾位將軍去武肅坐一坐。”

梁文遠有些生氣的揮了揮手說道:“不必了。”

崇仁南部的戰火基本熄滅以後,史儒豐帶着一群藩鎮軍將校趕往戰場犒勞得勝的將士。此刻趕往崇南平原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這位藩鎮軍主將卻可以博得親臨前線的勇武美名。

坐着一輛特別加固過裝甲的步兵戰車,史儒豐在大隊步兵的護送下來到崇南平原上的相公殿村,藩鎮軍在這個村子裏圍殲了超過一千名官兵。

史儒豐、黃尚義、李承澤、余德志、洪時先帶着一群幕僚走上經過激烈交火的村道,作為程克麾下將校的李承澤臉色不太好看,他們這次讓史儒豐在功勞上壓了一頭。

相公殿是個不小的村莊,幾個鐘頭前發生的炮戰“拓寬”了村莊內部的狹窄道路,一些上了年頭的木製民居還在冒着明火。

八百名繳械投降的官兵把各自的武器堆成一個圓圈擺在路邊,卸下沉重裝備的朝廷將士坐在路邊的碎磚塊上休息,他們用迷茫的眼睛張望着到來的藩鎮軍。幾輛履帶被摧毀的裝甲車堵住了村莊的主幹道,穿着獨特操作服的裝甲兵正和到來的藩鎮軍步兵討論這場戰鬥里的心得。

相公殿裏的居民都在朝廷軍隊迫近崇仁后跑到別處避難,現在的村莊顯得荒涼破敗。村口的曬穀場上停着一輛還在燃燒的軍用卡車,洪時先透過卡車看到幾棵樹葉屈指可數的老樹在灼熱的氣流中扭曲變形。

村莊裏的小巷用鵝卵石和青石板鋪成,來年春天就會有絲絲綠草從石縫裏透出,洪時先環顧正在民居四周跑動的藩鎮軍將士后對余德志說道:“偌大的一個村子,老百姓居然跑得一個不剩。”

不肯放慢腳步的余德志聽罷說道:“這裏的小後生都參加藩鎮軍了,聽說朝廷大軍要來打崇仁以後,我們就把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轉移到東邊的山區里去。這些空房現在可以給我們屯兵。”

洪時先聽罷說道:“朝廷控制區的宣傳教育害人不淺,他們全部在宣傳物質至上,年輕人都去追名逐利,不願意建設自己的老家。”

史儒豐聽罷笑道:“朝廷在政策上犯了糊塗,他們急着炒地皮蓋高樓來透支經濟。想要炒房地產,朝廷就強行把各種基礎設施都往主要城市移動,如此一來就產生了一大堆無產遊民,反過來威脅劉帝的江山。”

余德志聽罷笑道:“我是個山野村夫,待在一座縣城裏都嫌太熱鬧了。”

洪時先繼續說道:“這是狗頭軍師鄭文和的把戲,只要民眾往陌生的地區移動,他們就會喪失原來強有力的宗族凝聚力,日後便會任人宰割。假如日後有人重整了帝國,他就要把治國重點放在均衡提高城鄉收入上。”

村莊中心的祠堂對面有一棵上半段被燒成焦炭的參天大樹,大樹榦枯的樹榦上懸挂着地方官頒發的藍色牌照。上面記錄著這棵珍稀樹木的歷史和科屬。一門看上去威力無窮的牽引火炮傾倒在大樹旁邊的簡易花壇邊,幾名藩鎮軍士兵和游擊隊員正努力挪動這門大炮。

最近躲在史儒豐司令部里吃空餉躲炮彈的余德志一眼看到了古樹旁邊抱手而立的兩個游擊隊員,他趕忙上去和張獻進、林登萬二人打了招呼。

此時的張獻進看上去神采奕奕,他拍打着余德志的肩頭說道:“德志,我長這麼大都沒有像今天這麼痛快過,昨天我和‘猢猻’在崇仁抓了只‘大老虎’,現在就鎖在對面的祠堂里。”

林登萬現在的打扮很是滑稽,他往身上掛了一條武將的武裝帶,一左一右佩掛着兩把劍鞘用魔法礦裝飾的閃亮細劍。余德志打趣說道:“林先生,你從什麼地方偷來了這些寶貝?你現在看上去就像《法師》裏的狩魔人。”

“猢猻”笑着回答說道:“大家在相公殿清點繳獲的武器裝備,我們就押着吳獻江趕了過來,獻進兄在路上發現一輛翻倒在稻田裏的卡車,這裏面全是武將的特供食品和朝廷賜予的節杖。”

史儒豐等人剛走進祠堂前的廣場,幾名藩鎮軍將士就押着鄧國梁和張崇勝兩位高級俘虜趕過來,張獻進低頭對“猢猻”說道:“今天還是不夠過癮,咱們沒能在百萬軍中取下熊達威的首級。”

林登萬搖頭說道:“不用擔心,我看今天就是劉帝江山崩塌的開始,日後建功立業的機會會多如牛毛。”

縮頭縮腦的張崇勝和鄧國梁披着普通官兵的棉大衣邁着小碎步向前走去,藩鎮軍的將校可不敢失了禮數,史儒豐上前拉住兩位軍長的各一隻手說道:“二位將軍,今天我們能在這裏見面其實不是一件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

鄧國梁急於討好藩鎮軍的將校,他連忙表態說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我從一開始就不支持劉帝的削藩政策,熊達威進軍崇仁真是自取其辱。”

幾個新聞記者這下撿到了“元寶”,他們連忙趕上去要採訪兩位被俘的軍長。大膽的張獻進對那些押送高級俘虜的藩鎮軍將士說道:“你們上去合一個影,網絡上的社交媒體肯定會推送這件大事。”

幾位年輕的藩鎮軍將士找了一輛炮塔被炸飛的劉帝二型主戰坦克作為背景板,然後拉着兩位朝廷將領和眾多藩鎮軍將校合影留念。史儒豐對興高采烈的將士們說道:“你們不要立即發表這張照片,不然朝廷的空軍會來這裏搞“斬首行動”。

望着硝煙逐漸散去的村莊,余德志的心中湧起了一些靈感,他的嘴巴里蹦出一首名為《崇仁大捷》的歪詩。

“達威雄兵起若飛,襲取武肅自鼓吹。崇仁荒丘行不得,三軍難透數重圍。精兵強將今已矣,御林強軍又何為?鎮國熊公摧心膽,東都崔賊應淚垂。”

記錄下這首順口溜級別的歪詩以後,余德志詢問身邊的張獻進說道:“獻進,我的詩詞水平如何,你有什麼看法嗎?”

肚子裏倒也有幾滴墨水的張獻進回答說道:“我能有什麼看法?不過抄襲要適可而止。”

興建於前朝中期的相公殿祠堂在去年進行過翻新,這座祠堂獨特的建築風格被完整保留下來。祠堂一左一右各有三扇窗戶,二樓裝飾着兩扇帶有擋雨護檐的窗戶,這些窗戶看上去就像上面長着眉毛的眼睛。一樓的窗戶剛好夾在二樓兩扇窗中間的位置,這就像一張張開的大嘴,三道窗戶成功組成了一張驚詫的人臉。

如果廣場上的眾人獲得透視的特異功能,他們就能透過祠堂右側二樓用青石雕刻而成的窗戶看到有趣的一幕。作為吳獻江老鄉的洪時先此刻和倒戈將軍宋江濤正對被俘虜的吳獻江展開心理攻勢。

一旦擊垮伏熊崮上的朝廷軍隊,藩鎮軍就馬不停蹄進佔崇仁,仍在城內混戰的朝廷敗軍紛紛投降,吳獻江的部隊已經不復存在了。

林登萬和張獻進配合藩鎮軍將士把關押在衛生所的吳獻江送到相公殿,這位俘虜肩章上的星星杠杠數量可是破了紀錄。

稀里糊塗的吳將軍在祠堂二樓一張木製靠背椅上睡著了,隨後他就聽到外面傳來極為嘈雜的聲音,他發現祠堂前方的廣場上擠滿了來自不同部隊的俘虜,洪時先和宋江濤就在這個時候走進房間,他們上來就要求衛士解開吳獻江身上的手銬。

吳獻江一看到宋江濤就氣不打一處來,正是對方的部下將他綁架到了衛生所。洪時先站在遠處用恭敬的語氣說道:“小人冒犯將軍天威,還請吳公恕罪。”

這種恭維取得了預計的效果,吳獻江原來緊繃的麵皮變得放鬆,他對着宋江濤問道:“江濤,你可是把大家還慘了,你這個團居然幫助賊軍圍堵熊公,這可是一項重罪。”

宋江濤立即答道:“在下從未反叛天子,藩鎮軍其實也竭誠擁護劉帝。吳公,現在的朝廷腐敗不堪,崔義甸、李崇福、馮國忠互相結黨傾軋,百姓困苦不已。我這個團過去是界河東部的衛戍部隊,將士們的待遇一直都很差,所以我才會和藩鎮軍展開合作。老吳,你想想看好了,現在武器和部隊都打沒了,你回到東都能有退休金拿嗎?”

洪時先也插嘴說道:“吳公,中原地區打了大半年的仗,這都是朝廷里那些好戰分子搞出來的事情,藩鎮軍的將士早就不想打下去了。朝廷軍隊丟了崇仁,熊達威怕是要拿你當替罪羊。”

吳獻江閉上雙眼頹然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說道:“各位,如果我能回到東都,一定會幫大家講好話,努力促成雙方停戰。”

宋江濤坐到吳獻江的對面說道:“吳公,我們來做一筆生意,你能安全回到東都,而且不會被追究責任,我在朝廷里其實或多或少有些關係。劉帝日後還會任命你在各個戰場上效力,但我們希望你能減少雙方的衝突。”

“但凡吳公駐防的地區就劃為非軍事區,假如國防部有什麼指示,大家希望通過吳公了解一二。眼下的局勢里,你我都是共存的,如果藩鎮軍被消滅了,地方軍將士就沒有用武之地,他們的待遇就會更差。飛揚跋扈的‘唯一帝皇’印鈔票、舉外債、打內戰,這些手段都不得人心。”

吳獻江對這種交易並不排斥,他在二十多年前關於郭民才的那樁生意不太成功,現在他打算再出賣一次劉帝。內心動搖的吳獻江聽罷說道:“罷了,現在的確有必要勸勸老劉,我樂意和藩鎮軍將士合作。但凡有在下能夠效力的地方,鄙人一定盡心竭力處理。”

站在一旁的衛士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瓶燒酒,他小心翼翼斟滿一小盅遞給吳獻江,洪時先從旁說道:“吳公和我算是老鄉,這杯酒算是給吳公壓驚了。”

吳獻江連忙接過酒杯說道:“敗軍之將,如何值得先生這樣對待。”

洪時先聽罷說道:“吳公能相助我軍,這無疑是有功百姓,有功國家。”

吳獻江這個人歷來就是缺乏信義的代名詞,不過洪時先覺得在朝廷內部埋下這個定時炸彈會收穫意想不到的好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朝春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神朝春秋
上一章下一章

下卷亂世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