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十九章 (下)補發

下卷亂世 第十九章 (下)補發

南線朝廷軍隊發起突擊的兩天前,兩架“彩京式”攻擊機沿着兩軍控制線低空飛行。

飛行員在湯蒲河西岸起伏的原野上看到有兩列縱列沿着河流行軍,這是程克派去援助圍城部隊的一個團。

藩鎮軍將士聽到天上有飛機引擎聲傳來,他們顯得非常惶恐,管理高射炮的士兵似乎不知道武器要如何調整射角。

大部分士兵離開卡車車棚,他們飛奔着跑進旁邊的樹林和農田。為數不多的幾輛坦克車和自走炮可能成為空中打擊的重點目標,車組人員連忙從裝甲車輛的頂蓋里跑出來,他們在逃跑時不忘丟掉身上多餘的裝備。

這件事強化了王永政的信心,他預計武肅沒有多少老兵。

武肅南方的公路上,灰頭土臉的官兵趕着幾千頭運送輜重的騾子和馬匹緩緩前進,這支軍隊的大部分成員都是將要參加科舉考試的中學生,他們因為沒錢打點才上了戰場。

有人把這些後生戲稱為“科舉兵”,他們不是滿身肥肉就是骨瘦如柴,最簡陋輕便的裝具都能讓這些人在走路時氣喘吁吁。

科舉本身就是為了閹割普通人的尚武精神,現在劉帝有些自食惡果。

自視甚高的“科舉兵”喜歡擺出大爺的模樣,他們都認為自己是文化人,這個時候應該在教室里寫試卷,日後可以在朝廷里獲得官職。

有幾個不識時務的“科舉兵”還對老兵冷嘲熱諷,後者被視為考不上科舉的破落戶,每當老兵前去指導如何操練和行軍,“科舉兵”沒做幾個動作就昏厥過去。

冒犯老兵的後果當然很嚴重,不識抬舉的“科舉兵”被老前輩像拎小雞一樣舉起來暴打。

有人難以理解為何帝國新軍的士氣如此低下,“永恆神朝”其實只是在重演古代王朝末期的典型現象。

帝國軍隊屬於君主個人,江先主竭力防止武將篡權,同一支軍隊裏的官兵來自全國各地,朝廷中央軍的武將經常相互調換。隸屬不同文化圈的士兵在觀念上有很大差距,他們沒法把話說到一起去。

新軍武將多半是貴族關係戶,懸殊的地位導致官兵之間待遇霄壤,兩者沒有共同語言。國防經費上的撥款基本固定,武將待遇肯定不能降低,人數暴增的基層官兵幾乎是在吃飼料,但是熊達威絕不能忍受朝廷拒絕為他的私人飛機撥款。

承平日久的帝國,扛槍吃糧是不入流的行當,劉帝有將近十年沒有提高軍餉。共和運動爆發時的革命軍隊待遇很高,一名士兵擁有等於普通農民十五倍的收入,這還不包括各種繳獲的戰利品,不近人情的刑罰和繁文縟節也被嚴厲禁止。

天下太平以後,軍隊沒有用武之地,劉帝自然不會拿出錢財來收買基層官兵,軍隊裏充斥着種種帶有侮辱性的潛規則。武將老齡化嚴重,平民出身的士兵不可能靠正常手段當到團長以上。

新軍官兵主要由小市民組成,士兵都見過世面,他們看不上朝廷那點微薄軍餉,沾染諸多不良習氣的官兵腦子裏沒有“忠君”觀念,畢竟這類宗教般的理念只能在封閉的計劃經濟環境下存在。

“我愛煨番薯,番薯,番薯,弟兄們向前沖!”

這首《番薯歌》在前進的御林軍隊列里迴響,節奏感極強的旋律能牢牢佔據一個人的腦袋。帝國開國之初,江先主在西南邊境上迎擊獸人干涉軍,他前往“執政衛隊”所在地視察,一些士兵正好在煨番薯。

執政到訪鼓舞了將士們的士氣,他們把鋪蓋下面的稻草纏繞在火把上點燃,成千上萬的火把被用來歡迎江康。當時在戰場上找到睡覺的稻草並非易事,可見江康在軍隊裏有多受歡迎。

一位老兵受到啟發寫下《番薯歌》,他們在日後喜歡一邊唱歌一邊徐進射擊。

前進的“帝江師”官兵讓“科舉兵”很好奇,這些士兵戴着綉有神獸“帝江”的袖章,沉重的自走炮和多管火箭炮上塗裝着這頭怪物,他們就像要去拍攝星戰電影的演員。

不遠處的土丘上,張西峰穿着掛有綬帶和勳章的武將制服,腰間佩掛劍鞘繪有龍鳳紋飾的寶劍,他坐在一張摺疊椅上吃着冰鎮西瓜,然後把黑色西瓜籽吐到行軍隊列里。

一名侍從捧着塞滿冰塊的臉盆站在武將身邊,臉盆里有各種各樣的水果和飲料。另一名官兵舉着小型電風扇幫助長官降溫,白嵩明坐在旁邊享受空運的特級紅丸。

二人不可能露天觀看軍隊行軍,有人幫武將們撐起寬闊的傘蓋。剛來到土丘上的王永政不想和這些人為伍,王永政接過部下遞來的一瓶礦泉水,直接從頭上澆下去,希望能涼快一下。

一批帝國陸軍的噩夢從茭白田裏駛過,履帶碾在沙土路面上,細小的浮沙瀰漫在空氣里。

王永政和參謀江聞達對此皺起眉頭,當地村民或許要趕來向大軍索賠,有人會偷偷拍照舉報擾民的裝甲兵,然後網絡上就會出現謾罵的帖子。

靡費無數的“捧日號”坦克有七米多長,龐大的發動機導致坦克寬度接近四米,如果把坦克擺在火車的標準車箱上,運輸鐵板會比坦克底座內寬還要窄。“虎翼團”的二十輛坦克在運輸途中幾乎碰倒中州鐵路的全部信號竿。

“捧日號”坦克也是劉帝早年軍事改革的樣板工程之一,這種新式坦克的研髮長達二十年之久,項目每隔幾年就要宣佈停工,幾個月以後又會再次立項。上京機械廠勉強生產出二十輛“捧日號”,帝國陸軍都不想裝備這件狀態百出的武器。

“捧日號”太過沉重,履帶很容易斷裂,裝甲兵要帶着備用履帶和維修設備開上卡車緊隨其後。坦克在路況較差的地面行駛幾十里以後,坦克兵就會慶幸履帶居然還沒有斷掉。

如果只從外觀上看,“捧日號”非常具有美感,大帝喜歡在閱兵式上觀賞這件華而不實的武器。這個團只要在戰場上立功,堅持“捧日號”研發的李崇福就會甩掉很多指責。

國防部長下令研發的設備,就算完全是個玩具,下面的官兵也要當成法寶使用,白嵩明就抓牢了李崇福的心思。

王永政遞給張西峰一支特供香煙說道:“這條公路是我們的生命線,賊人的游擊隊會襲擊沿途崗哨,張老弟最好能委派一個團進行清剿。”

張西峰把剩下的瓜瓤壓進嘴巴,他把青紅色的西瓜皮奮力向前擲出。

“這個西瓜用了膨化劑,我的嘴巴有些發乾。老王,賊人的游擊隊是什麼來歷?”

眯起眼睛觀察“捧日號”在烈日下行進的王永政說道:“朝廷官兵和程克徵召的偽軍有百分之十的逃兵,他們拿着藩鎮軍的武器在鄉野地區到處劫掠,後來三五成群落草為寇。這些人本來不支持交戰的任何一方,程克不追究逃亡者責任,他反正管不過來。”

張西峰不屑的說道:“幾個毛賊草寇,我們還怕清剿不幹凈?”

白嵩明此時說道:“這些土匪團伙的規模只有十幾個人,我們抓不到重點,只能遇到一批,消滅一批。中州的楊豪下過命令,超過四十人的團伙要重點打擊。”

王永政點頭說道:“不錯,土匪就像蚊子,他們咬不死我們,但是很煩人。程克在招安這些土匪,希望他們給朝廷添麻煩。張老弟,你這個軍為什麼能前後拉開兩百里的距離,後衛好像還沒有離開中州?”

張西峰詭辯說道:“我這種行軍方式叫做‘腎山之蛇’,賊人擊其首,我的後衛可以進行迂迴。”

其實在百里開外,一名騎馬驅趕士兵前進的朝廷將校正向第十三軍混亂的隊列發問:“你們為什麼不快點前進,前面都快開戰了。”

一名氣喘吁吁的“科舉兵”答道:“大家今天早上的被子沒疊整齊,長官擔心考核通不過,所以疊了一個多鐘頭。過河的時候,一輛坦克倒在高粱田裏,有幾個農民過來偷測距設備,想要拿去賣廢品,我們要花時間驅趕他們。”

朝廷將校勃然大怒,他叫道:“你們是騙傻子嗎?行軍的時候把鋪蓋卷裝進背囊袋不就好了。”

驚慌的科舉兵答道:“張長官說過要從細節上取勝,我們在行軍途中也不敢怠慢,一路上都在進行評比考核。打仗的日子裏,我們必須先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才能塞進背囊袋,不然就是不符合成例。”

這名武將搖了搖頭,他騎馬離開隊列。

“形式主義害死人。”

言歸正傳,土丘上的王永政沒有戳穿張西峰,他的參謀江聞達詰難說道:“老張,你不走快點,突襲就讓賊人發現了。”

白嵩明搖頭說道:“賊人很清楚國防部的計劃,敵我雙方的情報機構都被相互滲透收買,我們在打明牌。程克知道咱們的計劃也沒關係,他的軍隊都難以執行調動命令。”

臉色難看的張西峰不發一語,他沒料到江聞達區區一個參謀也敢大放厥詞,“帝江師”的武將果然不好伺候。

為了鼓舞士氣,張西峰和白嵩明坐上一輛“銳士”軍用越野車視察公路旁邊的一個步兵團。

公路一側正在整隊的一千名官兵將參與附近的剿匪戰鬥,他們圍着幾輛步兵戰車披掛簡陋的裝具,表情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後主時代的橄欖綠軍服穿在新軍將士身上,他們已經汗流浹背,背脊和衣服黏在一起。田地和小徑里的雜草非常濕熱,將士們都指望能走到水泥地面上去。

新軍將士的膠鞋質量有問題,有些人的鞋底已經穿了,他們也沒有分到綁腿,所以小腿在長途跋涉后血液淤積,現在走不動路。

張西峰從親衛手裏接過一頂帽子,這是江先主常戴的三角帽,上面還插着金翅鳥的羽毛。第十三軍的軍長認為自己在軍校里功課拔尖,只要有機會就能成為第二個江先主。這頂突兀的帽子將被用來表現他的非同尋常與驚人勇氣,如果附近有藩鎮軍的特等射手,一支狙擊槍就可能打壞他的腦袋。

白嵩明看着士氣低落的官兵們說道:“諸位都是帝國精銳,現在正是追求榮譽的時候。你們難道希望賊軍不堪一擊,隨便打打就勝利嗎,不會吧?賊軍可能有些難對付,但是我們要迎難而上。我在你們這個歲數的時候,天天盼着打仗。”

“不會吧”三個字讓在場將士火冒三丈,這個躲在後方歡歌縱酒的關係戶居然在眾人面前誇耀勇武,隨便就能取勝不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情嗎?

好為人師的張西峰加入說教隊伍,他談論起虛無縹緲的帝國精神。

“天軍將士們,你們忘記在教科書上學到的王朝精神了嗎?江先主三十五年,通古斯汗國的酋長到訪東都,他想去看看城外的‘五獅塔’。當時東都下了很大的雪,先帝一句話,成千上萬的百姓就自發上街掃雪,滿足對方的心愿。這就是支撐着我們的帝國精神,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大家或許缺些補給,但是都能用意志克服。”

這套說辭讓新軍將士感到不快,昏君居然動員幾十萬東都市民去討好幾個蠻夷,帝國舉辦的很多慶典備齊了各種花樣,唯獨沒有老百姓參加。

張西峰自認為先前的演講聲情並茂,他站上一輛輪式步兵戰車說道:“有人在質疑天子能否取勝,越是造謠天軍面臨困難,我們就越坦蕩,越鎮定,越平和,越無所謂。希望三個月後,我能和諸位俘虜藩鎮的元兇首惡,有人會舉着牌子來迎接我們,上面寫着‘世界燦爛盛大,歡迎回家’。”

在場眾多官兵都長着青澀的面孔,六個月的突擊訓練沒辦法將他們變成可戰之兵,面面相覷的官兵覺得兩位長官發瘋了。

“李崇福攻勢”的重頭戲在武肅以南兩百里的采玉溪上演,集結完畢的南線兵團要從這裏突擊程克的軟腹部。

采玉溪因為盛產劣質玉石聞名於世,這條溪流北岸有着易守難攻的高地,藩鎮軍花大價錢構築這裏的防線。

張西峰的陸軍第十三軍已經抵達采玉溪東南,他們在對岸佈置了牽引火炮和車載火箭炮,每過幾個鐘頭就把一群拖着棕紅色尾焰的火箭彈打到對岸的藩鎮軍防線上。

北岸的四千守軍起初被落下的火箭彈嚇破了膽,但是他們發現張西峰沒有其他重武器,藩鎮軍反而在溪流對岸大聲叫陣,雙方動用火炮不痛不癢對射了一整天。

程克的部將衛鳴珂是個地圖作業專家,他萌生出一種越過河流側擊敵軍的想法,幾百人會穿過上游的灘涂地來到對岸,然後隔着林地和淺灘襲擊敵軍。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行事準則讓衛鳴珂在入夜前沒有發起攻勢,當地藩鎮軍數量僅有四千人,其實不足以迎戰朝廷大軍。

午夜時分,朝廷軍隊利用夜戰優勢發起進攻,幾枚綠色照明彈在溪流西南升起,御林軍的坦克隆隆作響,潮水般的新軍穿過稻田攻向高地。

人數略少的藩鎮軍有序退向高地上的採石場,他們等待着武肅出發的援軍,兩支軍隊也許可以夾擊消滅御林軍的一個團。

高地下方有藩鎮軍佈置的雷場,做足準備的反軍各就各位,他們要重演老一套消耗戰法。

這片雷場中間有幾道反坦克塹壕,藩鎮軍挖了足有十米深,三米寬。尋常坦克和步兵戰車根本沖不過去。

白嵩明麾下的步兵展開衝鋒以後,藩鎮軍點燃防線上的油桶,靠一些原始的易燃物,在河岸上形成一道火牆。作為劉帝看家的機械化部隊,“帝江師”不能在這種級別的戰役里蒙受重大損失,所以浩浩蕩蕩的新軍士兵被派到一線進行人肉掃雷,白嵩明悄悄把督戰隊派上去,他急於在戰場上有所表現。

御林軍的裝甲兵衝破火牆,有幾輛坦克在半路上觸雷拋錨,底盤的履帶或許被炸斷了。餘下的官兵沿着前者開闢的安全路線繼續前進。

高地上不知是誰發射的一枚反坦克高爆彈打中一輛兩百米開外,帶有指揮天線的“捧日號”,坦克炮塔和炮管銜接處向內凹陷的位置被炮彈擊中,炮塔爆出一團火焰,然後向外噴射着火星,傲然昂起的炮管歪到一邊。

因為內部乘員都被炸死了,坦克不再動彈。一名藩鎮軍排長驚呼道:“這玩意偷工減料,我還以為這個位置加強了防護。”

另一名藩鎮軍士兵說道:“據說‘捧日號’的自主研發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其他部件都算是外國的好技術,但是拼在一起就水土不服,這個炮塔就好像抄襲了某個獸人國家的裝備。”

排長興奮的說道:“明天會有十個獃子吹噓自己打壞一輛‘捧日號’,咱們要嘉獎這個用反坦克炮的弟兄。”

充當前鋒的新軍士兵不想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操作導雷索,六個星期的訓練也沒有這種課程。他們直接踩上地雷,在一道道溝渠里人仰馬翻。

高地上的藩鎮軍用夜視儀觀察着下方原野,一群綠幽幽的人影正在挪動,這些人居然停在壕溝邊上扛沙袋,想要把反坦克塹壕填平。

御林軍其實有安裝在履帶底盤上的摺疊橋樑,但是白嵩明只想自己升官發財,他大可用“科舉兵”殺出一條血路。

攻擊高地的御林軍訓練有素,新軍士兵則是亂鬨哄展開集群衝擊,他們扛着連隊的旗幟接近塹壕,每當被打死幾個人,餘下士兵就悄悄跑回原來的陣地,等到被督戰隊嚇唬一陣,重整旗鼓的官兵再次過來交戰。

穿戴沉重裝具的御林軍官兵在戰場上健步如飛,打完一梭子彈的藩鎮軍將士會發現基本沒有傷到對方,水冷護甲讓他們能在霰彈破片和火焰里前進。

採石場一側的圍牆被一輛“捧日號”突破,磚塊和水泥飛向駐防的守軍。坦克轉動炮塔,榴彈發射器將成千上萬的鋼珠射向企圖抵抗的步兵,通過坦克內部的熱成像設備可以看到大量紅綠色人形物體倒伏在地。

運輸石料的傳動帶被坦克撞斷,高聳的鐵架轟然倒下,原石傾倒在地。一發發破甲彈幾乎把採石場職工居住的兩層樓夯斷,工棚上方的天線被落下的碎石壓倒。

幾個緊張的藩鎮軍將校抱着盆景和寵物逃走,一堆衛士護送着他們。

採石場裏還有一座小型兵工廠,不想上戰場的士兵都申請過來工作。職工從營地里跑出來,他們看到兵工廠的空地上有幾排工業管道,幾個人匍匐在管道下方的陰影里,朝廷的直升機正低空飛行,飛機前端的探照燈打出一道光柱。

有人想起《氪金裝備》裏的經驗,好像躲在陰影處就能避開頭頂盤旋的直升機。

承受太大傷亡后的高地守軍向東逃竄,採石場外的松林燃起大火。史儒豐許諾會從武肅派來一支三萬人的大軍,兩軍將夾擊到來的敵人,攻擊采玉溪其實僅僅動用帝江師的一個團,御林軍主力此刻正迎擊程克的援軍。

勢不可擋的御林軍攪亂了程克的地盤,據說當天夜裏的公路上隨處可見被擊毀的牽引火炮和藩鎮軍俘虜。武肅的數萬大軍不曾交戰就退了回去,尾巴被御林軍咬掉一段。

孤立無援的采玉溪守軍自然只能繳械投降,“帝江師”首戰告捷。

“帝江師”迫近武肅,張西峰的第十三軍還有相當長一段尾巴停留在湯蒲東岸,這支新軍原計劃趕去協助御林軍殲滅程克的主力。

程克要求坐鎮南直隸的周佔山予以援助,後者只想保存實力,所以讓林登萬帶着來自下彰和蛟鎮的失業青年前去襲擊官兵的運輸隊,這些易怒的後生士氣很高,他們比南直隸兵團的正規軍更願意出戰。

行進的反軍將士在東豐燒毀一座廟宇,這是江後主曾經的生祠,裏面供奉着穿着古代龍袍的江後主,當地人稱其為“江公王爺”,據說江後主是龍德聖君轉世,他取消了一些針對當地人的歧視性政策,過去人們很感激後主並將其視為解放者。

一名來自本地富裕家庭的反軍士兵見狀勃然大怒,他對戰友們說道:“江賊廟宇體現出復辟集團骨髓里的傲慢,大家快搗毀他的妖像,他高我們一等嗎,我們需要江賊來解放?”

過去東豐百姓窮困潦倒之際,人們對帝王極為恭敬,但是一個階層的力量上升以後,他們自然會謀求與之匹配的地位。富裕的東豐士兵比較在乎尊嚴,江後主的廟宇便不該存在。

“江帝廟”化為火海,不忘洗劫功德箱的反軍士兵長途行軍進入中原,他們一路上都在搜刮物資。

林登萬的兩千部眾登上沿途的赤松嶺,他們沿着山脊埋伏,長途跋涉讓將士們狀態不佳,紀律差勁的反軍無法在山坡上保持安靜。

“猢猻”筋骨不好,所以他要騎着騾子在幾名士兵的看護下登上山丘,他對此自嘲說道:“前朝有個作戰需要四人抬轎的武將,今天諸位算是體驗了‘九旗兵’的生活。”

這伙反軍保持着高昂士氣,但是訓練水平有限,他們匍匐在長着灌木和樹叢的土丘上,專門找蔭涼的地方擺放帶有支架的重機槍。

第十四軍無精打採的官兵從下方茭白田邊走過,泥土鋪就的公路貫穿田間,幾隻鳥雀單腿站在幾根電線杆中間的黑線上。兩三部步兵戰車和拉載牽引火炮的汽車在塵土飛揚的鄉村道路上行駛,沿途的步兵都會抬頭去看,通過望遠鏡觀察的林登萬覺得新軍都希望能上去坐一段路。

為了安全起見,林登萬披掛着御林軍重裝步兵的胸甲,這讓他看上去很不協調,體型特殊的“猢猻”有大半個身體都被擋在這種硬制防彈衣後面。

林登萬的副官李宏暉是個老兵,他認出下面帶有五對負重輪的“江帝二型”坦克,有個不識貨的下彰團士兵說道:“這玩意就是‘捧日號’吧?”

李宏暉正要幫他補課,林登萬卻說道:“不錯,我們面前的正是‘帝江師’,閱兵式上的常客。”

識貨的將士都為林登萬的玩笑感到開心,但是也有人信以為真。

山丘上突然有人擅自開了第一槍,餘下的伏兵受到刺激,他們把裝填好的火箭彈和榴彈都打出去。行進的官兵看到遠處飛來帶有白煙的不明物體,隊列里爆開了幾團火花。

下彰團使用機槍的方式很不專業,有幾個人居然站着開槍,他們的表情異常興奮,口中念念有詞,但是射出的子彈在田野里亂飄。

“科舉兵”在受到襲擊后的表現令人咋舌,他們沒有開槍還擊,反而拚命向前奔跑,行軍速度頓時加快好幾倍,好似一串串受驚的螞蟻群在地面上爬行。

隊列里騎馬監督士兵前進的武將飛馳起來,他們在幾秒鐘后跌落馬鞍,藏進了茭白田。幾輛卡車停在路邊,跳下車棚的士兵跑到遠處的石塊背後,他們丟掉裝具和軍服,不久就穿着背囊袋裏的平民服裝走了出來。

林登萬指着一輛被摧毀的坦克說道:“將士們,你們打敗了御林軍的正面進攻,‘帝江師’落荒而逃。”

反軍將士歡呼起來,他們以為自己真打敗了御林軍,沒幾個人認識武器的型號,有關“九旗廢物”的嘲諷聲更是不絕於耳。

李宏暉低聲說道:“如果御林軍是這副德行,劉帝早亡國了。”

作鳥獸散的官兵在公路上留下一部卡車和一輛“銳士”,林登萬的部下上前搶奪戰利品,“銳士”後面駕着一頂機槍,一名激動的反軍步兵說道:“我從前在老劉手底下賣命的時候,團長喜歡讓人用這車拉他去打麻將。”

李宏暉環顧四周說道:“你們有誰會駕駛這玩意?”

伏擊官兵的失業青年裏沒幾個人考過駕駛證,沒人敢在崎嶇的山地上亂開。李宏暉還沒把句尾的“玩意”兩個字講清楚,天上出現飛機引擎的響聲。

兩架“興州式”運輸機從遠處飛過,飛機機翼上冒出黑煙的螺旋槳引擎彷彿讓人穿越時空,帝國的航空工業不太發達,稍大一點的飛機都要從東方大陸進口。“興州式”運輸機的零部件生產廠商已經倒閉,飛機打一架少一架。

一些細小黑點在飛機尾部出現,蘑菇狀的傘包在空中綻開,幾百名傘兵搖搖晃晃落向地面。林登萬見狀喊道:“諸位,他們的降落傘會被樹枝纏住,我們趕快轉進吧。”

林登萬和李宏暉登上“銳士”,司機帶着他們疾馳而去,餘下幾百人連忙跟着逃跑。

缺乏紀律的反軍將士舉起機槍想要嚇唬到來的傘兵,林登萬示意他們趕快換地方。這批傘兵隸屬於隨同大軍出征的“血獅特種部隊”,獸人一年參加六次跳傘訓練,傘降對他們而言輕車熟路。

得知官兵遇襲后,王永政要求參謀江聞達調兵處理此事,經受過登山訓練的“血獅部隊”正好可以用來對付游擊隊。按照朝廷的規定,每次跳傘都有補貼,獸人樂意用這樣的方式出戰。

張西峰的部下並不覺得這些傘兵是友軍,潰散到山間的官兵朝着獸人開火。獸人部隊連忙請示江聞達是否反擊,江聞達答覆說道:“你們要教訓這些烏合之眾。”

按理來說,行軍中的官兵不可能害怕只攜帶輕武器的特種部隊,但是張西峰的新軍直接把火炮丟在路上,忘記用火力覆蓋敵人。

特種部隊和第十三軍的官兵交火半個鐘頭,後者的二十三名官兵被友軍誤傷,雙方實際上沒有其他傷亡。通過無線電消除誤會後,兩支部隊一起合作營救落進山澗里的官兵。

這場襲擊讓張西峰顏面盡失,但是他找到做文章的地方,江聞達派出特種部隊意欲襲擊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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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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