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店
“終於下班了,薇薇我們去吃飯吧。”說著我順帶脫下了身上蘇格蘭裙子樣式的工作服。
“任冉,我們還有多久發工資啊?”
“還有二十天吧,怎麼了?”
“啊,還有這麼久啊,我……我身上只有兩百塊錢了,還有二十天,一天只能用10塊錢,可是我們一天要吃三頓飯,怎麼辦啊?”張薇薇沒有脫下工作服,坐在儲物間的小凳子上,雙手交叉抱着腿,頭枕在手上看着地磚。
任冉聞言一愣,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也是啊,我身上還有五百塊錢,算起來剛剛夠每天吃飯而已,哎,沒關係薇薇,錢我們一起用,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沒錢了大不了一起吃泡麵。”
“嗯,謝謝”
張薇薇抬頭,眼眶微紅,感激的看了一眼我,也迅速的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了。
回到宿舍,張薇薇火速的洗漱完便一頭載到在了床上,進入夢鄉了。
我坐在床邊上,想要做點什麼,又遲遲下不定決心,拿着手機的手反覆摩擦着手機。內心中正波濤洶湧,天人交戰。我放下手機,拿起錢包再翻遍了全身,沒錯,真的只有一百塊錢了,我握着一百塊錢,深深的嘆了口氣,拿着手機緩緩又出房門,蹲在街邊陰暗的一角。
嘟嘟嘟,沒過幾聲,電話里傳出了爸爸的聲音,“是女兒啊,這麼晚打電話來幹什麼呢?在那邊過的好嗎?身上還有沒有錢用?那邊要吃飽穿暖,照顧好自己。”父親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激動。
“爸爸,我沒事,我在這邊挺好的。”不知道什麼開始,我的淚水已經流滿了臉頰,我咬着一隻手臂,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再抬起頭,笑着回答。
“嗯,沒事就好,還有錢嗎?聽說上海那邊消費挺貴,爸爸再給你轉五百塊錢到你卡里吧,一定要吃飽。”
“嗯,謝謝爸爸。”知子莫若父,開口要錢的話父親知道我怎麼也說不出來,從小到大我都這般倔強,父親常說,這樣容易吃虧,可我總不願意讓別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掛完電話,我才放肆的大哭起來。
涵蓋着我連日的辛勞,委屈,倔強,還有此刻升騰而起的濃濃的思鄉之情,盡在這一泣裏面想要發泄個夠。
第二天一大早,收到短訊,卡里多了五百塊錢,我默默的給爸爸回信四個字,收到,謝謝。
墨菲定律說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不管我和張薇薇如何節約,在距離發工資還有八天的時候,兩人全身家當還有一百塊錢。
“薇薇啊,你看我這個烏鴉嘴,說吃泡麵真的要吃泡麵了。”
“沒事啦,有泡麵吃也好啊,總比吃饅頭好吧,等到發工資就好了,發工資我請你吃頓好的。”張薇薇強顏歡笑的說著。
第一頓泡麵。第二頓。第三頓四頓五頓六頓泡麵。
“給你。”
“又吃泡麵啊?”
“嗯。”
連吃了兩三天泡麵,對着泡麵我們已經全然覺得索然無味,盡量用最快的速度扒拉下肚子裏面,讓它填飽肚子。
“任冉,我想回家。”張薇薇扒拉着碗裏的泡麵,聲音帶着哭腔,淚眼婆娑的看着我。
“沒事,沒事啊,薇薇我們還有三天就發工資了,熬一熬就過去了,別哭,堅強點。”我眼眶也早已泛紅,卻還是強忍着淚水安慰着她。
張薇薇看着我,緩緩的點了點頭,任由眼淚大滴大滴的掉在泡麵碗裏,又順帶大口大口的連湯一起喝了下去。
再過了兩天,“薇薇,明天,明天就發工資了。”
“嗯,我知道”張薇薇無精打採的點了點頭。
“我身上還有五塊錢,晚上還要吃飯,還有明天早上,我……我去買兩個饅頭我們吃吧。”說完也不等張薇薇回答便徑直跑了出去,去買饅頭的路上泛濫成河的眼淚決堤而出。
我一邊捂着嘴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一邊又飛快的抹着自己的淚水。腳步越來越快,哭聲也越來越大,眼淚更是擦也擦不完,跑到一個人少些的轉角便躲了進去。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傷,蹲在地上,把腦袋深埋在抱着腿的手臂里放聲的哭着。
隔着幾道牆的距離,躲在廁所里的張薇薇用同樣的姿勢跟我做着同樣的事,只是她不再哭出聲,她只是大滴大滴的掉着眼淚卻並不發出多大的聲音。
吃飯的時間有四十五分鐘,我兩口塞下饅頭之後便拿着毛巾一遍一遍的擦着櫃枱上的貨品,一點也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張薇薇則待在儲藏室一直沒有出來。我知道她肯定比自己更難過,但是我無法再給她什麼安慰了,一個人難過可以忍下去,兩個人一起難過只會加劇,只會愈加的放大悲傷。離開家鄉在大城市打拚一直是我的夢想,不管有多難,我都要堅持下去。
發工資的日子在我們兩個翹首以盼的等待中終於到來了,兩個女孩早早的起了床,一人咬着一個包子,時不時的看下手機,心情還算不錯。
“任冉,你說我們今天會發工資嗎?”張薇薇嘴裏塞着包子和我並排走着,含糊不清的說著。
住的地方到上班的地方隔着一條破舊的鄉鎮街道,人還是很多,但是依舊破,大概有十分鐘路程,不算很遠。
“會啊,當然會,總部說過的每個月20號發工資呢,就是今天。”我點點頭。
“那就好,一會發工資,中午我請你吃頓好的,感謝你這麼久的贈飯之情啦,哈哈。”
“行,我可要好好吃一頓,天天吃泡麵我真的都要吐了。”
“哎呦哎呦,你別說別說,我現在聽到泡麵兩個字我都想吐。”張薇薇曲着身子,一手捂着嘴巴,做出一副欲要嘔吐的樣子。
我被活寶一樣的張薇薇逗得哈哈大笑,會跳會鬧,調皮搞怪這才是我認識的張薇薇嘛。
“店長好。”
“嗯。”
按例向店長問過好之後,兩個女孩去了儲物間換衣服。
“她們兩個高興什麼呀?”店長向一邊的主管問着。
“還能高興什麼,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唄。”
“哦,難怪了,剛出來工作也挺不容易的,哎。”
換好衣服的兩人一人拿着拖把,一人拿着掃把,把店裏打掃一遍之後又拿着毛巾,一人一邊的擦拭着兩邊的貨品。
唯有些與往日不同的是兩個人總是頻繁的出入儲物間,每次進去都興緻沖沖,出來的時候又愁眉苦臉的。
“任冉啊,為什麼總部還不發工資啊?為什麼我還沒收到到賬的短訊呀?”張薇薇撇了一眼店長,見店長並沒有注意門口方向,將身子微微靠在身後的門框上,撅着嘴巴,搖着腦袋,一臉幽怨的看着站在對面的任冉。
“哎呀,還早嘛,總部有那麼多人,全國還有七八十家連鎖店,你算算最起碼也得四五百人呢,而且肯定要先發總部員工的,才輪得到發我們的嘛,再等等,今天肯定會到的。”
“哎,煩煩煩,發個工資都這麼慢,為什麼工資不是前一天晚上存進銀行,第二天早上銀行一開門我們就收到錢了嘛。馬上都要中午了,要是中午工資還沒到,我們兩個怎麼辦?我們連吃泡麵的錢都沒有了。”
“大不了餓一頓嘛,我們還年輕,沒事。”我長嘆一口氣,又安慰着張薇薇。
兩人都耷拉着腦袋守在門口,看到有客人進店就得喊一聲歡迎光臨xxx。
“下班了,你們去吃飯吧。”店長對着站在門口的兩人喊了一聲。
“下班了下班了。”張薇薇如獲大赦,咚咚咚的跑向儲物室,第一時間便是翻出手機看。
“完了完了完了,還沒發工資,還沒發工資怎麼辦啊!”
“還沒發工資嗎?”
我翻開手機也看了看,頓時失望的坐了下來。
“我們去吃飯吧。”我突然提高了聲量,去拉呆愣着的張薇薇。
“我們……”張薇薇剛想說點什麼,抬頭看見主管走了進來,便也閉口不言,默契的跟着我走了出去。
人年少的時候總是很在乎那脆弱的自尊心,兩個人之間的窘迫,並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不想被看不起,也不願向別人求助。哪怕是張一張口便能輕易度過的難關,我們也難以啟齒。
兩人一路默默地走出店門,走的離店裏遠遠的,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漸漸地尷尬起來,兩人都想說些什麼,又欲言又止。
就這樣默默地走到商場一個供遊人休息的地方坐了下來,沉默半晌。
張薇薇突然張開雙手去抱着我的胳膊,就這樣靜靜的靠着,而本不習慣女生摟抱的我也不好在現在這個時刻推開她,摸了摸她的頭也順勢靠在了她的頭上。
“好了,該去上班了。”我再次摸了摸她的頭,似安慰又似提醒。
“嗯。”
我們兩人起身往店內走去,一人一邊的站在門口,耷拉着腦袋,好似兩個衰神。
“你們兩個,精神點,站在門口像個瘟神一樣,能有顧客來嗎?”店長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最近好像家庭不太順利,在店裏總是板着一副臉,對兩個女孩的工作總是百般挑剔,我和張薇薇總像見了老鷹的小雞一樣見到店長就哆哆嗦嗦。
兩個女孩撇了一眼店長,立馬挺直了背,眼神也聚了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