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非親生正好可以生
再遠的路途,只要你走着,總會到達終點。
再蠢的腦袋,只要你願意思考,總會生出很多問題。
從茶樓到魏國都城這段路途,自馬車在城門口停歇時,就已到了終點。
而曹北鳶小小的腦袋裏,卻仿似裝着無止盡的問題。
大秦一統天下,御下四大附屬國。
東方有楚國為其鎮守海域,抵禦流放海外的倭寇。
西方有齊國為其鎮守草原,抵禦諸國亂戰時期,逃去邊境的他國賊軍。
南方有陵國為其鎮守山林,將蠻子逼得不敢往中原靠近一步。
而窮凶極惡的魔修魔人,則被遣送到了北方。
“雲辰哥哥,你這次離開得太久了,父王很是生氣,待會兒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克制一點點……”越臨近北魏王宮,曹北鳶的心裏就越是忐忑。
雲辰看着曹北鳶撲閃眨動的眼睛,沒有說話。
當能回答的問題得不到答案,就是話題終結的時候了。所以儘管心中還有許多想問的問題,曹北鳶也只能閉上嘴巴。
“全部給本座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
王宮裏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北魏的魔氣霎時間朝着北魏王宮席捲。
“都滾,沒有本座的命令,一個也不準回來。”
那聲音再吼一聲,匯聚的無盡魔氣猛然炸裂,像一朵極具破壞力的蘑菇雲。
王宮裏頓時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音,所有的太監宮女,以及三品下的文官武官,皆都像個皮球一般,極其滑稽地向著宮外滾去。
北魏之王姓曹,青帝是他的名字,不是封號。
在北魏,魏王曹青帝有絕對的統治權以及威嚴。
“雲辰哥哥……”曹北鳶扯了扯雲辰的袖子,道:“父王好像真的很生氣!”
“確實!”雲辰點了點頭,回道:“所以在這裏等我,別進去了,給他留點面子。”
看着一個個像皮球般從自己身邊滾過的大臣,曹北鳶小雞啄米般的點着頭,渾然沒有注意到,雲辰說的是給“他”留點面子。
魏國宮殿外的長梯是黑色的,地磚上的花紋像是一朵朵漆黑的雲,雲中潛藏若隱若現的漆黑閃電。
宮殿的入口像是一條盤着的魔龍,魔龍正張開巨大的口。
進入宮殿總給人一種羊入虎口的壓抑感。
漆黑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黑色蛟龍王袍的中年男人。
曹青帝,魏國最高最強最威猛的男人,看到雲辰消瘦的身影進入大殿後,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雲辰厭惡地看着殿中漆黑的柱子,漆黑的池子,以及漆黑的宮壁。
眼中生出一縷深深的厭惡感,他自語道:“有誰規定身為魔修就要穿黑衣,身為魔王就要穿黑袍嗎?”
“那倒沒有。”面對雲辰的這個問題,曹青帝起身,一臉認真,道:“可那些自詡正義的修士喜歡的是白色,喜歡的是光明,我們想要和他們對立,總得找點可以和他們對抗的色彩。”
雲辰點了點頭:“那為什麼魔修士為惡,他們卻是正義的呢?”
曹青帝撇了撇嘴:“他們人多唄!”
雲辰想了想,道:“都城外被稱為魔人的凡人也很多,茶樓都快裝不下了!”
曹青帝聞言,眼中散發著陣陣光彩,激動問道:“那你覺得,哪裏可以裝得下他們呢?”
雲辰走上階梯,坐到王座之上,答道:“我剛從外面回來,我覺得外面很寬,再多的人都裝得下。”
曹青帝一臉頭疼,道:“可他們就是被那裏趕過來的!”
雲辰一臉理所應當,道:“那我們便更應該把他們送回去!”
世間勢力,凡人王室統領凡人,修道最強引領修士,兩者相輔相成,便是一國。
可這北魏之地,王國之主是曹青帝。魔道最強,還是曹青帝,所以他很頭疼。
“我很頭疼!”曹青帝說:“這北魏之主或者魔道之主,你總得接一個過去。”
“沒興趣,我只是魔主家的廢物兒子。”雲辰撇了撇嘴,抽出身後那把纖細的鐵劍,問道:“這生鏽的劍能殺人否?”
曹青帝面色一驚,往後退了一步,差點被嚇到摔下台階,他一臉凝重,問道:“你真確定了?”
“你不是連磨劍石都給我了嗎?”
雲辰拿出那枚從李鐵柱處得來的黝黑鐵球。
曹青帝老臉一紅,道:“我花了十年時間,才找到這枚,大概能為濁坤劍開鋒的鐵球,本打算給你一個驚喜的……”
曹青帝哀嘆道:“奈何你太聰明了,聰明人總是很難體會到驚喜和浪漫……”
雲辰劍指曹青帝:“所以老李真是你請的托?”
“沒有,絕對沒有,起碼他那散發著酸臭味的愛情故事是真的……”曹青帝連連擺手,道:“我只是勞煩他把磨劍石送給你。”
雲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問道:“既然為濁坤劍開鋒的東西已經到手,那我明天離開,只是不知道,我該去向何方?”
“這麼快?”曹青帝故作不舍,然後背對雲辰,王袍一卷,撅起了屁股。
雲辰看了一眼曹青帝那極不雅觀的樣子,起身離開王座,道:“我答應了北鳶這次要給你留點面子,所以就不踹你了!”
曹青帝一喜,直起身子,笑容堆起了一臉皺子,道:“你該先去青雲齋,向儒聖硯台轉世者借一滴血液。那東西能讓你平心靜氣,壓制你狂暴時的靈力。”
“嗯。”雲辰點頭,順着王座前的階梯一步步往下。
曹青帝提前驅趕走了所有人,所以沒有人會知道,這間大殿內兩人簡單的談話,會令天下發生怎樣的動蕩。
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位殺人如麻的大魔王,在每次自己的兒子遠遊回來之後,大發雷霆的原因竟是因為,他即將要被兒子踹屁股了。
世間不為人知的事有很多。
比如隱世的高人會為酒錢發愁,比如寫景的詩人從未見過河流。
又比如,大魔王的廢物兒子不是不能修行,只是不願修行。
想到這裏,雲辰不由得有些怨氣,有怨氣他就想撒。
所以他回頭問道:“我還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了?”
我還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了?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個因為父親老是偏心妹妹,哥哥負氣后,因憤憤不甘而說出來的氣話。
但曹青帝卻清楚,雲辰下一句話肯定是:你這樣的慫貨,怎麼可能生得出我這樣優秀的兒子?
以往曹青帝被這句話懟得太多了,所以這次他不想再被懟了。
於是他搶在雲辰說出那句話之前,極為認真的說道:“不是。”
雲辰愣了一瞬,然後同樣極為認真的問道:“那我是誰的兒子?”
曹青帝想了想,答道:“我一個兄弟的兒子。”
雲辰回了一聲“哦”,然後問道:“那我應該去哪裏了解自己的真實身份?”
“比如……父親是誰,母親是誰,身上有沒有什麼仇需要報……諸如此類的。”
這些問題的答案曹青帝應該清楚,但他卻沒有說。想來要麼是不想說,要麼是沒到時候,所以雲辰主動問道。
上方曹青帝默默摸了摸屁股,想着自己的屁股以後可能再也不會被踹了。
心情舒暢的同時,又有一股淡淡的落寞,聽到雲辰的問題,他醒神說道:“還是青雲齋。”
“哦,謝謝。”雲辰點頭,真心地向曹青帝道了一聲謝,然後轉身走出了大殿。
從五歲那年被曹青帝扔出荒原,雲辰就一隻在想這個問題,他到底是不是曹青帝的兒子?
所以每次負氣回來,踹了曹青帝的屁股一腳之後,他總會問一遍,他到底是不是曹青帝的兒子。
以往曹青帝沒有說話。
但這次在他決定修行之後,曹青帝正面回應了他。
他不喜歡和曹青帝開玩笑,想來曹青帝也不會拿這事兒開玩笑。
畢竟子非親生又何妨這種笑話,並不是很好笑。
“呼!”走出壓抑的大殿,雲辰沉沉吐了一口氣,心情複雜。
有些輕鬆,又有些沉重。
因為如果曹青帝確實不是他的父親,那這些年他踹在曹青帝屁股上的腳印,屬實是有些重了。
僵硬的手臂上忽然迎來了一團溫暖,曹北鳶緊張地抱着雲辰的手,問道:“雲辰哥哥,父王責罰你了嗎?”
“沒有。”搖了搖頭,雲辰抽出手臂。
如果說他不是曹青帝的兒子,那和曹青帝的女兒如此親近,就顯得有些……過於親近了。
畢竟除了親人之外的男女外,其他的多少會有些授受不親。
“那雲辰哥哥怎麼不開心?”曹北鳶今年十三歲,面容精緻,像美玉一般。
細膩的小臉還沒完全長開,便已初顯傾國之色。
以往雲辰覺得她很可愛,喜歡捏她肉嘟嘟的小臉,如今再直視那張臉龐,卻再也找不到地方下手了。
“他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雲辰認真的道。
“這難道不好嗎?”曹北鳶皺了皺眉,道:“如果你真是他的親生兒子,那我便不做他的親生女兒。”
“為什麼?”雲辰不解,雖說“大魔王的孩子”這個稱呼,的確沒有什麼好得意的。
但起碼不用為食物和安危擔憂。
在這北魏之地,衣食無憂,安全無憂,已是許多人萬世修不來的福分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曹北鳶一臉認真,道:“因為親兄妹是不能生孩子的。”
雲辰一愣,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問道:“什麼?”
曹北鳶嘟了嘟嘴,道:“非親生正好可以生啊!”
“你怕不是有那個大病!”雲辰猛地掙開曹北鳶的小手,下巴都快驚到了地上:“你有毒吧?還是都城外的毒雨又多了一種讓人神經錯亂的功效了?”
“沒有呢!”曹北鳶解釋道:“雲辰哥哥五歲那年被父王扔出荒原……我哭了一夜,後面父王就給我說,讓我不要傷心,因為你不是我的親哥哥。”
曹北鳶嘿嘿笑道:“然後我笑了三天。”
“那時你才三歲半吧?你懂個屁啊!”
雲辰看着這個讓全北魏頭皮發麻的小魔女,第一次也覺得自己也有點麻了。
曹北鳶點了點頭:“是啊,三歲半,那就不算是三歲小孩了喲!”
雲辰翻了翻白眼,這事比曹青帝承認自己不是親生的還讓他震驚。
看着曹北鳶一臉認真的模樣,雲辰心中想着:這孩子攏共沒見過第三個年齡差不多的同齡人,誤把親情當做話本子上的酸臭愛情也純屬正常。
看來是時候帶她出去見見世面了!
……
暗色濃郁,氣氛壓抑的宮殿中,曹青帝端坐在王座之上,毫無之前與雲辰相處時的和藹氣息。
此時,宮殿的黑暗處,無聲無息的多了兩道身影。
其中,戴着一張猙獰面具的身影上前一步,道:“主上,現在就告知他他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太早了些?”
曹青帝淡淡道:“本座從未告訴過他他的真實身份啊,只是告訴他,他確實並非本座兒子而已。”
聽到曹青帝的回答,黑暗中的兩道身影都沉默了。
因為大魔王一旦玩起文字遊戲來,那就是不準備講道理了。
“鐵面,你去跟着他。”曹青帝吩咐道:“但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能出手相助。現在那邊的人,還不允許你這麼強大的魔修入世。”
“被發現,會很麻煩!”
戴着猙獰面具的男子點了點頭,身影隱進了黑暗之中。
“青衣,你去把鳶兒帶回來。”曹青帝揉了揉脹痛的腦袋,道:“北魏的公主,還不到入世的時候。”
“遵命。”黑暗中的另一道身影對着曹青帝躬身一拜,同樣隱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