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文心齋

第十一章,文心齋

日頭緩緩地移動,金隅關的街上也彷彿披上了金色的沙礫。

清風捲起那空中的光,蕩漾着遠方的花香,漸行漸遠。

菊花走在街上,舒適地享受着那朵朵金光。

做了多年的花,喜歡陽光也成了骨子裏的念頭。

偶爾一個哈欠,添上了幾分慵懶。

“好睏!”菊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少個哈欠,懶洋洋的。

睏倦的菊花走着,竄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沒錢,穿着一件破衣裳。

如何度過今晚,這是個問題!

一想到這個問題,菊花不由地揪着自己的頭髮,蹲在地上,“好難!”

砰,清脆響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菊花聞聲看去,一枚銅蹦蹦掉了下來。

好巧不巧的菊花身旁正好一個破瓷碗,好巧不巧,那銅錢正好在那瓷碗裏晃悠。

菊花撿起那枚銅錢,抬着頭看去,正好一個人打菊花前面路過。

那人腰間的錢袋好好地掛着不像破了洞的樣子,四周也沒什麼攤販,也不需要他掏錢,也不存在買東西掏錢時掉落的可能。

看樣子,他把菊花當成了乞丐。

菊花攥着銅錢,咬牙地看着那人,一副被羞辱的表情。

這時她想起了一個傳說。

菊花攥着錢,久久地站立在那兒。

那是個很美的傳說,傳說講述了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只需要一個破碗,便可買下豪宅寶馬。

菊花握緊了銅錢,這是她邁入傳說的第一桶金,只需要裝可憐,灰頭土臉便有第二桶,第三桶乃至千桶萬桶的金錢圓圓滾滾地朝自己湧來,撲來。

‘我可是要成為太子殿下的女人,怎麼能為了區區一枚銅錢,便折下了自己的尊嚴!’菊花堅定地看着,她決定了,這枚錢,她,收下了。

菊花慎重地把銅錢放在了自己的腰帶夾層里。

硬着頭皮,朝着前方走去,漸漸地步伐加快了,跑了開來。

強大的羞恥心,不敢讓菊花面對那位路過自己全世界的公子。

菊花像風一樣,跑了開來。

竄入了拐角,靠着那牆壁,舒緩了口氣,暗自道謝。

這個方向,是她來的方向。

剛才來的時候,瞧見了一間書館。

這墨香是人氣兩倍多的書館,就是菊花的目的地。

菊花前世是文科大學高材生,但卻不喜歡讀書,如若不然,也不會走的娛樂圈。

菊花停駐在書館前,仔細地看着這件書館。

兩間屋子大小,用的似乎是沉香門窗。

菊花一摸,一聞,這沉香木算不上高貴,只是一些低端而已。

打腫臉充胖子。

菊花踏了進去,空蕩蕩的,只有幾件墨畫掛在了牆壁上,四五層的矮木架之上放着四寶文書。縮在角落裏的高架上,上四層擺的儘是四書五經,下三層擺的是大家的政論經義和經典註釋。

不過隨大流,死板而已。

菊花四處看了看,瞧了瞧這間小書館,最後卻瞧見那掌柜的貪睡在櫃枱上,走進瞧了瞧,口水都流了出來。

“沒本事,還喜歡睡!”菊花不屑地跑到櫃枱上,吼道,“走水啦!失火啦!”

“什麼?火,火!”那書生猛然驚醒,也不知道他凳子怎麼坐的,卻摔了下去。

菊花看見不由地笑道,“哈哈,獃子!”

“哎呦,”那書獃子揉着腦袋,抬着頭,卻看見一個穿着破衣服的乞丐嘲笑自己,不由地惱怒了起來,科舉不順也就罷了,怎的,連個乞丐都在嘲笑自己,“你笑什麼?”

菊花見到那獃子羞惱的紅臉不由地更笑了起來,“你這獃子,連我笑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我又不是你,怎麼知道你笑得什麼?”獃子氣惱了。

“可我笑的卻是你!人貴有自知可你連自知之明都沒有!”菊花故作高深地說道。

“我沒有自知之明!”那獃子覺得菊花的話拐彎抹角地再罵自己蠢,唯有蠢人不自知,“你倒是說說我怎麼不自知,你要是說不出來,我......”

“你又如何?”菊花好奇地問道。

獃子環顧,看着屋子,卻瞥見了那門旁的掃帚。

連忙跑了出去,拿起掃帚,架在胸口,“我,我就把你攆出去!”

“說不上來,落得攆狗一般的下場,那我要是說上來了,你又該如何答謝我這解惑之恩!”菊花終於拋出了自己的目的。

“那,那你要什麼?”那獃子心想若是她說的有理,便是點化自己,點化之恩,的確該報。

“留我做夥計,包食宿!”菊花霸氣地提了出來。

“好,若是你提出來了,而且確實在理,那我便聘請你,做我這兒書館的夥計!”獃子說道。

“此言當真!”菊花問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獃子坦然說道。

“擊掌立誓!”菊花也倒信他,若是立字據,怕是惹惱了他。

“君子之儀!”獃子聞言,多了幾分好感,應承道。

話音剛落,便是合掌之聲。

“請!”獃子做着請教的姿勢。

“好,”菊花轉身指着那畫,問了那獃子,“我問你,那畫是誰畫的!”

“畫聖吳道子之畫!”那獃子坦然問道。

“鷹若雄偉,冷眼示人,頗有神韻,”菊花誇讚地看着這畫,“枝頭傲雪,更添傲骨,這幅雪鷹圖,畫得的確栩栩如生!”

“自然!”獃子聞言,頓時挺胸,對菊花的好感又上了幾分,“不過就算你誇的再好,要是你說不上來我的不知之處,也一樣要被攆的!”

“這畫是好畫,但掛畫之人卻是蠢人!”菊花直言不諱,“我問你,你掛着這畫是鎮館還是賤賣!”

“自是賤賣!”好畫一賣,無論價錢如何,皆是賤賣!

“作價幾何?”菊花接着問。

“至少一千兩!”獃子大氣。

“那我又問你,那宣紙又是什麼宣紙,可是用的上等木材製作而成的上等宣紙?”菊花又指着一旁架子上的宣紙問道。

“這......自然是下等之物,上等之物,只曾聽過,未曾見過!”獃子心虛地說道。

“作價幾何?”菊花問道。

“一文三張!”獃子言道。

“好,我又問你,你那四書五經可是科舉之物?”菊花又問。

“自然!”獃子點了點頭。

“那經義政論可是大家之物?”菊花追問。

“自然!”獃子大氣說道。

“我最後問你,”菊花譏笑地看着那獃子,“這大家之言,可全?”

“並非我吹,只要市面上有的我這兒都要,而我這有的,市面上可不一定有!”獃子可謂驕傲非凡。

“說你獃子,你還真是獃子,”菊花笑道,“你這書館是否自開業之時便沒有多少人?”

“這......”獃子這麼一想,的確如此,開業那日不少人問了那畫,卻少有人買四寶,有些羞愧,“的確如此!”

“聖賢四書,大家經義!”菊花搖了搖頭,“你把那經義放在四書下,可是合了禮數?是你這飽讀聖賢的書生該做的嗎?”

“什麼禮?”獃子一頭霧水,只得追問。

“四書五經乃聖賢之物,經義政論乃當世大家之物,”菊花搖了搖頭,提示着說道,“經義在四書下,雖暗指大家避位聖賢,但是卻也於禮不合?我問你,讓那些科舉書生朝着經義彎腰?卻讓他們不曾對聖賢之物行禮,豈是有禮數?”

菊花指了指那上四層的四書,下三層的經義。

“這......”菊花的話讓獃子冒起了汗,怪不得自己科舉不順,原是聖賢對自己不滿。

“然於禮不合,亦於理不合!”菊花又說道。

“姑娘何意?”獃子頓時尊敬了起來。

“四書常有,經義難尋,你把經義放下三層,只得彎腰才看得見,若是不細看,又怎麼看到!”菊花提點,“若是那科舉之生尋着經義而來卻看到這四層皆是四書,也用不着看什麼下三層了早早地便去了!”

“確是!”獃子點頭。

“不止,你將千金之畫,放掛於正門之前,凡是路過的,進門的,都可以看到,可偏偏,你這四寶卻又都是下等之物,低微不堪!”菊花補刀,“沒錢的見那畫便止於門前,望洋興嘆,有錢的尋畫而來,卻又見到,你這些卑賤之物,可當真晦氣?”

“可,可我這還有當世大家的經義!”獃子心虛地反駁着。

“那些拿得出千金買畫的,缺錢買大家經義嗎?為何偏偏來你這,順道看些糟踐之物呢!”菊花見他依然執迷不悟,“再說了你這都是些低賤文寶,那些富者又憑什麼會相信那是千金之畫,而不是你拿虛假贗品之物誆他們的!”

“這......”獃子無話可說,只得拱手行禮,請教,“還請姑娘教我!”

“教你可以,但是”菊花笑眯眯地說道,“本姑娘是不是可以......”

“可以,姑娘自然可以留這兒做夥計!”獃子立馬拱手哄道。

“夥計?誰說我要做夥計兒了,我說的可是掌柜的!”菊花笑眯眯地。

“什麼,你,你......”獃子聞言難以置信地指着菊花話都說的不利索了。

“我什麼我,”菊花突然強盜了起來,“姑奶奶要是做夥計的話,隨便找家書館去好了!來你這兒做什麼?”

“古人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獃子氣急了。

“古人還說不為五斗米折腰,”菊花看着,眼前這個人氣不咋地的瀕臨倒閉的書館的主人,說道,“你是折腰還是不折腰!”

菊花的話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了獃子的胸上。

獃子看着菊花那張得意的笑容,不由地猶豫,不由地掙扎。

於浮沉的大海之上,掙扎,稍有不慎便是溺水而亡。

於懸崖峭壁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墮入深淵,粉身碎骨。

一步天堂一步淵,不敢輕易不敢斷。

菊花看着獃子,也有些骨氣。

並非是她說話不算話,授之於魚不如授之以漁。

她的夢想是那深宮太子不是這金隅關,如果她是夥計而他是掌柜的,就他剛才酣睡那模樣,只怕自己走後剛沒幾天,這家館子倒閉易主了。

“想好了嗎?”菊花催促着。

“也罷,也罷,技不如人,”獃子嘆了嘆氣,“又能怪誰!我同意,便是了!只是......”

獃子抬頭,堅定地說道,“我雖為夥計但依然是這裏的主人!”

他可沒錢招其他夥計。

“好,”菊花伸了伸懶腰,“現在夥計公子,勞煩你關個門!”

菊花說著打了打哈欠。

“天還沒黑,怎麼就關門!”獃子說道。

“不把這些東西重新佈置,”菊花捋起了袖子,準備把櫃枱后的畫還有那珍貴的畫都給卸下來,“開了也白開還不如早早關門。”

獃子想了想說得也是,便走了去關上了門。

閉門而來的清風,捲起那門前的塵土,落在一旁的野花上。

塵香呦呦,也引了孤零零的蜜蜂采着那野花上隱匿在街上的花蜜。

悠悠地飛起,停在那寫着文心齋的牌匾上歇息。

“喂喂,你能不能快點......”

菊花兇巴巴的聲音驚擾了那停在了那‘心’字上的蜜蜂。

只見那蜜蜂越飛越遠,藏入空中,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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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袖菊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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