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意
第二天早晨是個好天氣,起碼對沈憶來說是這樣的。沒有烈陽高照,沒有大雨滂沱。但鑒於腦袋上依舊頂着厚厚的雲層,他不得不選擇妥協,準備好了雨傘。
路過客廳的時候,突然眼角餘光瞥見了桌面上的一張便簽。
沈憶將便簽拾起,上面寫着:
爸爸去出差了,生活費會打到卡上。
後面一句像是後來補充的:你張叔叔和江阿姨也和我一起,這些天你幫忙照顧一下子涵那丫頭。
說是便簽,其實就是撕下來的香煙紙盒,背面還印着某某煙草的品牌以及“吸煙有害健康”的標語。
這極其隨意的便簽倒的確是爸爸的一貫作風。
沈憶抿了抿嘴,走回房間,將“便簽”夾在一本筆記本里,回到客廳叼起一片剛烤好的麵包朝外走去。
就在他的手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
“咔噠。”隔壁傳來了開門聲。
沈憶觸電般將手縮回,默默的等待。
關門聲后,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樓梯口。這個時候沈憶才終於擰開把手走了出去。
女孩就在身前不遠處走着,但他沒敢上前。他很害怕自己腦子一熱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例如……喜歡……什麼的。
他就這麼走在女孩身後,看着她因為心情不錯而踢踏着的皮鞋以及翻飛的百褶裙。嗯,她總能保持這樣的好心情。但願往後也依舊如此。
“不去告白嗎?”
身邊突如其來的聲音以及這令人驚悚的發言讓沈憶差點連麵包帶手一塊塞嘴裏。
“啊?告白?哦,告白是門藝術!這是你們文學社的新課題么?看不出來你們還挺浪漫的。”沈憶自認為自己是裝傻充愣的一把好手。他的臉上滿是茫然和欽佩,看起來甚至想在對方胸口上別上一朵大紅花!
“呃……”那人顯然沒能料到這一幕,“我不是文學社的。”
“啊,是嗎……”他和汐沐泩並不很熟,偶爾能說上兩句話而已,當然也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文學社的。不過是不是也不重要,他只是不希望話題朝某個方向發展。
因為那將暴露他那還未踏上戰場就已經因自己的懦弱而遍體鱗傷的內心。同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很多東西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清的。
逃避可恥,但有用!
這樣他和她就還是青梅竹馬程度的朋友關係,往後或許也將繼續保持下去。
他不知道一旦將“喜歡”兩個字說出口之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若是失敗的後果將是形同陌路,那不如就保持原狀好了。
他渴望得到答案,但也害怕得到結果。
他知道這樣的矛盾是沒有意義的,也許在他糾結的時候她已經牽上了別的男孩子的手——這也同樣是他不想看到的。可當他鼓起勇氣想要去尋求問題的答案時,他看着她的眼睛的那一刻他又止不住地犯慫。那如同寶石般澄澈晶瑩的眼睛就這麼注視着他,眸子上映着他那不安的剪影讓他心裏一陣陣發虛。
於是沈憶便知道了這個問題大概是無解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他小聲說著。
“可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甚至不敢看着她。”
“可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沈憶感覺有些火大。
汐沐泩沒有說話,兩個人徑直往前走着,沉默無言。
漸漸的,旁邊的河面上泛起細碎的漣漪,冰冷的液體打落在沈憶的臉上。
“下雨了。”汐沐泩微笑着看着他,“她沒帶傘哦。”
隨後沈憶便看到他撐開雨傘,加快步伐走遠了。
“這傢伙,這麼喜歡在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多管閑事么?”
沈憶從書包里拿出雨傘,遠遠地看到女孩因為突如其來的雨而有些手足無措,立刻衝上前去將傘遞到女孩頭上。
心臟又開始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大概是因為體考一百米的時候也沒剛才跑得快吧……
沈憶撐着傘低着頭就這麼走着。
看着路面上開始積起一個個小水窪,雨點不斷地將水中垂柳打碎,一如他此刻紛雜凌亂的思緒。
“喂!”
沈憶猛地驚醒,像是耳邊有銅鑼敲了一槌,扭頭看向身邊的女孩,撐傘的手也因用力過大而青筋浮起。
“你怎麼了?感覺怪怪的。”
“啊?有嗎?”沈憶裝作鎮定,一臉茫然地回問。
“行了,別裝了,好假。”
【果然騙不過她。】沈憶揉了揉臉說“還好吧,別的不敢說,我對自己的演技還是很有自信的。”說著他擠了擠張子涵的肩膀,“哎,昨天的作業給我借鑒下唄。”
張子涵白了他一眼,說道:“自己寫,不給你抄。”
沈憶大聲爭辯:“借鑒不能算抄……借鑒!……作業上的事,能算抄么?”
“行了,沈乙己同學。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不給就是不給!”
“一杯奶茶!”
“不接受賄賂!”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着,沈憶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沈憶沈憶!”后桌的王起又拿圓珠筆戳他的背。
“啥事兒?”沈憶回頭。
“下午放學網吧五連坐,四缺一!”王起壓抑着低聲說道。
沈憶小心翼翼地往前看了一眼,就看見了張子涵側着腦袋斜了他一眼,眼底閃着不尋常的情緒。然後緩緩回過頭去了。
“好……好像下午還會下大雨來着,我就不去了。”沈憶尷尬地笑着,前言不對後語地胡言亂語。回過神來感覺對面幾個基友的目光怪怪的,像是突然化身世界級影帝,充分的將羨慕嫉妒恨展現得淋漓盡致。
張子涵回頭的動作也不算小,大夥自然是注意到了。
“啊,有青梅竹馬真好呢。”這是來自王起的陰陽怪氣。
“爆炸吧現充!”這是同桌李志青。
“不,我們不是……”沈憶剛想解釋。
“不是?老沈你瞧不起我們。在兄弟們的慧眼下你還想地下戀情?不存在的!”這是王起的同桌王翰,兩人雖然同姓又都是一樣噸位的胖子,但據他們說並不是親兄弟。
“真不是……”
“就算不是,那我們也當是了。青梅竹馬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啊!這麼一手好牌你要是真能給打爛了我們就真瞧不起你了。”李志青一臉鄙夷看着他。
“就是!”王翰附議。
“就是!”王起附議。
“所以說四捨五入還是現充!爆炸吧!趕緊的!”
沈憶:“……”
算了,不想爭辯……
於是由得他們繼續打鬧,支着腦袋往窗外看去。
沒有什麼景色,整個窗戶被法國梧桐的枝葉填滿,葉隙間能看到雨雲遍佈的潑墨天空和近處的操場。現在正有班級趁着雨歇時候上體育課呢。
真好,別人家的體育老師從來不生病。
說起來這不討喜的法國梧桐的栽種就是敗筆。法國梧桐並不是梧桐,它真名叫做懸鈴木,而且並不源自法國,它是從美國引進的。一到四五月份周圍全是紛紛揚揚漫天的飛絮,直往眼睛、鼻孔、衣領里鑽,簡直無孔不入!還不容易清掃,偶爾一個球果掉下來砸腦袋上能疼個半天。你說圖什麼呢?這種樹就應該砍了劈成柴!
此時它正茂密着枝葉,在偶爾吹來的風中肆意搖曳。
沈憶就這麼靜靜觀賞着,不知什麼時候打着哈欠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