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善惡
“哼！你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男子周身氣浪涌動，無數肉眼看不見的納米機器朝着劍星包裹而來。
劍星能夠感覺到，卻沒有什麼動作。他知道，這裏是對方的主場，逃是逃不了的。不一會他就感覺全身被粘液包裹，更多的納米機器滲入了他的身體。
“現在，釋放你的憎惡，向著那些曾經嘲笑你的人復仇吧。”
腦海中不自覺的回想起這些年經歷的冤屈、不甘、悔恨、還有那如同漆黑火焰一般燃燒的憎惡，劍星心神一陣搖晃，但是卻沒有動作。
“在嘲笑我的人，不正是你嗎？”
劍星活動着有些發僵的脖子，擺頭間發出咔咔的響聲。嘗試着活動手腳，發現那些侵入的納米機器正在被體內的魔能破壞。體內的魔化狼核心很自然的融入了他的心臟，作為調節魔能的器官，對之前毫無辦法的納米機器發起反抗。
納米機器損壞時釋放的毒素讓劍星身體不適，但是已經完全魔化的他對此有着極強的抗性。
“不可能！被魔能污染的人不可能承受得住如此強烈的負面情緒，你應該如同發狂的魔獸一樣攻擊一切你憎恨的存在。至少也不應該那麼快就恢復理智！”
“這就有點奇怪了。你是不是沒把自己算上啊？”
一邊跟對面扯皮，劍星謹慎地左右搖晃身體，他被魔能污染導致的身體強化並不平衡，現在需要提前適應。
“這不過是一次小概率的失敗，沒有關係，我還有很多的機會。”男子察覺到劍星正在適應身體的變化，臉色很難看。他不打算硬拼，於是緩慢退後，決定撤退。
“是嗎？你是不是第一次對人類使用這個？我實話告訴你吧，這不是對誰都有用的，人類雖然醜陋，有着遠比魔獸要強烈的負面情緒，但是人類對情緒的調節能力也更強。人，遠比你想的要複雜。試圖控制一個發狂野獸的行為很容易，想要控制發狂的精神病，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劍星身上冒着魔化的黑煙，傳遞到對面的，卻是聖潔如光的情緒，那是一種帶着憐憫的慈愛。這種反差是在劍星完全接受魔化之後產生的。就像他所說，他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個精神病，明明擁抱了邪惡，心底卻不自覺產生善良。
就像是他的善念原本只是燭光，可是當惡意如同黑暗降臨，那微弱的燭光沒有變弱，反而更加的耀眼。而當他想要對抗黑暗的時候，燭光還能變成篝火，只要他將自己的精神力投入作為燃料。
但這就是飲鴆止渴。他的精神力就如同他的血液，失去血液會讓他身體冰冷，雖然火焰燒得更旺了，但外在的熾熱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內心。可是他精神病犯了，雖然自己很冷，但善念的火卻能夠灼傷對方，這就夠了。
“滾開，你真讓我噁心。明明那位大人是成功的，難道我漏了什麼……”
劍星的神色一變，對方的話印證了他設想中最壞的情況。當然是能夠成功的，如果是其他人的話，現在已經變成瘋狂的魔人了。劍星當然沒有完全擺脫魔化對精神的影響，只不過是死死鎖定眼前的敵人。他此時不過是強忍着，想要將對方撕成碎片的衝動。
男子最終還是停下了後退的腳步，他不想冒險，對面這個年輕的戰士知道的太多了，而且還能維持正常的思維，萬一讓鄰邦甚至上城的人有所懷疑，會嚴重影響到那位的計劃。
“我是械域的機兵，費勒。你是鄰邦的戰士，我願意跟你公平一戰，賜予你榮耀的死亡。”費勒一臉真誠，似乎對劍星十分敬佩。
“距離拉夠了嗎？廢話真多。”對方的表情很到位，但是劍星能讀心。
突然向右偏轉身體，一個長鞭擦着劍星的後背刺出，劃破了他已經被魔化改造過的皮膚，目標正是之前他心臟的位置。劍星早有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對方的攻擊竟然會有如此威力，而且速度也是極快。
費勒一擊不中，立刻後退，在林木之間遊走，時不時發出如同鞭子一樣的揮擊，以及與之前一樣的突刺。劍星不清楚對方還有什麼手段，於是決定先防守。
數個回合后，劍星已經被打得滿身傷痕，被染成黑色的皮肉下，流出仍然鮮紅的血液。他舔了舔嘴唇，眼中壓抑着暴虐的殺意。看起來他落入了下風，但卻是費勒先感到焦急。
械域的機兵是十分特殊的戰士。他們體內充斥着納米機器，正常情況下，除非是特殊個體，否則連思考都是被械域的智能核心控制的。而他們能夠使用納米機器，在一定程度上操控物質變化，發出詭異莫測的攻擊。但是這都是有代價的，那就是能量的消耗。
機兵的職責是守護械域的“母樹”，他們戰鬥的對象多為對械域進行破壞的人類，以及誤闖進入，實力強大的魔化獸。在戰鬥時他們消耗的能量由整個械域提供，所以機兵在械域中幾乎是無敵一般的存在。
但是現在的費勒並沒有這樣的條件。他所身處的械域並不是他的歸屬地，他是通過魔能污染的方式，短時間控制了這一小片區域的納米機器，同時戰鬥能量也來源於這片區域。
對方的戰鬥方式很拙劣，而且似乎對我的異能也不太了解。劍星十分疑惑，那隻魔化狼之前明明是直接衝著自己來的，為什麼到了這裏，對方卻好像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實力？
再次躲開身後刺出的長鞭，劍星的臉已經猙獰得如同怒目金剛，可他就是強忍着不主動出手。費勒心中再次升起撤退的念頭，他感覺能夠調用的能量越來越少，死亡的敗局正在靠近。
“太晚了！”
劍星不可能放跑對方，瞅準時機，他一拳打在費勒正準備移動向的樹上。木屑飛濺間，一人合抱粗的大樹應聲折斷，可惜倒向的是劍星的方向。這讓他愣了一下，心情立刻變得狂躁，飛起一腳，將樹又踹了回去。
此時費勒早就移動到其他地方去了。他沒有再趁機偷襲，而是選擇隱藏起來。
“滾出來！”劍星開始不耐煩，瘋狂錘倒眼前看到的一顆顆大樹。他突然感應不到對方的想法了，但是他清楚對方並沒有離開，只是處在他感應不到的範圍。
其實費勒也不好受，他的攻擊手段已經證實對劍星無效。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只要他敢出手，瞬間就會暴露方位，一旦被對方近身，他必死無疑。所以他決定孤注一擲。
在錘倒十數顆樹后，劍星似乎是累了，站在原地大口喘氣。
突然，感應到身邊一顆樹後有精神波動，劍星顧不上氣息還沒有恢復，全力一拳將樹榦打成粉碎。然而樹后並不是費勒，而是一個淡淡的人型黑霧。
這次障眼法是費勒的賭博，而他賭贏了。他從劍星背後突然衝出，手中的長鞭收縮成一把長槍，再次向劍星的心臟刺來。卻不料劍星好像腳下打滑，一個側身後仰再次躲開。
這一次不會再讓你跑掉。
急促的呼吸，看起來全力揮出的左拳，甚至有些失衡的架勢都是誘餌。劍星做好了對方會從所有方向偷襲的準備，而一旦對方仍然選擇從背後攻擊心臟，那就必死。這同樣是劍星的賭博，而他同樣賭贏了。
弓起的腰身經過短暫的蓄力，以一個看起來彆扭的姿勢，變成了強勁的上勾拳，準確地擊中費勒的下巴。劍星感覺到了阻力，從他轉身開始，都彷彿是身處水底。
那又如何，我照樣打爆你的頭！
劍星在心中怒喊。
這一拳確實結實地打中了，可是費勒竟然在被擊中前的零點幾秒，強行改變了方向，從前沖，變成仰頭后跳。這反應速度，比起羅家的神經反應強化異能還要誇張。
這就是械域機兵嗎，真是如同作弊一般。還沒等劍星感嘆完，一陣刺痛傳來。原來費勒在翻身間，將納米機器凝聚在腳尖，變出一把尖刀，藉著后跳和劍星勾拳的力，僥倖擊中劍星的胸口。
“你踏馬還真是對我的心臟念念不忘啊！”
翻身落地的費勒牙齒碎了一地，下巴整個都被揍得擠進上顎了，但是他在笑，因為他的攻擊命中了。
可是他預想的畫面沒有出現，劍星胸口的傷口僅僅是流出了少量的鮮血。
“難道你的心臟長在右邊……”
“去尼瑪的！”
劍星根本沒有跟他廢話的打算，一個側踢，將他的腦袋直接從脖子上踢飛出去。
劍星的心臟當然跟普通人一樣，都是長在左邊的。但是因為費勒對他心臟的執念太深，所以他特意防範了。
只是剛剛魔化的劍星，對魔能的掌控確實完全不懂。但心臟位置正是魔化狼核心所在，他雖然無法直接操控，卻能通過引導情緒來激發核心，使其短時間釋放大量的魔能。
而魔能是納米機器的剋星。僅僅憑着急中生智，形成小刀一樣體積的納米機器，對早有防備的他，根本造成不了致命傷。
經歷了這一系列的變故，劍星的體力早就耗盡。看着身邊的環境重新變成正常，身上再次出現納米機器凈化魔能產生的劇痛，他卻直接躺倒在地，根本不想動彈。
“喂喂喂，有人在嗎？”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劍星不耐煩地偏過頭去，只看見飛出老遠的費勒腦袋，正睜着失去光彩的雙眼，嘴巴一閉一合。
詭異的一幕足以讓人精神崩潰。可是全身劇痛，心中充斥各種負面情緒，身體卻極度疲憊的劍星，此時只想罵娘。
“還有完沒完了！”
突然的呵斥似乎嚇到了對方，受了驚嚇時的畏縮情緒傳遞了過來，讓劍星十分疑惑。現在在跟他對話的到底是誰？
“我不過是想了解一下情況嘛。”少女用委屈口吻回道。
這期間，費勒的面孔一直在發生改變，原本邪魅的五官，變成了清純的少女模樣。臉上浮現出銀色的斑紋，不僅沒有破壞美感，反而有種特殊的韻味。他頭顱的斷口處延伸出一截銀白色的脖子，似乎聲音的發出跟普通人講話沒有差別。
如果劍星了解末世前的文化，估計就知道該怎麼形容了。那是賽博朋克特有的，帶着重金屬科技感的其他魅力。
“想問什麼就說。”
劍星雖然十分煩躁，但是他也想要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其實是這樣的。今天天氣特別好，我一大早就被鳥叫聲吵醒，還在奇怪為什麼小康康沒有來找我。哦，對了，小康康是……”
“說重點！”劍星無語，他眼皮子已經在打架了，對方還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那我長話短說吧。你是誰？你從哪裏來？為什麼會跟一個不屬我控制的械域機兵在我的地盤戰鬥？他為什麼能夠屏蔽我的控制，偷渡進入我的地盤，還能夠調用械域的能量？”少女用嚴肅的口吻問道，語氣如同機械人一般。
“我是卧蠶村的戰士龍劍星，我被魔化狼帶到了這裏，這個人是幕後黑手，其他的我不知道。等一下，你是械域的掌控者嗎？能不能不要再讓納米機器凈化我身上的魔能了，很痛啊。”
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少女做了什麼，劍星身上感覺到的疼痛瞬間就減輕了很多。
“看在你為我擊退了偷渡的機兵份上，我就讓你好受一點吧。但是不能完全停止對你身上魔能的凈化，畢竟魔能對大多數生物都是有害的。不過僅僅凈化逸散出來的魔能，應該能減輕你的疼痛。我已經將你的生物信號記錄下來了，只要你能老老實實，我就暫時不會對你怎麼樣。喂，你聽到了嗎？”
少女老氣橫秋的說著，卻發現劍星早就昏睡過去，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哼！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我不理你了，這麼麻煩，讓小康康去處理吧。”
說著，費勒的頭好像突然掉線，不再動彈。在短短數秒之後，費勒的屍體，包括他的衣服，都像是受熱的蠟一樣融化，之後滲入了地下，完全消失不見了。
等劍星再次醒來，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
花了大概半分鐘，重新回憶起發生什麼事的劍星猛地起身。此時周圍的林地一片狼藉，樹木朝着不同的方向倒塌，地上各種踩踏與拖拽的凌亂痕迹。最可怕的是不遠處的魔化狼屍體，被不知道什麼野獸撕成碎片，血肉被啃食一空。
劍星掃視了一下周圍，這附近能幹出這樣事情的野獸，估計也就他自己一個了。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慌亂地在四處尋找着什麼，但是好像一直都沒有找到。停下來后，他皺眉沉思，似乎十分糾結。
“你在找什麼？”
“當然是那個械域機兵的屍體……”
本能的低聲回答，然後才反應過來的劍星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個穿着銀色輕甲，披着淡綠色披風的高大青年正靠在樹上。他的臉上有着銀色的刻線，頭髮是銀白色的，瞳孔黑得透亮，彷彿隱隱能夠看到星光閃爍。
“你是誰？”
劍星不由得警惕。他剛才在附近搜尋許久，都沒有感應到對方的存在，而且現在已經是面對面了，心靈感應也沒有接受到對方的任何想法。
“你不用對我讀心了，沒用的。如果昨天那個蠢貨不是離開了自己的所屬地，你同樣無法讀取他的思考。你為什麼要找他的屍體？我猜猜。嗯……你是怕自己把他也生吃了是吧？”
帥氣的青年語氣平淡，表情有些玩味，但是沒有惡意。這是劍星從外表判斷出來的。劍星不僅能夠讀心，對他人的微表情同樣敏感，他很會察言觀色，或許這也是他會覺醒心靈感應異能的其中一個原因。
“那應該也會留下一些痕迹的。”
“叮！答對了。”
青年發出一種人類無法用嘴發出的聲音，那是金屬敲擊的聲音，劍星只在鐵匠鋪聽到過。
“不用擔心屍體了。械域的機兵身體內的納米機器是特殊的，對械域來說是重要的資源，每個死去的機兵都會第一時間被分解，什麼都不會留下的。哪怕那是從其他械域偷渡來的也一樣。而且你需要的是補充魔能，魔化獸的肉才更有營養。”
“對了。我叫桓天慷，具體怎麼稱呼你隨意，能讓我聽出來是叫我就行了。”劍星剛想問對方的情況，桓就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
“你現在不要糾結其他事情了，趕緊回去你們的狩獵營地吧。這次的事情並不簡單，昨天那個叫費勒的傢伙只是其中一個棋子，真正的幕後黑手且不說，還有其他能夠操控魔狼群的人，此時正圍攻你們最後的防線。”
劍星聽了心中一緊，他自然十分擔心，但是眼前之人同樣重要，不能就這樣放着不管。
“行了，趕緊走吧。我既然出現在了你面前，自然會解釋清楚。我就跟在你後面，不過抵禦魔狼群是你們鄰邦的事，誰讓你們自己擅自開闢什麼圍獵空地，現在知道後果嚴重了吧。”
聽罷，劍星也不再猶豫，剛想離開，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認識回去的路。回頭卻見桓正用手指着一個方向。
回去的時間比起來的時候要快，大概兩個小時，劍星就趕到之前的狩獵空地。途中除了跟桓確認方向的時候做出的修正以外，他可以說是筆直衝鋒，就連在械域中被納米機器凈化魔能導致的輕微疼痛他也管不上了。
“把我的刀給我！”一聲怒吼，帶着憤怒的情緒，劍星發出大範圍的心靈衝擊。雖然他試圖控制，但還是有一部分波及到了戰士的隊伍。然而此時卻沒有人會怪罪他。
“好小子，竟然這都能活下來！”在隊伍後方的二舅此時才確認來人確實是劍星，因為被魔能污染，此時他的皮膚黝黑，雙眼瞳孔血紅，身材更是壯碩了兩三圈。
林有為大叔從腰上取下黑鐵木刀，朝劍星用力投擲過去。面對如同標槍一般射來的木刀，劍星一個旋身就握在手心。再次握住熟悉的木刀，異樣的感覺從心底升騰而起。
只見他突然站定，深吸一口氣，然後再急促呼出。濃郁的魔能從口鼻湧出，同時也從他的手上蔓延到刀尖。
橫斬，魔氣裂空，一刀兩斷！
面前十數只魔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切開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