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春風初拂
1979年後,一曲《春天的故事》唱響長城內外、大江南北,中國人民在春的氣息中真正開始步入了春天,回蕩在路家灣的笑聲多了,人們走起路來彷彿步子都要輕快了許多。
1984年8月,劉萬平以優異的成績考入西南政法學院,他的父母劉昌林與李紅在糧站大院內大擺筵席,二、三十張大圓桌坐得滿滿當當,請了幾位老師、十多位要好的同學以及父母單位的同事、朋友和親戚們,當然更少不了郭衛東、林錦南、江鋒幾個好兄弟及家人。既是“謝師酒”也有“魚躍龍門”慶功的一層意思。
還別說,雖然是自己家裏操辦的,但這酒席的規格早已超過了平常人家的“九大碗”標準,熱熱鬧鬧地“鋪張”了一天。
郭衛東名落孫山沒能考上大學,但他把那份鬱悶強壓在心底,裝着十分高興的樣子與林錦南、江鋒一起頻頻舉起啤酒杯逼着劉萬平與班長高翔乾杯。一杯接一杯,直喝得萬平與高翔臉上那個紅霞飛。
幾兄弟的家長在今天也不好干涉得太多,乾脆就放任他們一回,任由他們幾個小夥子敞歡,直到把劉萬平和高翔喝趴下為止。
而郭衛東、林錦南也差不多,跑了無數趟廁所不說,走路都搖搖擺擺站不穩。看着他們幾個的狼狽相,萬平的妹妹劉梅悄悄起身去泡了兩杯又濃又釅的茶水端到他和衛東的面前。
錦南和江鋒在心裏暗下決心,明年一定努力考上大學,到時候也讓父母請一次客,像老大一樣風光一盤。
9月初,萬平的父親劉昌林買好了兩張西都到渝州的火車票,親自送劉萬平到西南政法學院去報到。郭衛東、林錦南和江鋒三位小兄弟也一直把劉萬平送到西都火車北站,三兄弟不約而同地從各自身上摸出100元交到老大手中,這錢當然都是各人向家裏要的,劉萬平推辭一番還是收下了,畢竟不同於其他,這可是幾位小兄弟的深情厚誼啊!
直到他父子二人要檢票上車了,幾位兄弟還捨不得分開,堵在檢票口不想走,還是小兄弟江鋒反應快,大聲呼叫着喊老大到了學校一定要給我們寫信哈,幾人才戀戀不捨的揮手告別。
暑假過後,林錦南和江鋒也有了迎接高考而衝刺的一絲緊張情緒。原本學校準備調換童老師的工作,經學生、學生家長們的努力,學校取消了這個打算,童老師依然留任他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
同學們當然高興,大多數人都捨不得童元豐老師,好像有童老師在,大家迎接高考的信心就更足了似的。
郭衛東拒絕了他父親郭大志給他另找一個學校復讀,明年重新參加高考的打算,父母勸說無效,只好由他父親出面,給鄉建築公司張經理說好后,讓他去了建築公司上班。
只可惜郭衛東天生就是一個個性十足的人,他又怎耐得一天到晚搬磚抱瓦、砌牆抹灰的枯燥日子,幾天新鮮勁一過就耐不住寂寞了,何況辛辛苦苦、汗流浹背方掙得一個月3、40元也不是他的追求!
有了如此的思想沉珂,也就沒有一個端正的態度,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心思全不在好好上班上了,逼得急了還與父親頂撞幾句,搞得郭大志也難得理他,反正你娃翅膀長硬了,愛幹啥隨你,別伸手向老子要錢就行!結果,他娃在鄉建築公司上了12天班,人家還是看在他父親郭大志的面上象徵性的給了他50元工資,他下崗了。惹得他媽老漢兒一天到晚說道他。
話雖如此說,可天下的父母心都是最偉大的!表面上恨鐵不成鋼,心裏面又有誰放得下自己的兒女。
國慶節到了,過年過節的衛東父親還是跟兒子好好談了一次。眼看着已成年的兒子成天東遊西盪、無所事事,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法。他就問衛東你娃娃到底想幹啥子?不想上班受約束,你自己總得找點事情做三,現在的政策越來越好,不找點錢以後成家,總不至於幾十歲了還要父母養活你嘛。
郭衛東知道機會來了,他那顆不安分的心早就在蠢蠢欲動,只是父母一直不表態,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他是徒有奈何,更無法、也沒有經濟基礎施展一番拳腳的。
利用國慶節的時間,他平心靜氣的和父母作了一番誠懇的溝通,把自己心裏早想好的打算告訴了父親和母親。
郭大志和洪元英看兒子說得頭頭是道,再想到大兒子郭衛國在西都鋼管廠打臨時工一個月也就掙50來塊錢,覺得時代不同了,我們國家各行各業都開始迅猛發展起來,城鄉建設如火如荼,自己做個小生意確實比普通打工者有前途得多。幾人一合計,再結合他父親郭大志在供銷社系統工作多年的經驗,最終確定由父母拿出一筆積蓄支持他搞廢舊物資收購。
接下來的日子,秋高氣爽,郭衛東是起早摸黑,在位於西都火車南站旁公路與鐵路平交道口邊上租了一塊空置的場地,有兩間破房子他修了修,買了些石棉瓦蓋上,又自己動手砌了一圈圍牆,連林錦南、江鋒學習那麼緊張,也利用星期天的時間過去幫他砌圍牆、平場地。
經過十多天的奮戰,半個月後,郭衛東的收購站就在一陣急驟的鞭炮聲中“隆重”開業了,相關的特業手續他父親出面在辦,他父親與派出所的關係本就不錯,但根據當時的政策,他可以先行試着營業。
開業那天,江鋒有事去不了,林錦南就騎着自行車搭着衛東妹妹郭曉秋一起過去幫忙,曉秋買了好些菜做飯,錦南就幫着過稱收東西。
嘿!第一天就收了400多斤廢鋼爛鐵和200多斤廢書爛報紙,還有100來斤廢塑料,可以說算是實現了一個完美的“開門紅”。
衛東的父親讓他做這門生意心裏邊是有底的。一則廢舊回收本就是供銷系統的業務之一,只是現在的政策一放開,允許個體經營,已呈現供銷社根本無法與個體戶競爭的趨勢;二則他在供銷社當了十多年的主任,人脈關係本就不錯,廢舊物資處理分銷渠道的人員關係掌握得不少,對兒子搞物資回收的流向和銷售是別人無法比的。所以他也難得的盡量抽時間親臨兒子的收購站來“指導”工作,把一些物資回收、分類清理銷售過程中那些“過經過脈”的東西傳授給兒子郭衛東。
郭衛東真當老闆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慢慢的他請了兩個小工,一個是資州到西都打工的小夥子,每個月40塊錢包吃住,另一個就是衛東鄰居高爺爺的小兒子高金元。
高金元因小時候爬西江河邊的桉樹,踩斷了枝椏從3米多高的空中摔下來斷了左腿,在醫院裏躺了一年多,從9歲多就成了殘疾人。不過,人還算聰明,也算郭衛東、林錦西他們兒時的玩伴之一,按說輩分比衛東、錦西他們要高一輩,可年齡相差不大,少年叔伯如弟兄嘛,大家也就一直如平輩般相處。
給他安排的主要工作是幫衛東過稱和分揀物品,廢鐵是廢鐵、廢塑料一堆、廢書爛報紙一堆、酒瓶子爛玻璃堆到一邊,最關鍵的是把那些廢銅、廢鋁撿到屋內,這些東西價格可不一樣哈。
說起來在大院裏高家與郭家就是斜對門,早年兩家的關係並不十分融洽,郭大志有些看不起高大發的“假大空”,連小小的郭衛東都曾經為一件小事堵過高家的煙囪,但現在人的觀念不一樣了,兩家的關係也有所改變,每個月衛東給高金元50元,相比起來也算高工資了,所以幾家人都滿意,鄰居間的關係也更融洽了。
自從郭衛東開起廢品收購站后,林錦南和江鋒可就有玩的地方了。
儘管明年六月份就要參加高考,可他倆每個星期天幾乎都是在郭衛東的收購站度過的,幫幫忙,混兩頓飯吃不說,二人還在廢紙堆里淘到不少“寶貝”呢:什麼《水滸傳》、《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魯班全書》等等,而江鋒則找到了他最喜歡的《兵器知識》、《艦船知識》等雜誌,這些書讓二人如獲至寶。他倆幫着東哥和工人分類打捆裝車,衛東也大方地請他們喝酒、抽煙,林錦南和江鋒就是在這個時期養成的抽煙、喝酒兩大“惡習”,為此還挨了父母不少的罵。
林錦南、江鋒一口一個“郭老闆”,剛開始郭衛東還有些不適應,久而久之就“理所當然”了。看着收購站小院裏堆成小山似的廢鋼廢鐵爛報紙爛玻璃,他情不自禁地也有了一種小小地成就感。
郭衛東在幾個“兄弟”中可能有着一種與生俱來做生意的天賦,通過自己摸索,加上父親郭大志的言傳身教以及他耐心地和同行們交流與互通有無、偷師學藝,很快就獨當一面,在西都南郊大大小小二、三十家廢品收購站中開始嶄露頭角。
他有他的生意經,廢書廢報大家都收成8分至一角錢1斤,賣出去400元一噸,可他會整理、會談價格,賣出去的就高到480元一噸。再澆點水在裏邊的話,嘿嘿……
廢鐵大家都收成3角5一斤、生鐵2角一斤,別人交到聯繫好的公司或鋼廠800元一噸,他卻生鐵、熟鐵、鑄鐵鐵砂“合理搭配”混在一起裝車運到眉州、蒲陽等地那些小鍊鋼廠去賣950元一噸。
廢塑料大家都收成8分一斤,他經過分類也要比別人多賣40元一噸,看着沒有多出多少,日積月累、積少成多,這賬就不可細算了。
廢玻璃方面他的辦法更絕,剛開始林錦南和江鋒都沒搞懂,為啥他只要星期天見到他倆過去,就叫他們去幫着砸玻璃,把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廢玻璃全砸成碎渣,賣出去跟別人都一樣是180元一噸,可後來才知道他每噸都比別人多收入了30元,好運輸不說,而且廠家每次都優先收他的,搞得大家不得不服,大小收購站都紛紛效仿他。
不過,好事多磨,沒幾天出了一件大事。那天是星期天,錦南騎着自行車帶着郭曉秋剛到衛東的收購站,江鋒也騎車來了。頭一個星期就說好了這個星期天下午郭衛東要裝兩車廢鐵運到蒲陽一個小鋼廠去交,早打好主意叫錦南他們幾個過來幫忙,一早還吩咐妹妹曉秋去買些菜帶過來。
上午十點過,幾人正在選廢鐵往車上扔,突見派出所的宋公安騎着摩托車風風火火衝進收購站,指着林錦南他們幾個大聲呼叫:“停到起、停到起!你們幾個趕快給我下來!快點!”把郭衛東和正在廢鐵堆上的幾個人嚇了一跳,高跛子還差點摔一跤,都以為出了啥子大事。
不過,既然宋公安都喊了,幾個人還是乖乖停下手中的活從廢鐵堆上下來站到場地一邊。
“站遠點!站遠點!都給老子到院子外邊去!”
宋公安又連推帶拽把他們幾個往收購站外攆。
林錦南和江鋒哪裏遇到過這種陣仗,顫巍巍的悄聲問東哥是不是出了啥問題?郭衛東也是翻着白眼莫名其妙。
正在這個時候,派出所的所長毛國富開着吉普車一下剎停在收購站的大門口,同時從車上跳下來另兩個公安和兩個農民打扮的人。
衛東看抬眼一看那兩個農民中的一個他認識,是在鐵路局工地上打工的人,這人經常拿些廢舊東西賣到他這裏,前天還馱着一筐廢鐵來賣了8塊多錢。他心裏想是不是這兩個人賣給他的東西是偷單位上的被抓住了,他也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一下開始緊張了,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就悄悄叫妹妹郭曉秋趕快騎自行車到供銷社叫父親郭大志,又摸出褲包里的香煙走到毛所長及宋公安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
“毛叔叔、宋公安,有啥事嗎?來抽煙、抽煙。”
“抽啥子抽!東娃兒,你娃不要命了嗦!趕快叫他們退遠點、退到鐵路邊去!快點!快點!”
氣氛一下緊張了,郭衛東也搞不清狀況,也不敢問,揣起煙趕緊招呼林錦南、江鋒及高跛子他們幾個工人出了院子一直退到鐵路路基邊,大家也不知到底出了啥子事,大氣都不敢出,只好傻站在那兒不敢亂動。
毛所長和兩個公安一臉嚴肅的守在收購站大門口也沒進去,還吆喝着跑來圍觀的閑雜人等退遠些,宋公安則站在公路邊驅趕那些想停下來看熱鬧的路過的車輛行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約摸20多分鐘,衛東父親郭大志和曉秋騎着自行車飛叉叉趕來了,一看這陣仗,心裏也是一驚。他和派出所所長毛國富是多年的朋友,也顧不上去問兒子衛東,幾步跨到毛所長面前,這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事情確實嚴重!相當嚴重!!
原來,鐵路局給火車站改建蓄水池,在挖地基的時候從地下挖出幾十個鐵坨坨,保衛科的人開始沒注意,第二天下了一場大雨,保衛科長從站內的施工工地路過,他是當兵轉業的,一下發現那些被大雨淋過後的鐵坨坨些全是生了銹的手雷,外表雖然沾滿了泥巴,可壓舌、彈體部分完好,一旦爆炸後果不堪設想!他嚇了一跳趕緊跑回保衛科一面叫人去守住現場,一面抓起電話給鐵路公安處和當地派出所打。
毛國富他們最先趕到車站現場:媽呀!30多個鐵坨坨全是手雷!他和車站保衛科的人趕緊組織施工範圍內的那些工人們緊急疏散,沒想到疏散過程中一個工人悄悄給宋公安說,前天最先挖出來的三個鐵坨坨已被安陽來的劉世全他們兩個拿出去賣了。
毛所長一聽急了,一面打電話向分局彙報,一面趕緊安排人馬上去尋找那兩個工人!
這兩天秋雨綿綿,因為扎“雨班”,工地上太泥濘,工人些大多到站外的小茶館喝茶打牌去了,等宋公安他們從一個小茶館把劉世全他們兩個抓回來一審,得知賣到了機場路平交道口郭衛東的收購站,毛國富緊急安排宋公安騎着摩托車先趕過來守到起,他安排保護好那邊現場后也隨即趕了過來,也就是剛才所出現的那緊張的一幕。
得知是這麼一個情況,郭衛東和幾個小夥伴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再加上毛所長誇張地說這些手雷一旦爆炸如何如何厲害、後果如何如何嚴重!好像yzd似的!更是把周圍的人們嚇得心驚肉跳。
正在這時,兩輛吉普車呼嘯着開了過來,剛一停穩,咚咚咚從車上跳下七、八個公安,聽說中間還有一個什麼專家。
問了毛所長情況,又叫郭衛東過去,錦南和江鋒看衛東走過去的時候腳都在“打閃閃”,公安人員問了些情況后,只見兩個公安從車上抬下一個笨重的鐵箱子,一個公安拿了個什麼儀器爬到廢鐵堆上去找手雷,派出所的人就把圍觀的人群往後趕,要大家離得遠遠的。
江鋒還笑林錦南:“南哥,你剛才一直在上面踩來踩去,都沒有被你踩爆呢?”
“鋒子,閉上你的烏鴉嘴!你以為是地雷嗦?!”
“也是哈!這東西有啥可怕的,這些公安硬是做得凶,早曉得把我老漢兒叫過來算了。”
現在林錦南他們都曉得江鋒的爸爸江徳忠是南下幹部,隨劉鄧大軍解放大西南后留在西都工作,此時擔任的是西華省軍區的副政委,平日裏老給兒子江鋒講戰鬥故事、剿匪故事,現在又是大幹部,所以小江鋒只要一提起他爸自豪得很。
十來個公安一直折騰到快中午十二點,才把那三個鐵坨坨從一大堆廢鐵中翻找出來,小心翼翼地裝進那個帶來的大鐵箱中抬上車走了。
毛所長又把郭衛東父子叫到面前叮囑道:“老郭啊,你兒子搞收購站我們支持,但哪些東西能收,哪些東西不能收你要搞清楚三!以後你要多教教他這些方面的知識,別大着膽子啥都收!再出現這樣的事情我是要處理人的哈!”
“那是、那是!毛所,我們以後一定注意。”
“我沒時間給你們閑扯,今天就算逑!”
毛所長說完后,開着車帶上人又趕回車站那個工地去了,那裏還有幾十顆,鐵路公安處和分局的領導都還等在那邊呢。
一場虛驚過後,衛東叫駕駛員把農用車倒過去繼續裝車,衛東父親交代了幾句也騎車走了。中午吃飯是郭曉秋做的,她炒的蒜苗回鍋肉還真香。曉秋膽子小,吃着飯還在抱怨太嚇人了,真的爆炸了咋辦喔?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她哥郭衛東就說了她一句:“怪不得人家都說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過年的時候你沒聽過火炮響嗦?如果個個都怕炸,那江叔叔都不用上戰場了!鋒子,你說是不是嘛?”
“東哥,你的話有語病哈!曉秋是青春美少女,不是女人哈!”
林錦南還話沒說完,“啪”的一聲頭上挨了郭曉秋一筷子頭,圍着吃飯的幾個人全笑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劉萬平已在渝州上了半年大學了,錦南、江鋒正在發起高考衝刺,劉梅、郭曉秋也進入了高二年級。
衛東的生意逐步走上了正軌,那時候的錢真是值錢,像錦南、江鋒他們每天中午在學校食堂搭夥,一個月父母給的10元錢,伙食費、零花錢足夠了,還要買好些參考書和複習資料。再加上衛東隔三岔五的三元兩元給一點,日子過得倒也滋潤,有時候還敢偷偷買包“牡丹”或“大重九”來抽,當然不敢公開抽,悄悄的哈。衛東掙的錢越來越多,給他妹妹郭曉秋的自然不用說,幾乎每個月都要給遠在渝州的劉萬平寄個20元30元的,萬平在信中經常表揚衛東。
春節時劉萬平放假回到西都,給錦南帶了一套《三國演義》精裝本,給江鋒帶了一套英國簡氏防務出的《世界軍事》合訂本,還專門給衛東帶了一本《經商秘訣》。
臘月二十八中午,由郭衛東做東,請了高翔、劉萬平、劉梅、林錦南、江鋒和郭曉秋到六方橋橋頭的臨江飯店海吃了一頓,說是“毛根兒朋友團年大餐”,在劉萬平的提議下,七個人下午正兒八經第一次買門票一起重遊了一回臨江樓公園,天氣雖冷,但大家心裏熱乎乎的。
站在公園的江岸上,劉萬平指着斜對面的那片地,說起當年游過西江去“偷玉米”的壯舉,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郭衛東也大言不慚地翻起他和林錦南起碼偷偷掏過三次公園南側圍牆牆角的舊史,鑽進公園來削釣魚竿、砍煮竹筒飯的長節大竹筒,有一次剛從公園牆角鑽出去就被江鋒他媽媽蔡文秀抓住了,把劉梅和郭曉秋逗得不停的笑。
自郭衛東開起了收購站,應該說腰包鼓了起來后,郭曉秋也變了許多,喜歡與別人比較,特別是在劉梅面前,從穿着打扮、中午食堂打的飯菜,用的文具、書包,甚至見到劉梅買5分錢一支的冰棍吃,她也要偏偏買剛出的最貴的那種3角或5角錢一支的娃娃頭吃。
林錦南有時挺為難的,依着劉梅郭曉秋不高興,順着曉秋又怕劉梅多心,好在劉梅一如既往的大氣,不輕易把自己的情緒掛在臉上。這不,中午吃飯的時候曉秋老是往錦南碗裏夾菜,進公園后就和錦南黏在一起,現在又開始表現自己了,繪聲繪色地要給大家報告一個“重大新聞”,說張紅英找到了。
去年“妖精”張紅英的離奇失蹤始終令人費解,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怎麼說不見了就不見了?又不是小孩子,她父母、外公外婆報告鄉政府和派出所,派出所調查了大半年都音信全無,她外婆還跑到派出所大哭大鬧,非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畢竟是兒時的玩伴,衛東、錦南和江鋒都有些好奇,這個“妖精”究竟跑到哪兒去了?弄得全家人都不安寧!
今天聽郭曉秋繪聲繪色的擺出來,才知道去年春節過後,從sx過來兩個放蜂子的人,就在江邊空地上搭了個帳篷,擺了好幾十箱蜂子在江岸上,附近的村民們都喜歡到他們那兒買蜂糖。
張紅英也去買過幾次蜂糖,一來二去就和放蜂子的一個小夥子搞熟了,二人偷偷摸摸開始來往,本來張紅英膽子就大,加上那壯實的小夥子嘴巴特別會編,十八歲的張紅英也算得上是個美女,又比其他女孩早熟一些,經不住那放蜂小伙的引誘,稀里糊塗就和那小夥子鑽進茂密的油菜花壟壟里幹了“那種事”,儼然就如夫妻般如膠似漆。
幾個月後,眼看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不等花期過完,三人就偷偷摸摸收拾起蜂桶跑回了sx老家,直到上個月才給家裏寫了一封信回來,說是這兩天還要帶著兒子由丈夫陪着正式回娘家呢!
聽了郭曉秋約帶八卦的述說,幾人肚子都笑疼了,江鋒就打趣郭曉秋:“你和張紅英起碼打過三次架,天生的八字不合,看你幸災樂禍的樣子,是不是你編的喲?!”
“鋒子,爛鋒子!我啷個編的嘛?我媽昨天看過那封信的,還勸了張紅英媽媽好久好久。”
“那你咋曉得他們鑽油菜花壟壟?你去偷看了啊?”
“討厭!不跟你說了!哥、三哥,你們看嘛,鋒子他又欺負我!”
林錦南也不勸,劉梅也抿着嘴笑。還是劉萬平出面叫二人打住、打住!倒把高翔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其實,林錦南也看出來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高翔給劉梅夾了好幾次菜,又是倒湯又是遞紙巾,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百分之百對小梅有“那種”意思。
這個高翔與萬平、衛東的關係一直不錯,高中時他們一個班,高翔一直當班長,現在與劉萬平一起考上了大學,劉萬平在渝州讀西南政法學院,而他則在sxxa讀sx財經學院。
今天大家剛一見面,他就拿出幾張自己在兵馬俑和大雁塔前的留影送了一張給郭衛東,一張給劉萬平,奇怪的是竟還從一大摞照片中精心挑選了兩張一定要送給劉梅,可劉梅二話不說直接就推給了二哥劉萬平,她在中午吃飯時也是早早地搬了一張凳子挨着錦南坐下,離那高翔遠遠地。說實話哈,高翔戴一副4、500°的近視眼鏡,與郭衛東、林錦南、江鋒三個人任何一個人比,都只能算虛長兩歲、帥氣不足!
這一點林錦南還是蠻有信心的!
劉萬平和高翔都分別給大家講了好些大學裏的生活學習情況以及一些趣事,還各自講了關於渝州、xa兩座城市好多好玩的地方。
聽着劉萬平信口道來的南山看山城夜景、朝天門碼頭、長江、嘉陵江兩江匯流,渣滓洞白公館、林園、南溫泉。又聽高翔講xa古城牆、鐘樓、兵馬俑、臨潼華清池,講他們游乾陵、武則天的無字碑,還有大雁塔、爬華山看日出等等,令錦南、江鋒十分嚮往,暗在心中下決心:今年一定要考好,以後也走出西都去外地讀書開開眼界。
春節前幾天,一早母親就叫錦南分別給萬平家、衛東家和江鋒家送點自家腌制的臘肉和醬肉過去。
錦南提着臘肉和醬肉先去了糧站萬平家,李紅阿姨和劉梅在,收下臘肉和醬肉后連說謝謝,劉梅還悄悄把一支英雄牌鋼筆塞給他,說是她二哥從重慶回來時帶給她的,林錦南怕李紅阿姨聽見,又不敢大聲推辭,只好快速地揣進褲包里。李紅阿姨又抓了好幾把糖果給錦南,他回到家后將糖抓了些給弟弟錦北,又提着臘肉給後院的衛東家送去,洪嬢嬢高興地收下后,說後天中午叫他們一起團年,叫他回去給媽媽說一聲。
錦南見洪嬢嬢提着肉進廚房去了,趕緊從褲包里摸出一把糖塞到郭曉秋的左手裏,曉秋又伸出右手說還要,這時候她媽媽洪元英放好肉從廚房出來,看着嘰嘰咕咕站在一起親親熱熱地兩個人,又開他們的玩笑:“南娃兒越來越帥氣了,看看,和我們秋秋多般配,真是天生一對哈!”把錦南和郭曉秋都鬧了個大紅臉,趕緊轉身一溜煙跑了。
林錦南回家后又提着一塊臘肉和一塊醬肉往西華大學圍牆邊江鋒家走,剛進江鋒家大門就聽見他父親江徳忠和蔡文秀嬢嬢在堂屋裏說過了年就退下來,軍區已經給他安排了一套房子在新苑干休所,到時候那邊收拾好以後一家人就搬過去那些話。
江鋒的姐姐江雪琴正在院子裏洗床單,一見錦南提着臘肉進來,趕忙起身在圍腰上擦擦手接過錦南手裏的東西:
“南娃兒,真謝謝你們了!敖嬢嬢做的臘肉和醬肉最好吃了,不肥不瘦,味道好不說,煮好了切出來亮錚錚的,改天一定要向你媽媽好好學一學。”
江鋒的爸媽聽到院子裏有人說話也從屋裏走了出來,大嗓門一下響了起來:“喔,是南娃兒嗦!又給我們提臘肉過來,你爸媽真是太有心了。”
“江叔叔、蔡孃孃您們好!這是我媽媽專門給您們做的。江叔叔您啥時候回來的?鋒子呢?”
“我今天剛回來。鋒鋒他媽說他給他舅舅送點東西過去,可能一會兒就回來。進來坐、進來坐,晚上就在我們這兒吃飯哈,我叫蔡孃孃給你炒蒜薹回鍋肉。”
看着江鋒爸爸耳朵邊的白髮越來越多,說起來他還不到50歲,看來他確實很操心。錦南趕緊說:
“謝謝江叔叔!我媽說今晚給我們煮臘肉排骨水酥,我回去吃,改天我過來叫蔡孃孃炸湯圓饃饃好不好?”
“要得、要得。我就曉得南娃兒最喜歡我炸的湯圓饃饃,改天我給你和鋒鋒多炸點。”
這江鋒的爸爸江徳忠是湖北hb黃陂人,據說與早期的mg總統之一黎元洪是資格的老鄉。1949年他父親進入解放大西南南下工作團,隨劉鄧大軍來到了大西南,西都解放后留在了西都地方上工作,主要從事地方新政權的建立、整肅地方反動舊武裝工作。尤其是他多次參與剿匪,帶領戰士與sc方面緊密配合,成功抓獲了當時在川北最為猖獗的“雙槍”女土匪團伙,為新生政權的穩定作出了貢獻,受到了當時xn軍政委員會的通令嘉獎和多次表彰。後接受指令參加了西昆鐵路的建設,在崇山峻岭中創造了當時世界築路史上的奇迹,因在築路施工爆破中受傷,在領導的關心下分配到地方武裝部們,主要從事招兵和地方民兵工作,也就是在招兵過程中與江鋒的媽媽蔡文秀認識,組建了當時挺時髦的“工農兵”家庭,成了錦南家的鄰居之一。
前些年黎江海爺爺在的時候,每次只要江鋒的爸爸回家來,都要提上一瓶、兩瓶好酒,鑽進黎爺爺的房子兩個人就着花生胡豆,一人一瓶對干!龍門陣擺到半夜,江鋒不去喊硬是不回家!後來他當了省軍區的副政委,成了一名大幹部,工作上太忙回家的時間也就少一些。今天錦南剛進門時無意間聽到的,可能是他醫治了多年的舊傷對工作和他的精力有些影響,不然50來歲也不至於就徹底退下來了吧。
快過年了,晚上錦南媽媽煮了一鍋“水酥”,讓幾兄弟再次大飽口福,錦南吃了一大碗又去鍋里舀了大半碗,直吃到肚子撐不下了才戀戀不捨的放下碗筷。
所謂“水酥”,顧名思義就是用清水“炸煮”的酥肉。
很早之前,錦南依稀記得是在幾歲的時候吧,那年代生活條件差,啥子都要憑票供應,每月的糧、油、酒、糖、肉,甚至點燈的煤油、做衣服的布料等等都是按人頭髮票定量供應,好在勤勞樸實的母親會當家,一大家人什麼都要計劃着吃、計劃着用。
比如菜油,一家七八口人一個月一斤多哪裏夠,現在的人誰都知道酥肉是先用菜油“炸”了,合著新鮮蔬菜煮着好吃,但那時有誰家敢如此奢侈呢?於是,錦南母親就別出心裁地在過年時把少得可憐的豬肉骨頭和臘肉邊角余料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調上一盆紅苕粉漿,加點鹽巴,燒上一大鍋清水,待鍋里的水燒開以後,一坨一坨的往裏放,煮個七、八分熟的時候再加些青菜、紅白蘿蔔煮一陣,每人一大碗隨便吃,那味道別提有多香了,幾乎年年如此,久而久之竟傳承了下來。
只不過後來生活條件逐漸好轉,可以加上雞蛋清一起調,抑或加上更豐富的調料,那味道又格外好些罷了。
但為了不忘從前的艱苦,錦南媽媽仍然在每年過年的時候煮上一鍋“水酥”,或者年三十晚上煮年夜飯時特意在白米飯中摻入一些玉米粒或紅苕顆粒,其用意是讓孩子們端着這晚飯重溫一下記憶中童年的味道,更不要忘了昔日生活的艱辛。
隨着生活水平的提升,周圍好些人家的黑白電視機開始換上了彩電,央視的春晚節目也越來越精彩。費翔的出台帶出了更多的港台明星在世界上這個最大的舞台上一展歌喉,春天的氣息更濃了。
快樂總是短暫的。春節過後,劉萬平整理行裝乘車返回了遠在渝州的學校,臨行前對幾兄弟叮囑還在耳邊,錦南和江鋒又豪情滿懷的投入到迎接高考的最後衝刺之中,6月5、6、7號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他倆的理想是希望跟老大劉萬平一樣走得更遠!“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他倆深知人生目標遠大不遠大不重要,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階梯要靠自己去鋪築才是第一位的!
郭衛東在送劉萬平上火車返校時,強行塞了200元錢在老大手裏。200元錢對一些普通人來說,那可是好幾個月的工資了。但郭衛東不在乎,在他的信條里金錢遠沒有兄弟情誼重要!倒不是他現在做生意賺了不少錢,他的理想才剛剛實現第一步,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
事實上也是這樣,誰都想擠過那“獨木橋”,但真能擠過去的畢竟是少數,沒考上大學的人多了去了,世上的路千萬條,總有適合自己去闖的那一條。走出第一步的郭衛東就想得很清楚,先不說未來要怎麼樣,眼下把基礎扎紮實實打好,只要政策越來越開放,他堅信自己的路就會越走越寬闊,自己一定會闖出一番事業來。
還在春節前,他抓緊時間把自己收購站里的各種物資盡量裝車賣給了相應的廠家,只零星殘陳了一點點。臘月二十三,他和父親母親關在家裏仔細算了算賬,國慶節後母親總共給了他現金3800元,他現在手裏有現金5200元,明天還要去蒲陽鑄鋼廠收1400元,收購站場地里那點東西忽略不計,總額是6600元。扣除應繳的特業管理費135元,這兩個月的電費55元,三項稅金和管理費270元,合計還應支付出去460元,而小工的工資、獎金都發完了的,所以他手裏凈剩6140元。
表面看來他今年的利潤是2340元,但當初他租場地、修圍牆、打地坪,置辦推車、磅秤等家當花費了1360元,實際上3個多月他凈賺了3700元,利潤是相當可觀的!這還是他剛起步,業務還在逐步擴展之中。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當然,這中間還不包括衛東私下給妹妹曉秋的、給老大萬平的、給錦南和江鋒的,平日裏貼補家用的,這些加起來起碼不止500元。三個多月啊,想想都讓他掩不住內心的激動。
父母和他算完帳后,一再告誡他就他們三人知道,連他的大哥和妹妹都不要告訴,更不能到外面去說!
衛東當然不會到外面到處去說自己三個月來賺了多少錢,情況這麼好,他也清楚光靠自己是不行的,沒有父親的指點,沒有父親那些關係他也不可能做得這麼順。
當然,父母的心思他也清楚,尤其是他大哥郭衛國結婚後大嫂白蓉與母親洪元英一直相處得並不怎麼好,去年剛結婚就鬧着分家單過了。尤其是中秋節前大嫂曾慫恿丈夫郭衛國向父母借過錢想做生意,可母親堅持沒答應,而國慶節剛過完爸媽卻拿出那麼大一筆錢來扶持他做生意還賺了那麼多錢,自己更沒必要再去刺激大哥大嫂,等春節后大嫂生了小孩,他再悄悄找個理由給大哥他們一些錢就行了。
郭衛東的生意越做越順,春節剛過完他又早早請了一個小工譚偉。這個小譚是東江區勝利鄉青磚橋一家廢品收購站的工人,一來二去與郭衛東搞熟了,很敬重東哥的人品和生意經,加上他原來的收購站老闆只相信自己的親戚,而日常收購站的管理中老闆的親戚並不十分待見他,因此就主動辭職投奔東哥而來。
衛東很喜歡小譚這個勤快、靈醒的小夥子,當然工資也給得比他原先在那邊要高20元一個月,最關鍵的是衛東所看重和想要的是譚偉對電焊和氣割十分熟練這項技術專長。
為此,他花費了近2000元置辦了一套氧氣、乙炔氣割設備,一台新電焊機和一台切割機,一則收到大件廢鐵之後他可以自己進行分割,二則到外麵廠礦企業收大型鋼結構、廢舊設備,需要拆卸時帶上自己的人員設備方便快捷得多,再也不用求爹爹告奶奶花高價請別人了,受時間限制不說,每次還得看別人家的臉色。
由於要迎接6月份的高考檢驗,林錦南和江鋒倒也聽東哥的話,盡量少去收購站幫忙了,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複習上。其他同學都在各個努力,人人都弄得緊張兮兮的。劉梅仍時不時的給錦南帶些煮雞蛋給他吃,有時候還給他一些薄荷糖,說是清腦的,簡直成了他迎接高考的“後勤部長”。郭曉秋則悄悄地3元、5元塞些錢給他,讓他買複習資料或營養品吃,自從她哥收購站的生意漸漸走上正軌后,曉秋身上就沒缺過錢,看來衛東是比較慣實他這個么妹的。
林錦南倒也沒想那麼多,劉梅和曉秋這兩個妹妹對他如此好,他一副心安理得、受之無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