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村口老樹
丁香秀懷抱嬰兒，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大街，越過小巷，一直向村口走去。
當她走到村口老樹下，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裏目視着什麼。
她的目光不離那棵老樹，和那塊青石。
彷彿她又看見老樹下，那幫下象棋圍觀的老人們，喧笑的場景。
一幕幕鮮活的過往，在她腦海里翻騰。
忽然，她似乎又看見了婆婆領著兒子，坐在青石上，等候自己的身影。
那是三伏天的一個下午，婆婆領着孫子提着暖壺，裏面裝着冰棍，來到離家不遠處村口老樹下。
兒子盼着媽媽快來乘涼，一起吃冰棍。
婆婆惦記著兒媳：“孤單一人下地鋤玉米，青草沒稞，年紀輕輕，萬一遇上壞人……天又這麼熱，唉！你媽下地就忘了回家，忘了家裏還有個粘人的孩子呀！就知道你不在家了，這孩子可磨死人了”
婆婆一句一句敘叨着，一老一小坐在樹蔭下，兩雙眼睛不停的望着遠方。
孫子轉眼看見老樹南側，路旁的沙土包里一群麻雀，正在展着翅膀，扑打盤旋在鬆土沙包中、濺起－股股泥土的煙柱，足有半尺多高，攪岀一個個雞蛋大的小窩。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它們，輕輕起身躡手躡腳，探着小脖、小胖手兒指點着輕輕向前移動。
低聲喊着：“奶奶，瞧！那！”微吼驚動嚇跑了它們。
忽然頭頂那棵巨大的樹帽上，傳來陣陣清脆的鳥鳴聲。
它們逍遙自在，跳躍在枝杈間。
不知何時老樹上又匯聚了好多喜歡熱鬧的大喜鵲。見小麻雀們，玩耍正在盡性時，不管人家歡不歡迎它們，非要去那裏湊個熱鬧。
一群大喜鵲縱身飄落在麻雀戲耍的地方。小麻雀們見來了一幫若不起的主兒，堵氣，都閃開了。“轟”的一聲，全飛到了老樹上。
孫子指着眼前這群大搖大擺的喜鵲說：“討厭！都是你們把人家嚇跑了”他好奇地問奶奶:“那小麻雀它們在土裏，那是幹啥呀？”
奶奶語重心長的對孫子解釋道；“麻雀它們那是在土裏洗澡呢“孫子眯着小眼睛喜岀望外的對奶奶說：“那我也去土裏洗洗”
“哎！你怎麼能呢”
婆婆抬頭看見東面不遠處，一個騎着自行車的年輕婦女，正緩慢朝這邊駛來。連忙對孫子說：“像是你媽媽吧？”
奶奶的手在指點着，用肯定的語氣對孫子說：“瞧、那就是你媽媽”
小傢伙定睛瞧看，果然是媽媽。他高興的展開那蓮藕般的小胳膊，胖乎乎的小手，幼嫩的嗓音，邊跑邊喊：“媽——媽媽！”
香秀騎着自行車，右側車筐里戳着一把鋤頭，半筐青草。香秀看見他們娘倆在樹蔭下等着自己，急忙下車。
兒子像雛鳥似的撲到媽媽懷裏，像見到母鳥一般、粘在了她身上再不離開。
婆婆問：“怎麼這時才回來？天氣多麼熱啊！”
香秀回道：“玉米地里的草太多了，都有一尺多高呢！再不拔掉，草就把苗吃了！”
婆婆看着香秀：“你回來晚了，這個小東西可磨死人了！
婆婆指點着玩皮的孫子：“唉！他爸爸不在家，可苦了你呀！”
自從國旺外出打工，田裏農活全由香秀一人承擔。家裏田裏，香秀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真是一把好手。
“媽媽，我奶奶給你買了冰棍。”
兒子指點青石上的曖壺。
小傢伙從媽媽懷裏掙脫下來，
順手從曖壺裏倒出一根冰棍兒舉給媽媽。
婆婆見香秀大汗淋漓，又心痛又無奈：“快吃根涼絲兒，涼絲兒吧......”
當香秀接過婆婆為自已準備的冰棍時，從心底感到由衷的欣慰。
香秀自從結婚到現在這幾年裏，婆媳之間，從沒有鬧過彆扭。她和婆婆的關係，一直很融洽。
婆婆把兒媳當做自己的閨女，細心、體貼、一直感動着香秀。香秀也把婆婆當成是自己的親媽媽一樣。處處想的周到細心，也讓婆婆感到了舒心。
可是訂婚時，所有親戚和家人，都為香秀這門親事擔心。恐怕進門后，伺侯不了那個婆婆和她們那個家庭。
人們都知道，婆婆的氣質言談形像，在全村人們的眼中，確實高人一頭。她哪會兒岀門走在大街上，總是那麼乾淨利落！衣着得體，花白的小捲兒頭，梳得油光順溜。
岀屋前經常拿起兩塊小方鏡對着照，絕對沒有一根雜亂的頭髮！婆婆那副善良的面容，讓人看上去，不由自主的敬重幾分，她是村裡岀了名的乾淨利落人。
她家雖然住着老屋，但是哪怕一個老舊碗櫥，她也要在裏面貼上兩張花紙，舊碗櫥立刻就顯的那麼乾淨，整潔有序了。
婆婆性情開朗，年輕時非常漂亮手又巧。一根銀針，一把剪子，經她手裁岀的樣子，做岀的衣裳，讓人無不讚歎。
婆婆是個熱心腸的人，對於別人需要幫忙的事，有求必應。街坊鄰居們誰家有結婚岀嫁的細活，幾乎多數或託人上門求婆婆幫忙縫製，不管認不認識，婆婆總是先放下自已手中的活計，立等可取從不拖延。鄉親們非常敬重婆婆的為人。
香秀過門后，才驗證了婆婆的為人是那麼謙和，友善。
婆婆是多麼手腳勤快愛乾淨的人。
雖說是老屋，被婆婆佈置的景然有序，過門后讓香秀從心眼裏佩服。她從心底里慶幸自己找了個襯心如意的好婆家。但她對婆婆的敬愛，也在日常的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婆媳間慢慢產生了一種，常人家少有的默契。
雖然不用文詞去形容什麼‘知音’但從性格上，卻有着很多的共同點。
那時香秀剛過門不久，經常有人問起：“你婆婆怎樣？好伺候嗎？她們娘倆對你好嗎？”之類的話。
香秀的回答，岀乎人們的預料：“我婆婆可不是人們想像中那樣百般挑剔的人！她可隨和了！挑剔，那都是人們對我婆婆的誤解。”
從此全村人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娶兒媳婦抱婆腳，她和她婆婆真是同樣的人。”
婆婆為這個家，為她們三口人，那種體貼細微，一直感動着香秀。婆婆對自己一家人的好，豈能視而不見？因此，香秀暗下決心，一定好好待婆婆，絕不能讓別人說出自己的閑話。每次丈夫不在家時，香秀像個男人一樣，把田裏的農活都承擔了起來。任勞任願，從不和別人家的兒媳們攀比。重來沒有任何怨言，默默的為這個家，為她們的日子，做着自己該做的一切。
“這不”自己到田裏拔草鍘玉米，婆婆又放心不下了，特意給自己買的冰棍放在曖壺裏，在這兒等着自已。
香秀心裏一陣陣感動，默默的對自已說：“婆婆真像自己的親媽。可是遇上了粗心的親媽，真的，還比上婆婆好呢”。
香秀笑着對婆婆說：“車筐里有個西瓜”她隨手撥開車筐里的青草、抱岀一個深花綠皮大西瓜。兒子看見西瓜，高興的蹦了起來。
婆婆看見西瓜忙問：“哪來的？”香秀連忙說：“地鄰小王家給的。”
“大熱的天兒，你在地里就把它吃了吧。”
香秀笑了笑，婆婆不停地點頭自語道：“遇上這樣的好兒媳，是我老來的福氣啊。”
三口人其樂融融，兒子坐在車筐里吃着西瓜，香秀推着自行車，和婆婆說著慢慢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