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0年

時間一晃而過，凌雲在村子裏茫茫然度過了十年，他曾意識到自己可能遺忘了一些極其重要的事情，可無論怎麼努力回想，也是徒然。

因此，在這十年中，凌雲不顧其他，只專心於修鍊，星河中的猩紅色光芒未曾停歇，終日熠熠，村長剛開始見他雙目泛紅，體表也覆著一層令人心驚膽戰的血紅色光芒，認為凌雲很可能已經走火入魔，險些一巴掌將他打回原形，幸好凌雲感受到危險及時醒轉。後來司馬光也就逐漸適應了凌雲半夜將他的房間照得通紅。

而這十年中，他在修鍊一途並沒有走出很遠，原因是他在村長的支持下，決定要將星落的潛力開發到極致，打破古人千萬顆星落的記錄。而十年間每日起早貪黑的修鍊，使他已經積攢了兩百多萬顆星辰，在十二顆猩紅色的巨星間沉浮遊盪。

他覺得天上的月亮很圓，圓得有些過頭，這十年間，那輪圓月不曾變換過形狀。或許是天有不測風雲，而月無陰晴圓缺，他的記憶中也就增添了這一常識。

而除修鍊以外，村長最操心的卻是凌雲的終身大事。

“雲兒啊，你老大不小，也不尿炕了，是時候考慮一下與哪家的女娃兒同住一個屋檐下了。”凌雲十七歲開始，司馬光就已經一直在他耳邊嘮叨着這件事。

老村長太想抱上娃了。

村裏的老頭老太太在一塊喝茶下棋時，哪一對手裏不是抱着一個叼着奶嘴的鼻涕娃，一邊喝茶一邊給他擦口水的？如果有個老伴還好，而老村長和隔壁的趙大娘的好事兒讓凌雲給攪和了，這讓司馬光氣不打一處來，原因竟是二愣子居然真的與凌雲成了結拜兄弟，整日屁顛屁顛跟在凌雲後面喊着“雲哥”，而凌雲自然也仗義，偷偷告密，老村長夜裏好磨牙說夢話，打呼嚕時還將天上飛過的一隻無辜的鳥震暈了過去。

“臭小子，給我生個曾孫子來！”司馬光氣急敗壞，和凌雲掐起架來，一隻手掐緊了凌雲的耳朵。

凌雲使勁拽着老村長的一把鬍子，大叫道：“我一會兒出去給您逮一隻雀兒來！您老人家也算有了伴！”

這樣的日子村民們也見慣了，聽見這爺孫倆的吵鬧聲，也就各自會心地笑笑，但家裏有閨女的婦女們也有了一些心思，凌雲可是得了老祖宗的傳承，而且天賦了得，將來必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將家裏的閨女嫁給他，將來也能得受惠澤。

而更重要的是，凌雲天生一副好皮囊，村裡不少花季少女都為之側目，羞紅了臉。

二愣子這時候也摻和進來，嬉皮笑臉，眨着眼睛說道：“雲哥，我單方面認為村長說得有一腚的道理。”

“在理的，精闢的。”凌雲豎起大拇指，村長則氣得鬍子亂顫，一巴掌將兩人扇飛了不知多遠，大約一分多鐘才停下來，兩人發現自己落在了一窩軟乎乎的巢里，毛茸茸的十分舒適。

“不對啊雲哥，這觸感不像是鳥巢，倒像是……。”二愣子率先開口，因為他雙手一撐屁股，好像摸到了羽毛。

“的確，你壓到了一隻無辜的孔雀。”凌雲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是個溫熱的洞穴，只有上邊一個出口，其餘都是一些黑色的羽毛四處插在泥土裏。這裏乾燥無比，這麼一會凌雲的嘴已經快乾裂了，彷彿有什麼東西暗中不斷地吸取他的水分。

二愣子連忙起身，查看了一下已經暈厥過去孔雀的傷勢，認為它修為應當不低，被兩個被扇飛一分鐘的人從天而降壓在底下，

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腦袋受到衝擊太大，暫時暈了過去。

“嘿，雲哥，真新鮮，這雀兒尾巴有根黑的！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埋汰的屁股。”二愣子咧嘴大笑，凌雲回過神來，突然想起十年前那隻偷吃老村長種的魚腥草，被老村長逮住的那隻孔雀，不由得跟着一起壞笑起來，沒想到緣分來得如此奇妙，村長倒是個牽線人。

“扛回去，給我爺爺養着。”凌雲拿出一根粗麻神，細緻地給孔雀綁好，然後一腳踏出，高高躍起，將孔雀與二愣子都帶了出去。

“哇！雲哥，你能飛了？”二愣子嚇了一跳，御空可是需要三花聚頂時才能夠掌握的能力，此時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力量大一些而已，你平日裏修鍊偷懶，經文對你的身骨淬鍊自然也沒有達到境界。”凌雲正思忖着如何忽悠老村長將就，養了這隻孔雀。

“吼！”突然出現的虎嘯聲嚇了兩人一跳，緩過神來時，一隻身長兩丈有餘的攔路虎已經氣勢洶洶地伏在他們面前不遠處，虎視眈眈，身上的黑色紋路正緩慢地遊走，彷彿有萬條黑蛇環繞糾纏。

“壞了！雲哥，咱哥倆好事做盡，今日終於迎來福報，仙人要來收哥們了！”死到臨頭，二愣子不忘貧嘴，但說話直哆嗦，兩條腿也不停打顫，眼睛瞪得老大，像銅鈴。

凌雲也發怵，這樣一隻大貓，一爪比人腦袋大，今天恐怕要交代在這裏。凌雲手中猩紅色光芒凝結流轉，心中捏了眾生經口訣，使出了老村長教他的一道攻伐術，也稱為武術。

“咻！”猩紅色光芒化成十柄利劍，呼嘯着刺向攔路虎，老虎眼神流露出不屑，鼻子哼了一聲，那哼出的空氣將那十柄劍打得灰飛煙滅。

凌雲嘴歪了，這是他目前最強的武術。

“聽着，二愣子，事到如今咱們分頭跑，如果它來追我，你就趕緊去村裡找我爺爺求救！”

說罷，兩人一對眼神，朝着南北兩個方向分別撒丫子狂奔，攔路虎愣了一下，盯着凌雲手裏的孔雀追了過去，二愣子跑了一段路見真沒來追他，急慌忙調轉方向，奔到村頭，便放聲疾呼：“村長爺爺！救命啊！雲哥被大貓追殺了！”

司馬光這時正與一群老頭子在拼酒，聞聲驚得酒醒了一半，嗖得一聲便消失在原地。一旁的老頭子原本也醉醺醺，吹鬍子瞪眼在吹牛，此刻也想跟着追出去幫忙，被人攔了下來。

“得了，老光去了，這斗大的結界內什麼東西拿不下？來來來，繼續喝！”

而凌雲這邊已經慌得忘了神，只顧撒丫子狂奔，在心裏把老虎宰了一萬遍。手裏的孔雀一顛一顛，也慢慢醒轉過來，眼見着自己居然被一個人類小子提溜在手裏，正要破口大罵，又突然認出似乎有些眼熟。

“哦，救過我命的小子。”孔雀回憶了半天，終於回想起那天遭一個老頭逮住的片段，“他舅舅的，那老頭究竟是什麼實力，孔爺我修鍊了那麼久，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人類！”

“喂，人類小子，放孔爺下來！”孔雀大叫着，讓凌雲終於意識到自己還帶了個拖油瓶。

“我都忘了手裏還提了你這麼個玩意，我說跑起來速度沒平時快了！你確定要將你放下來？”凌雲也大叫，心裏的恐懼讓他的聲音有些異樣。

孔雀怒罵道：“那不怎的？孔爺我修鍊了幾千年，還從沒吃過這種虧，居然讓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提在手裏跑，趕緊着將孔爺我……草，臭小子，你他娘地怎麼把它招來了！別把孔爺放下來！”

“那頭老虎么？鬼知道怎麼就招惹它了！你修鍊了幾千年？那你能打得過它嗎？”凌雲一聽它修鍊了這麼久，頓時覺得可能逮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屁！孔爺我現在要是能打過它，還能被你提手裏？小子你跑快點！那頭蠢虎要追上來了！”

“要你提醒！我已經快跑不動了！”凌雲咬緊了牙，眼睛憋的通紅，全身上下的力氣都使在那兩條腿上。要知道，凌雲的力氣是足以一腳跳起幾十米高的，奔跑時更是一步十幾米遠，此刻那隻老虎在後面跟得那麼緊，彷彿在戲耍獵物一般。

“唉，小子，事到如今，孔爺我跟你說實話，那隻蠢虎是沖我來的，這幾日是我最弱的時候，實際上原本也沒想能躲過它們的獠牙。”孔雀嘆了口氣，“放下我吧。”

“少廢話，凌爺我見不得死。”凌雲心裏不斷祈禱爺爺的救援，算着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還好那隻蠢虎智商不夠，不用盡全力。

“你也是蠢蛋嗎？說了把我放下來！你能走掉，那蠢虎要吸孔爺的力量還得一會！當年你小子救了孔爺一命，今兒個孔爺來報恩了。”

“我爺爺會來救我的。”凌雲汗如雨下，只說出這麼一句話，孔雀想起那個老頭的恐怖實力，愣了一會，注視着凌雲的側臉好一會，也就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

虎似乎玩夠了，突然一個猛加速撲了過來，一把便將凌雲按在爪下。

“爺爺，你怎麼還不來啊！”凌雲大吼着，孔雀嘆了口氣。

虎口張開，將凌雲與孔雀一同吞了進去，凌雲不甘心地握緊了拳，死亡降臨的滋味很不好受，一瞬間彷彿回憶了整個才剛起步的人生，心底的絕望讓他渾身無力。老虎心滿意足地正要離去，卻發現頭頂上一個老人沉默着，伸出手，整個天空都陷入了虛無，老人雙眼化為天地，口中念念有詞，一柄堪撐起天地兩儀的黑色巨劍直從他的身軀穿過，插入地面，此刻天地顛轉，陰陽混沌，一切都在倒流回時光中，老虎張開了口，吐出一個人與孔雀，再突然竄回後方，老人背後突然出現千萬柄黑劍，一瞬間全部釘在老虎身上，將它削成了一灘肉泥。

凌雲與孔雀已經呆住了。孔雀顫顫巍巍，聲音哆嗦：“這，這，這是時間法則！你究竟是誰？這個世上不可能有人有這種力量！”

老人緩緩落在他們面前：“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力量，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地仙罷了。雲兒，爺爺來晚了……”

“普通的……地仙……他娘的，真叫人生氣！”孔雀氣急敗壞，懷疑這老頭是從千萬裡外一個叫做賽爾凡的小部落偷渡過來的。

“爺爺，我……剛剛臨死的那一瞬間，我竟然生出怨恨您的情緒，為什麼會這樣？”凌雲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經歷過死亡，經歷了時間逆轉。

“切，你們人類不都是這樣的嗎？”孔雀撇撇嘴，彷彿有故事。

司馬光笑着摸了摸凌雲的頭：“不錯，咱們人確實是這樣，因為我們是人，人便有人性，希望即是人亘古不變的生死大敵。雲兒，要記住，我們修鍊外力，更要修鍊心性，有朝一日，你或許要捨棄所有力量，去追尋人性。”

凌雲聽得似懂非懂，孔雀倒是對這個老頭刮目相看：“沒想到人類里真有活得明白的，我不是沒見過你這個年紀與實力的人，卻都是一群老不死，倚老賣老，自恃身份。”

“多謝誇獎。”老村長哈哈大笑，“總之，雲兒你此前對爺爺的怨恨，是人之常情。希望是媒介，是依賴‘外’，日後要將希望存於‘內’，那便是慾望，人的慾望有千萬種，生存的慾望會讓你在生死關頭臨危不亂，腦子也能轉的很快。”

“知道了，爺爺！”凌雲點點頭，孔雀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點頭，若有所思。

“回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