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彌賽亞出了門，準備去買些什麼。

他的閣樓中不留有任何東西，除了幾袋錢；但他畢竟不能靠吃錢活下去。所以他得去買些什麼，哪怕這幢閣樓不過是這幾天的臨時居所，他的生活也不應該因此而被敷衍。

小罐的鹽、胡椒，一些軟乎的麵包，洋蔥，如果有黃油和牛奶當然更好，應該還要補充些炭火，衣服也要買些，這些加上去······嘖，太便宜了。

彌賽亞有些苦惱。如果寫下信的真的是曾經的自己，他真的有些好奇曾經他是過着怎樣奢靡浮華的生活，而支撐着這一切的財富又來自何方。他留下的一些“小錢”，居然是六袋金幣。

從多年前鎏金城成為大陸的經濟政治中心開始，整片大陸就一直保持着完全不變的貨幣匯率：1金幣與100銀幣等價，1銀幣與100銅幣等價。這規矩的匯率可能是皇天之神“永恆”與“平衡”的體現，同時它也極大地保障了交易的穩定性。

雖然常有經濟學者詬病這一成不變的匯率嚴重限制了財富的流通速度，但彌賽亞顯然沒有興趣參與相關的討論。他只知道一件事兒，自己留下的錢面額太大，很難錯開零錢。他甚至沒有一枚銀幣，袋子裏全是金的。而剛剛列好的清單，要是追求合理範圍內的購買量，那也就1銀幣出頭。彌賽亞不會指望菜商能補給自己九十九枚銀幣，就算補得起，那鎮上人又會怎麼看待這個拿着1金幣出門買菜的年輕人？

有什麼東西量少還貴？彌賽亞想了一路，離鎮上的集市點已經不剩下多少距離。實在不行，用1金幣買日用品也不是不行？反正他是不用待太久，過不了幾天，鎮上的人便不會再看見這個整天遊手好閒但是腰纏萬貫的古怪年輕人。

彌賽亞走到巷口，只要拐過前面的彎，就能看見菜鋪和布料店了。但他停了下來，巷道深處傳來的沉悶敲擊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小鎮上，居然還有從事鍛造的鐵匠鋪？在他那些留存的映像中，哪怕是大都市，整座城內都只有不超過雙手之數的鍛造店。像塔列朗這樣的小鎮，金屬器具應該由它的中心城供應才對。

彌賽亞走進了巷道，跟隨着聲音不斷深入，在巷道的盡頭，一堵高牆旁，他看到了耀眼的紅光。

這確實是一間鐵匠鋪，但是人很少，只有一個年輕的學徒和一個抽着旱煙的禿頂老頭。他們的皮膚都是深沉的棗紅色，老頭外露的胳膊上更是有好幾塊令人觸目驚心的癩疤。

彌賽亞走進了鋪中，煉爐散發的高溫讓人有些難受。

“這位少爺，您是要買些什麼？”前來招待的是正在工作的年輕人，肯拉克。他看見來者是個陌生的年輕人，便下定決心要敲一筆。貼身的白襯衫，針腳細密的染黑長褲，還有處理得相當乾淨的鹿皮馬甲和長靴，這說不定又是個從巴里克來的貴族少爺，中心城的貴族青年們總是熱衷於在溫和的鄉下打獵，用兔子和田鼠來展現自己的英勇氣概。

彌賽亞看見迎上來的年輕學徒，他臉上的笑容讓自己感到不適——討好，諂媚，虛假，還有諷刺。我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希望他能報出個足夠昧良心的價格。彌賽亞保持了臉上的冷漠，表現出了“這個階級”對下層人的嫌惡，他身子向後微仰，表現得足夠神氣：“我要你們這兒最好的短刀，闊劍，長弓，如果有現貨就直接拿出來。記住，要最好的。”

“是、是，少爺。”果然是個冤大頭。

肯拉克走進屋后的貯藏室，抱着一堆東西出來，擺在了鍛造台上。儘是些粗劣的武器，很難與彌賽亞剛剛說的“最好”聯繫起來。

“就這些貨色？”質量差到連當冤大頭的忍不了。

“抱歉，少爺！確實還有更好的，只是······”肯拉克顯得誠惶誠恐，貌似是為觸怒了“少爺”而感到不安。

“那些貨都是咱們鎮上商行訂好的，過不了幾天就要交工了。我們當然也有比待付貨更好的，但是價格，少爺可能會覺得有些不公道。”端坐着抽旱煙的老頭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一老一少搞這麼一出？彌賽亞看出來了，這是為了給沒經驗的雛雞們打下預防，以讓他們能夠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接下來的報價，不產生更多的懷疑。一些年輕貴族們將炫耀財力視為尊嚴的體現，他們不會放棄這種表現自我愚蠢的機會。彌賽亞也不會放棄這個花錢的機會。

“我說過，要最好的。”這事兒多半是成了，肯拉克心中竊喜，倒是沒表現在臉上，只是轉身前往貯藏室的步伐，倒是顯得急不可耐。

這次拿出的貨倒是不錯，水準不能說相當驚人，但手藝至少能和城裏的巧匠相提並論。彌賽亞小聲稱讚了一句，然後詢問了價格。

16銀36銅，至少能買五套這種質量的裝備。

沒有報到90銀，彌賽亞不太認可。“鐵匠，你們這兒能定製武器嗎？”

冤大頭的一句話讓在場另外兩人怔住了。老頭很快反應了過來：“少爺是不滿意這些武器？”

“不，很滿意，你的手藝相當不錯，所以我想讓你幫忙做幾件小玩意兒。”

“在下不勝榮幸。只是···定製裝備不會比這些更便宜，而且需要少爺提供圖紙。”癩疤老頭看向了他，似乎是在詢問。

“我知道，錢不是問題。你會做變形武器嗎？”彌賽亞想起在閣樓里翻出的《變形武器學》，那當中記載的東西，要真造出來，報價一定不會合理。

“定價20銀，造出來，您要是滿意，我再補價。”老頭說出了他的要求，彌賽亞險些笑了出來。

他直接掏出了一枚金幣：“剛才的東西我要了，另外，我要定製兩把武器，圖紙我現在去拿，錢待會兒回來了再補給我。”彌賽亞轉身走出了鐵匠鋪，他氣宇軒昂，完全沒因這一枚金幣展現分毫的動搖。

接過金幣的肯拉克則不同，他面色獃滯，緊緊盯着手心中那枚黃澄澄、耀眼的圓片：“弗格拉，你看見了嗎，1金，整整1金。這個人，隨手就掏出1金，老天爺······”

名叫弗格拉的老頭沒有回應徒弟的話，他面色陰沉，乾裂的兩唇不停地翕動，彌賽亞的闊綽讓他感受到的不是興奮，而是害怕。這個年輕人，他的背後靠着的到底是怎樣的龐然大物，才能讓他如此無度揮霍。巴里克的貴族？不可能，除了富蘭克林家，誰家的子嗣都不可能這麼花錢，但富蘭克林家——不是只有一個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