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城區

布萊恩正待在一座小巧的提燈型守望燭火旁，霰彈槍與符牌早已被秦白裝進不知從何處掏出來的大型單肩提包。不遠處的蟲型異常早已失去生機，如死狗般躺在綠色的血泊里，幾條人腿還在微微抽搐。

秦白說那玩意是較為常見的下位異常，有一個很樸素的名字————怪蟲。怪蟲除了分泌液體具備腐蝕性和血液顏色為綠色外並沒有固定的形象，於是便把這類有着明顯昆蟲特症的異常歸到一起。誰把這些信息歸類的，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去關心這件事。另外，秦白女士表示這隻八足蟲其實長得還行，布萊恩對此不敢苟同。

審美多少有點大病的女偵探正在進行對某人的彙報，畢竟守望路燈的損毀絕不是一件小事。作為已知的最強對異常手段之一，每個城市的守望路燈在這個不分黑夜白晝的世界必須保持24小時的明亮。換句話說，被人類視為救命稻草的守望燭光突然熄滅本身就是不正常事件。

現在布萊恩在回憶當時滅掉的四盞路燈下到底有多少人“好像......一共20多個吧？”他不確定地對秦白說。畢竟那都是些如野草般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別說生死關頭，就是平時他也不會去關心他們。童遙或許還會保有惻隱之心，但過早嘗遍人生甘苦的布萊恩不會。

城市不會缺少野草，哪怕一鐮刀下去將它們清掃一空，新的很快就會蹭蹭往上冒。

秦白點點頭：“......下城區麥酒街五號，四盞守望路燈故障，受害者二十人左右，倖存者一人，請儘快派遣專業維修人員前來。”她對手中的方形機械造物說。根據布萊恩的記憶，這個叫機靈方的東西應該是這個世界的手機。

兩人除了像這樣近乎審問的交談外並沒有過多額外的交流。布萊恩冷靜下來后認真琢磨了一下，不由得懷疑這位偵探身份存疑的女武神年齡其實並不大。

不多時一隊身着制式深藍色警服，騎着馬的持槍大漢浩浩蕩蕩地奔來。這個世界的車輛依舊屬於上流社會，即使是首都的警局也沒有幾輛。秦白顯然與帶隊的警察十分熟悉，只是秦偵探笑容中透露着一絲尷尬，而帶隊中年警官將無奈與糾結直白地寫在臉上。布萊恩已經做好的端碗吃瓜的打算，可惜並沒有什麼的狗血劇情發生

幸運的是這隊警察的效率奇高，他們在領隊的指揮下短短十幾秒便已佈置好提燈，開始了對現場的調查和清理。而作為唯一目擊人兼倖存者的布萊恩則是被帶到了那位科林隊長面前。只是沒等對方開口，沃倫先生便從善如流地表示自己願意全力配合警方調查，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有一名警官可以陪他去向自己叔叔說明情況，免得他認為自己攜款潛逃。

警察也好，異常也罷，心累的布萊恩同學早已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要有床他就能睡到昏天黑地。

科林警官對布萊恩的配合十分滿意，在得知布萊恩不會騎馬，還很貼心地表示可以讓自己的副手與他一同步行，就當第三餐飯後消食。科林招了招手，一個膀大腰圓的警察快步趕來。

“狗屎，我還沒吃飯！”布萊恩暗罵一聲，不由得向已經得到命令的警官詢問警局是否管飯，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便欣然起行，只是沒想到旁邊伸出一隻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起唄，我也是證人啊。”秦白咂巴了下眼睛，微笑着看着他們。

科林不想同意，他確信這位小姑奶奶一定另有圖謀。

布萊恩到是對此倒是頗為欣喜，因為剛剛掉線已久的1號突然詐屍，並很有系統風範地對他發佈了一項任務：“請協助秦白找回拉斐爾宅失竊的油畫，完成即可回歸。”他還愁回頭怎麼聯繫這位秦偵探。托德頓中大大小小的偵探所不下幾十處，秦白此舉屬實是雪中送炭。

另外，好久不見啊，崽種外掛。

最終科林還是默許了秦白的請求，反正上頭自有人操心。

此時黑霧尚未變色，三人手持提燈回到沃倫馬戲團租住的破房前。原本喝的酩酊大醉的維克德在看到那位身着警服的大漢時瞬間清醒，那肥碩的身子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靈巧翻身下床，滿臉諂媚地對對方噓寒問暖，一旁的布萊恩和秦白被他下意識忽略。

在得知侄子只是需要作為目擊者需要去警局做個筆錄，維克德這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只是內心的不安尚未完全散去。臨行前布萊恩瞥到自家叔叔肉疼地掏出幾銀蘇塞到那名警官手裏，扭頭還對他使了個眼色。布萊恩低下頭去，他感覺自己又融入了這個世界一點。

警官還是堅持原則拒絕了馬戲團長的小小“心意”。三人各懷心事，沉默地走在下城區的街道。不定之霧黑色狀態下，下位異常的出沒概率大幅度上升，有時甚至會有中位異常顯現。守望燭光並非萬能，所以三人的腳步略顯急促。

在秦白和警官的帶領下，布萊恩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踏在上城區的土地上。比起下城區的破敗，上城區可以說是天堂般的地方。托德頓作為七國聯盟的首都，其本身雖不隸屬任何國家管理，但並不影響它寬容地接納來自天南地北的人民，所以各式不同風格的建築鱗次櫛比，一排排守望路燈將寬敞整潔的街道照着亮如白晝。這裏的人們並沒有下城區居民那般恐懼黑霧，布萊恩甚至能夠隱約聽到女演員銀鈴般的歌聲和熟食誘人的香氣。

“在那裏遍地黃金，人死的時候都是嘴角帶笑的。”第一天來到托德頓時，維克德曾遙遙帶他望過一眼上城區，叔叔那時的表情落寞而傷感，帶着希望燃盡的疲憊。

身為穿越者的童遙並不會因這所謂的繁華而動搖，但靈魂中屬於布萊恩的部分卻激動萬分，他又何曾不想成為這堪稱文明瑰寶中的一員呢。布萊恩忍住想要下跪親吻地面的衝動，有些拘謹地跟着同伴坐上了一輛有軌蒸汽動車。

秦白半眯着雙眼，隱蔽地打量着正望着窗外出神的布萊恩。對於這個人，她是有些好奇的。他敢在黑霧天在外遊盪，而身上僅有一支有輕微驅魔效果的手電筒和一把普通的短刀，並且腕上佩戴着不符合身份的機械錶。至於為馬戲團進貨這個解釋本身就有很大矛盾，為什麼非要在異常活躍的黑霧天出行，恰好遇上守望路燈的不正常損壞，恰好遇到在下城區走訪調查失竊油畫的她，恰好出現一隻怪蟲讓她無暇對布萊恩的身份產生懷疑。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如果不是看到布萊恩沐浴在符牌光芒之下卻沒有任何反應，她幾乎要認為布萊恩是一隻智商頗高的人型異常。

“你到底有什麼秘密呢？”秦白輕輕摩挲着一旁裝着愛槍的提包，雖然有些失禮，但那份偵探特有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抱歉了，沃倫小哥，讓我康康。”她暗地裏開啟了一點能力，灰藍色的雙眼悄然蒙上一層白霾，這樣既能在不過多窺探他人私隱的情況下了解自己想要的東西，又能避免作死看到某些不可言說之物。身為萊安權能的持有者，她能從這個身着廉價大衣的青年身上感受到兩種不同的異常味道，一種濃烈而熟悉，另一種幾乎稀薄地難以分辨。

以及......秦白眼瞳一縮。在她眼中，此時正沉溺於街邊風光的布萊恩正向外逸散着點點微弱的靈能，那是種子隱隱破土而出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