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離別
“這麼說，你很小的時候就是一個人了？”
餘光躺在地板上的毛毯上，枕着一堆衣物。
“是的，後來我發現了這裏，就把這當做了家。”
安妮蓋着被子，在一片漆黑的小房間內說道。
餘光從安妮的講述中得知，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拋棄，送進了孤兒院，但隨着孤兒院日益增長的孤兒數量，院長不得不讓其中一部分孩子“提前適應社會”，而沒有經濟支持和好心人領養的安妮就在這份名單上。
在一個無人的夜晚，一隊孩子被授予了成年禮，然後送出了孤兒院的大門，第二天，人們發現城市裏多了許多流浪的小傢伙。
而安妮也是自那時起逐漸學會了如何在垃圾桶里翻找還沒有變質的食物，如何用一個紙箱在小巷裏躲雨過夜，以及如何避開來自同類的威脅。
後來安妮發現，從路人的口袋裏想辦法把值錢的東西“借”過來，要遠比在垃圾桶里翻找資源來的容易。她逐漸染上了偷竊的惡習，並心安理得地吃着用偷來的錢買到的新鮮食物。
當然，她偶爾也會有失手被抓住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人們見毛賊只是個飢餓的小女孩，只會臭罵一頓然後拿回錢包離開，但有時候也會遇見不那麼和藹的失主，而她身上留下的疤痕就是每一次失敗的證明。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餘光有些好奇，他只是請吃了一頓晚飯，安妮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了他，按理說這種常年生活在生死線上的人一般會更謹慎一些才對。
“......誰知道呢。”安妮並沒有正面回答餘光的疑問，翻了個身，背對着餘光。
“已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她突然強硬地結束了對話。
黑暗的房間內突然陷入一片寂靜，讓餘光有些不習慣，彷彿回到了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
“她在哭。”
一直沉默的黑突然開了口，她蹲在小木床的角落，朝着安妮正對的方向。
“......”
餘光本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安靜地閉上了嘴，開始閉目養神。
...
一股香味傳入餘光的鼻子，把他從冥想狀態中拉了回來，他從地鋪上支起了上半身，擦着眼睛。
“吵醒你了么？抱歉。”安妮在一旁的桌子上不知做着什麼，她回頭看着餘光。
“要再睡會么？”
“不必了。”餘光把蓋在身上的毛毯拉開，準備起床。
見餘光起身，安妮走到了門附近，抓起一根垂下來的繩子拉了一下，燈光再次照亮了房間內，雖然餘光並不需要開燈就能看清周圍，不過這多少讓他感到溫暖了一分。
“你在做什麼？”餘光尋找着香味的來源，他看到桌上擺了一個鑄鐵鍋。
“我把肉乾用水加熱了一下，吃頓飯再走吧。”安妮從木箱裏拿出了兩個木碗，擺在了桌上。
“加熱？怎麼做到的。”餘光環視四周，並沒有看見像是爐子的東西。
“用木柴做了個篝火。”安妮端起鑄鐵鍋，往木碗裏倒着湯水。
“你什麼時候起來的。”餘光問道。
“不重要，我習慣了。”安妮把一個裝滿的木碗遞給餘光，裏面漂浮着大大的肉塊，餘光又看了看安妮的那一碗，裏面只有一塊很小的肉。
雖然並沒有對湯的味道抱有太大期望，餘光還是端起碗來嘗了一口。
和想像中寡淡無味的涮鍋水不同，雖然湯確實並沒有太濃郁的肉味，但卻有一股奇妙的甜甜的感覺，這是餘光在干啃肉乾時所沒有品嘗到的。
“煮的時候我加了一點點甜草，還能接受么？”安妮問道。
“嗯，不錯。”餘光並沒有在湯里看到甜草的蹤影，大概是被安妮特意撈出來了吧。
一口肉湯下肚，餘光身子也逐漸暖了起來，他拿出一塊麵包，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這頓早餐。
“你要走了么？”安妮問道，她碗裏的湯還有一半，漂浮的肉塊也沒有動。
“嗯，我得去王都一趟。”餘光沒有說出阿龍委託的具體內容。
“......王都？”安妮睜大了雙眼，有些難以置信。
“怎麼了？這是如此難以相信的事么？”餘光回想起自己在中心城的時候，去拜訪教皇並沒有受到什麼阻攔，只是請求見一面國王的話，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
安妮用複雜的眼神看着餘光，然後開口問道：
“你是......貴族？”她的聲音非常輕，卻帶有一絲顫抖。
“我想應該不是。”餘光仔細想了想，準確的說他應該算是被貴族通緝中的在逃犯。
“昨天我看到了，你用的是龍頭銀幣。”
“那是我從一個朋友那裏獲得的。”餘光想了想阿龍，不知道他認不認為自己是他的朋友。
“......”安妮沉默着，然後她突然站了起來，用認真的眼神看着餘光。
“怎麼了？”餘光不清楚眼前的少女在想着什麼。
“......沒什麼。”她突然垂下了肩膀，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這個你再拿點吧，反正我剛才吃了不少。”餘光從戒指里又拿出了幾塊所剩不多的肉乾，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走向了門口。
“這個怎麼開來着？”他看向眼前的鐵門，有些不知所措。
安妮無言地走了過來，用左手按住左側的凹槽，然後右手用力一撥，鐵門便打開了個大口。
門外的一個角落有一個接近熄滅的火堆，想必這就是安妮煮湯的地方，餘光在心中謝過安妮，然後準備向她道別。
“我走咯。”他對着安妮揮手。
安妮低着頭，站在餘光後面，一言不發。
“安妮？”
“至少讓我送一程。”她努力憋出了一句話。
“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你時間上沒問題么？”餘光問道。
安妮沒有回答，走到了餘光前面，開始為他帶路。
“要說謝謝。”身後的黑突然向著餘光說道。
“總之，謝謝你給我帶路。”餘光對着眼前的少女表達了謝意，然後跟了上去。
...
“就到這裏吧，已經很遠了。”
看着眼前繁華的商業街，餘光叫住了安妮。
商業街上人來人往，但大多數都是人類和龍人，鮮有看見半獸人的身影，這裏彷彿是和獸人區的分界線一般，隔絕着燈紅酒綠和貧民窟。
安妮已經帶着他走了快一小時，期間餘光也曾勸她可以回去了，但她卻堅持要再走一會。
這次，她不再堅持，轉身看向餘光。
“一路順風。”
說完這句，她頭也不回地跑開了，看着她逐漸遠離的背影，餘光不知怎麼感到有點不是滋味。
“大概這裏還有很多安妮這樣的半獸人吧。”他自言自語地感慨道，然後甩了甩頭，踏入了商業街。
這裏和他初次來到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仍是熙熙攘攘，街上行走的人群們有說有笑，彷彿就像是餘光原來的世界。
高樓建築聳立在商業街的各處，用魔法燈光裝飾着，在夜空中發出紅紅綠綠的光線，其中一棟上面掛着“金色天堂”的宣傳牌，餘光皺着眉頭啐了一口。
按照安妮路上所說的方向，餘光在行人中穿行着，路邊的店鋪形形色色，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買點路上吃的吧。”
一家叫做“後街烘焙”的店鋪吸引了餘光的注意，他推開了店鋪前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歡迎歡迎！”熱情的老闆見客人上門，主動招呼着餘光。
“想吃什麼麵包蛋糕餅乾這裏都有，隨便挑！”老闆揮着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展示着裝滿了各類五花八門的食物的柜子。
餘光踱着步饒有興趣地觀察着，確實如老闆所說，從迷你的手指餅乾到比小孩體型還大的法棍這裏應有盡有。
每種食物旁標記着價格，餘光看了一眼，略微有些吃驚，一塊在中心城售價15銅幣的小麥麵包在這裏竟然賣到了50銅幣，雖然這裏的品相似乎看上去確實要好那麼一點。
他挑選了幾塊看起來比較新鮮的麵包和蛋糕，猶豫了一下，又裝了一袋夾心餅乾，然後走到了櫃枱前。
“老闆，結賬。”他朝着正在後廚里忙碌的老闆喊道。
“好嘞！”老闆立刻從裏面跑了出來，開始清點餘光的商品。
“一共是7銀幣30銅幣。”老闆說。
“......”餘光有些肉疼，但還是從兜里掏出了錢，放在了櫃枱上。
老闆看見餘光遞過來的銀幣，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然後趕忙跑進后廚，端出了一盤剛烤好的小蛋糕。
“先生，這個也送您一點嘗嘗吧，滿意的話記得幫我宣傳下就好。”
他取出一個紙袋，往裏面裝了十來個冒着熱氣的小蛋糕，然後和餘光購買的商品一起，推到了餘光面前。
餘光瞬間意識到他現在用的還是龍頭銀幣，難怪老闆會對他這麼客氣，不過他更心疼了，早知道就先去銀行換成普通的銀幣了。
從麵包房出來，餘光嘴裏叼着一隻小蛋糕，盤算着先去銀行換點錢，然後去王都見見那位叫凱撒的國王。
“不得不說這小蛋糕有兩下子。”餘光吞了下去，又從紙袋裏拿出了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