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過繼
“我說這孩子跟我有緣吧,”戲痴滿心歡喜的對岳秀秀說,那個玉琵琶是她悄悄放上去的,本來是想放一個玩具二胡的,可實在找不到,便只能放個玉琵琶代替。
如果原來還有一絲疑惑,現在戲痴再沒有半點懷疑,楚明秋一見到她便伸手要撲到她懷裏,抓鬮首先便抓到她擺上去的琵琶,而且還一直抓在手裏,金元寶算盤都放在懷裏,只有琵琶始終抓在手上。
“天意!天意!天意眷顧!”戲痴在心裏合十,看着楚明秋的目光就越來越喜愛了。
“六爺,可真是羨慕,老天爺對你真是不薄。”角落裏,六爺身邊那個穿灰色長衫的中年人低聲說道。
“什麼薄不薄的,”六爺淡淡的笑着拿起煙斗抽口煙:“小孩子嘛,這也就是圖個樂,將來什麼樣還不知道呢。”
“明書愚笨怯懦,沒有半點筋骨;明道精明,失之貪婪好色;你欣賞你那孫子寬元,可偏偏又是官家人,其他孫子,一個個蠢笨不堪,都無法入你法眼,六爺,楚家後繼無人呀。”
這位秦先生與六爺應該很熟,說話毫無顧忌,從內容上看,楚府竟然沒有一個入他的眼。六爺絲毫沒有在意的笑笑:“秦爺,咱們大哥別說二哥,都他媽一樣德性,你那秦府也好不了多少,一個個鬥雞眼似的,盯着祖宗留下的那點基業。”
“所以我妒忌你呀,現在老天爺又給了你一個兒子,你完全可以吸取明書明道的教訓,把這個兒子教好。”
“我那會教兒子,明書明道我教得少嗎?管用嗎?”六爺心中一動,大兒子明書幾乎成了燕京城的笑話,要不是楚家的面子,更確切的說是六爺的面子,燕京城內的這些府邸恐怕沒有一家願意接待他。
比較下,明道好多了,大學畢業后便在柜上學習,八年後被派到濟南,也許是六爺吸取明書的教訓,對他的管教一直很嚴,離開六爺后,老房子便着火了,到濟南后便與一些風塵女子打得火熱,人也逐漸變得貪婪,貪污了不少錢,娶的姨太太便有兩房,讓六爺大為失望。
秦爺是六爺的老朋友,家裏開着個陶瓷廠,對老朋友的心思很清楚,更何況,正如六爺所說,自家的狀況也差不多,兒子孫子們都紅眉綠眼的盯着那點家產。
“六爺,你這精氣神還跟二十年前一樣,令人羨慕呀。”從旁邊過來個穿着西裝戴眼鏡的中年人,這人的頭髮紋絲不亂。
“楚先生,我可是老了,現在是你們的天下了,”六爺拱手笑道:“對了,楚先生,你們大學還招生嗎?”
“當然,怎麼啦?貴府那位少爺要考我校?”楚教授問道。
楚教授算是六爺的小朋友,今年不過五十來歲,他也算世家子弟,父親是前清翰林院編纂,當時六爺的大伯在太醫院供職,六爺的父親特喜歡與讀書人交往,兩家常來常往,這位楚教授的姑姑還差點成六爺的太太。
楚教授也不凡,本身家學淵源,年青時又留學法國,可以說是學貫中西,抗戰時回國效力,現在燕京大學教書。
“寬光,寬捷,也到考學校的時候了,我想讓他們考考你們學校。”
沒等楚教授答話,秦先生嘴角一撇:“趕巧了,我也有幾個孫子該考學了,我前些日子,還想着是燕京大學還是華清大學,不過,轉過來又想,就那幾個貨,不管那個學校,都讀不出來。我算是看透了,啥也不管,由着他們去。”
六爺想反駁,可回頭想想,也不由嘆口氣,自家知道自家事,秦老爺子說的也不算瞎話,自家那幾個貨也差不多。
“啪!啪!啪!”
喧鬧的人群一下安靜下來,六爺看是老姑奶奶在拍手,他心中忍不住緊了下,隨即輕輕嘆口氣。
“今天,各房頭和親朋好友都在,我宣佈個事情,”戲痴的聲音不大,在安靜的大廳里很清楚,旁邊的岳秀秀神情有些不安,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這戲痴一年也見不了一回人,大多數人有十幾年沒見過她了。這麼些年好容易露一次面便要宣佈個事情,眾人的好奇心一下子提起來了。
“我跟哥和嫂子商議過了,這孩子過繼一半給我,名字裏面帶個秋字,將來有了兒子,有一個姓秋。請諸位親朋好友作個見證。”
前面還沒什麼,後面一句頓時將所有人震住了,老一輩的人都知道戲痴與秋菊香的事,當年燕京富家小姐太太迷戲子的不少,可真正嫁給戲子的少之又少,更別說象戲痴這樣痴到結冥婚的地步。
戲痴與秋菊香有什麼關係,說到實處,沒有半點關係,眾人眼中的冥婚,不過一場玩笑,可戲痴卻守下來了,幾十年如一日,現在還要給秋家過繼兒子,繼承香火。
少一輩的觸動倒不大,時間將很多人和事淹沒,戲痴其他人也同樣,他們感興趣的是,在這周歲生日上,宣佈過繼,而且還是過繼一半,這倒是個新鮮事。
楚府卻震驚了,原本熱熱鬧鬧的楚府中人一下安靜了,就好似一道霹靂砸下,全驚呆。楚明書的笑容一下就凝固在臉上。
楚明秋也聽到戲痴的決定,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悲催呀悲催!他很想站起來大聲宣佈,我的兒子我做主,你們通通打醬油去!
楚明書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兩個兒子還傻乎乎的樂着,楚明書差點就破口大罵,這些傢伙還不清楚,這都意味着什麼,那是幾十萬上百萬的財產。楚明書每年都帶着孩子去給戲痴拜年,雖然戲痴很少見他,這幾年都只能在門口拜一下,這樣不辭辛勞的目的就是讓這老姑奶奶看看他的兒子。
楚明書早就盤算過,老姑奶奶遲早要走上過繼這條路,公字輩的年齡都大了,老姑奶奶不可能過繼兒子了,只能過繼孫子,這些年他一直在作鋪墊,為的便是讓老姑奶奶從自己的幾個兒子中選,可沒想到橫空殺出個楚明秋,就將他的一切想法謀殺。
楚明秋感受到來自楚明書的目光,衝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心裏卻很納悶,岳秀秀伸手想將楚明秋抱起來,可戲痴的動作更快,搶在她前面將楚明秋抱起來。
“兒子,讓媽媽抱抱。”戲痴母性大發,楚明秋很舒服的躺在她的懷裏,小手就伸向她的臉,可戲痴的下一句卻讓他的小色心蕩然無存。
“好兒子,早點結婚,早點生孩子,給我們秋家留個后。”
楚明秋不高興了,早點結婚,人家小超人四十多了沒結婚,李嘉誠現在可沒楚家富吧,小爺我不玩到四十,對不起判官,對不起馬頭冠牛頭冠,對不起全國人民,過上幾年,小爺去香港,去台灣,去日本,開演唱會加泡妞去,結婚,省省吧。
“呵呵,呵呵,”楚明書乾笑兩聲:“老姑,老姑,這事還是不要急,族裏商量商量,您看,我這弟弟還這樣小,等過幾年再說,過幾年再說。”
戲痴根本沒看他,低頭逗着楚明秋:“明書,我過繼兒子,與別人有什麼關係,這事就這樣吧。”
楚明書依舊乾笑幾聲:“老姑,過繼兒子孫子都行,可也沒說過繼一半的,您說不是,不管是兒子還是孫子,要過繼就過繼一個,沒聽說過半個的。”
岳秀秀沒想到楚明書在這個場合就開始發難了,雖然知道此事會在家裏族裏引起波折,卻沒料到來得如此之快。
戲痴不善言談,她做事我行我素,意思表達清楚便不再理會別人怎麼想,也看出來,楚明書對戲痴的宣佈不滿。
氣氛有些尷尬,這時秦爺哈哈一笑:“明書,你姑姑已經決定了,大家也都聽到了,這是好事,應該替你姑姑高興。”
“高興?”楚明書抬頭便遇上六爺嚴厲的目光,他心虛的乾笑下:“我當然高興,就是有點納悶,我這小弟弟,才一歲便被分為兩半,我說,爸,乾脆,您再生一個,這個就讓給老姑得了。”
周圍的人偷偷發出笑聲,岳秀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六爺輕輕哼了聲:“明書,你也忒操心了,這心是不是操得太多了?”
楚明書嘿嘿的笑了笑,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痞賴的說道:“誰讓我是您兒子呢,父有憂,兒服其勞嘛,應該的,應該的。”
“哦,多謝你還想着我,不過,我倒很想知道,我有什麼憂?我都不知道,你倒說說,我有什麼憂?”六爺的神情和語氣都有些淡,秦爺和楚教授幾乎同時微微搖頭。
楚府的爺是爺,不管什麼場合,想說什麼便會說什麼,在常人看來這是沒有教養,可燕京城的爺都是這樣,藏着掖着不是爺的做派。
六爺積威已久,楚明書此刻有點象老鼠見貓一樣,他勉強笑笑:“這不是老姑要過繼兒子嗎,我不是替老姑想嗎。”
“你想?你想什麼呢?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這幾年你不就在琢磨這事嗎?”六爺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道。
“得啦,算我白說,算我白說。”楚明書被六爺看透了,他也一點不在乎,隨口答道,然後便擠出人群。
六爺嘴角露出一絲譏笑,然後才揚聲宣佈:“既然我妹妹這樣決定了,那就這樣定了,明秋一身挑兩房,將來的兒子中有一個姓秋。”
楚明書很妒忌,可岳秀秀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六爺在楚府一言九鼎,他決定了的事就不容更改,大廳里氣氛又輕鬆起來,特別是那幾個秋菊香的好友,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立刻從掏出各種禮物,送給楚明秋。
戲痴也拿出一張紙交給岳秀秀:“這是我給兒子的見面禮,嫂子你先收下。”
岳秀秀接過來卻是一張房契,在什剎海附近的四合院。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戲痴隱居在燕京城內,平常都不出門,也從未聽說過她買過房子,顯然這套房子是上次提出后買的。想到這些,岳秀秀只能無言的在心裏嘆口氣,抬頭還得強裝笑臉。
楚明書落荒而走,他的幾個孩子都在旁邊看着,楚寬光扔了顆瓜子到嘴裏,靈活的吐出果殼,對妹妹楚芸說:“這老頭子過去湊啥熱鬧?”
“湊熱鬧?”楚芸手裏捧着本詩集,聞言抬頭淡淡的橫了他一眼,心裏對這弟弟很是瞧不起:“爸每年帶你去給老姑奶奶拜年,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讓你過繼給老姑奶奶嗎?”
“我?過繼給她?!”楚寬光顯得十分驚訝,兩眼瞪得溜圓,楚芸喝口茶:“怎麼,還屈了你?老姑奶奶可身家豐厚,比起爺爺來絲毫不差,現在明白了,不過,晚了。”
楚芸好像沒有絲毫失望沮喪,相反卻象有些幸災樂禍,楚寬光好像才明白過來,楞了半天,才懊喪的拍拍腦袋,顯得十分沮喪。
過了好一會才自我解嘲的說:“得,這下雞飛蛋打,咱們這小叔將來便是族裏最富有的了。”
楚芸卻沒再理會他,站起來朝岳秀秀和戲痴走去,臉上浮現出真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