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縣考
過了幾日,縣衙後院。
翟月明卧在藍花楹樹旁的躺椅上,看着藍花楹朵朵凋零,化作春泥。
翟月明指尖一挑,捏住一片花瓣,道:“藍花楹,要凋謝了吧。”
國都中四季如春,那裏的藍花楹樹不會凋謝。鮫水縣和國都不太一樣,每年都會冷上和三、四個月。
春桃蹲下身子,為翟月明斟茶,道:“如今快十月了,再有兩月,便該過春節了。縣老爺為您填了些厚衣服,過幾日就有人送來了。”
翟月明聽了此話,唇角一勾,神色不變。
春桃想:以前的小姐聽了這番話,會笑的很暖、很開心,可是現在的小姐給她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莫名的讓人敬畏。
翟月明起身,道:“冬兒,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冬桃從身側拿出一個包裹交給翟月明。
翟月明從包裹中取出一把劍,身形一閃,刀劍出鞘。轉眼間,一招已過。
經過這段時間鍛練,翟月明的身法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了,就是沒有內力。
翟月明嗤笑,道:“假的就是,看起來再像,終究是假的。”
冬桃看起來有些委屈,道:“小姐,你讓奴婢仿的可是朱雀劍,朱雀劍可是朱雀殿的鎮殿之寶,天下間,只一柄,朱雀劍用的鐵料也是十分稀有。奴婢怎可能仿的一模一樣。”
翟月明笑的爽朗了許多,道:“我又沒怪罪你,怎麼還委屈上了?”
羅九恆出現,邊走邊誇讚,道:“小姐這劍武的確實極好,小人生平之所見,就從未見過能夠比小姐武的還好的人。”
翟月明沒理會他的拍馬屁,問道:“卷宗都補全了么?”
羅九恆拱了拱手,嘴角列的越發大了,道:“不負小姐所望,已經十之八九了。”
翟月明又卧到躺椅上,吩咐道:“春兒,夏兒,去把所有卷宗都拿來。”
羅九恆看着三個丫鬟清點卷宗,越看眼睛瞪得越大,不可置信的問道:“小姐,衙門的卷宗沒丟呀。”
翟月明理所當然,道:“沒有呀。”
羅九恆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敢問出來。
一個時辰后,夏桃道:“小姐,這些卷宗裏面都是案件,您讓奴婢們斷掉的大多是案件的結果。”夏桃又看向羅九恆,道:“羅公子憑藉一己之力,把這些卷宗還原的七七八八,您的才能可是比縣老爺都不差,奴婢真是佩服呢。”
羅九恆擺擺手,道:“夏桃姑娘,你可千萬別這麼說,我跟縣老爺可沒法比。過獎了,過獎了。”
翟月明道:“擺些桌酒菜,臨別前,我請羅公子吃頓飯。”
羅九恆聽到臨別,心裏捨不得。這大半個月,他在這縣衙,好吃好喝的。哪像在外面,自己穿的挺是樣子,飢一頓、飽一頓,過得太苦了。
林里,幾個丫鬟上完酒菜就離開了,只剩下翟月明和羅九恆二人。
兩人相對而坐,酒桌不大,菜品卻很豐盛。
翟月明親自起身為羅九恆斟酒,羅九恆一臉惶恐,道:“小姐,我自己來就行。”
翟月明毫不在意,道:“沒事,你讀過《秦史》和《簡傳》。”
羅九恆似乎陷入了回憶,好久之後,道:“讀過,《秦史》裏面的吳青我很喜歡。他的結局很悲慘,被人五馬分屍。”他端起酒盞抿了一口,又道:“他不當義薄雲天的大俠,要當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也是為了他的家人報仇而已。”
翟月明夾了口菜,道:“看你也有二十多了,當年縣考過么?”
羅九恆一愣,更咽道:“沒...沒有。”
翟月明一笑,走到羅九恆面前,扶着他的肩膀,道:“羅九恆,你甘心么?”羅九恆瞪大雙眼,眼中有血絲流過。她道:“分明有着不亞於羽敏官的才學,你甘心每天只在街上幹些逗貓遛狗的買賣?你分明有着一個美好的家,你甘心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人破壞么?”
羅九恆生在一個不錯的家,他爹是教書先生,受人敬仰,他娘相夫教子,一家人其樂融融。他從小聰明伶俐,讀遍萬卷,被爹娘寄予厚望。只等縣試到來,進國都面聖,一家人更是無上光榮。
在明國,村有村試、縣有縣試、城有城試、都有都試,就像是村的帶領人是村令、縣是縣令、城是城令、都是都令一樣。這幾種考是沒有關係的平民學子唯一的出路。
羅九恆縣考那年,是和幾個富有之家的公子哥一起考的。縣試過後,能進國都的人一共是五個人,就是縣試的前五名。
因為名次的問題,有人就陷害羅九恆。羅九恆爹娘為其伸冤,那人怕把事情鬧大了,便設計將羅九恆爹娘害死,毒打羅九恆,只到他肯鬆口才作罷。
自那以後,羅九恆就變了一個人,他不再是偏偏的風流公子,不再吟詩作對;他整日在街上溜達,喜好溜須拍馬,竟做些騙人的買賣。
羅九恆眼中血絲變重,他垂下臉,捂住腦袋,聲色顫抖道:“我...我也不想..我..我我沒有辦法。”
翟月明捧起他垂下的臉,她的聲音充滿着誘惑的味道,她道:“你不是也想像吳青一樣,手刃仇人么?那就殺了他們。”
羅九恆流出眼睛,道:“殺...可以么?”
翟月明笑了,道:“當然。”她接着道:“殺了他們,只有殺了他們,你的父母才能真正的安息。殺了他們,你就可以解脫了,你就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羅九恆忽的站了起來,道:“對,對,殺了他們。”
羅九恆一邊走,一邊念叨着:殺了他們。
翟月明抬手攔住他,道:“我們做獵人的,要有足夠的耐心。”
羅九恆彷彿中了夢魘,嘴裏一直念叨着殺了他們,根本沒聽到翟月明的話。
翟月明“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道:“醒了么?”
過了好半晌,羅九恆如夢初醒,他擦了擦眼淚,道:“小姐,你為何要跟我說這番話。”
翟月明道:“為什麼?......或許,是為了圓我一個願。”
羅九恆道:“什麼願?”
翟月明嘴角泛出一絲苦澀,道:“我有一個朋友,他跟你一樣,身負滅門的血海深仇。不過,他比你有血性多了,他一直在找兇手。我答應過他,要幫他報仇。可惜,我一直沒能如願。”
羅九恆道:“我跟他像么?”
翟月明道:“你們,不像。”
羅九恆道:“能告訴我,他的名字么?”
翟月明不語。
羅九恆下跪,對她叩了個頭,道:“小姐,是我太懦弱。以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對抗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家。”他又磕了個頭,道:“若是小姐能幫我,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翟月明扶起他,道:“以後,你就跟着我。”
這就是答應了,羅九恆心中感激,道:“是。”
鮫水縣,青樓中。
老鴇一臉納悶,道:“羽小姐,您今天是有事?”
翟月明身後跟着羅九恆和冬桃,道:“怎麼,不歡迎我。”
老鴇道:“歡迎呀。您來我們這,是有什麼事要辦么?”
翟月明道:“我找媚兒。”
老鴇道:“您稍等。”
房間裏,媚兒為翟月明斟茶,道:“羽小姐,你放心。上次的事,我誰也沒說。”
翟月明拿起茶盞道,道:“上次發生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
媚兒一笑,道:“是,我記錯了,哪有什麼上次下次的。”
翟月明道:“最近生意如何?”
由於上次街上羅九恆污衊媚兒,尤澤死後,媚兒最近這大半月都沒什麼客人。
媚兒笑了笑,沒說話。
翟月明道:“給你個生意,做不做?”
媚兒眼中閃過亮光,道:“什麼生意?”
羅九恆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紙上是一個男子。
羅九恆道:“此人名莫長賦,是莫家的四公子,他最喜愛你這樣的女子。”
媚兒看到畫,莫家四公子,她是認識的,就是沒見過幾面,道:“這便是你們給我的生意。”她又道:“這是為何?”
翟月明道:“既然你不喜歡這樁生意,那便算了。”起身便要走。
媚兒攔住她,道::“我喜歡,我喜歡。”
翟月明坐在桌子旁,吃點心品茶。冬桃一直在她身邊保護、伺候,也不多言。
羅九恆站在一旁,道:“媚兒姑娘,請過來。”
媚兒道:“看羅公子,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羅九恆父母死後,他整日留戀於市井,穿的倒是樣子,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頹廢。今日的他,額頭前兩束頭髮梳了起來,眼中藏着生機。
羅九恆笑道:“媚兒還是和三年前剛來到這裏的時候,一樣漂亮。”
翟月明聞言,道:“你是三年前來到這的?”
媚兒道:“羽小姐,是三年前。”
翟月明道:“你是哪的人?”
媚兒道:“我是南都的人。”
翟月明:“鳳家的南都。”
媚兒:“我是南都的人,不過,我跟鳳家可攀不上關係。那可是,世家大族。”
翟月明看了眼羅九恆。
羅九恆道:“媚兒姑娘,繼續?”
媚兒道:“好。”
羅九恆道:“莫家,在鮫水縣主要是做商賈生意,莫家是跟着尤家才有的今天。莫家前三個公子都從商,但是他們希望莫四公子可以從文,將來在朝中有立足之地。莫四公子不算貪戀女色,但他十分喜歡溫文爾雅、婉約柔軟的女子。”
媚兒指了指自己,道:“溫文爾雅,婉約。”
羅九恆道:“我們會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讓你和莫長賦相遇。更具體的,就得看你自己了。你博得莫長賦的喜愛之後,我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不會危及你的性命,事成之後,三百兩銀子。”
媚兒想:前幾月尤澤總來,加起來她這也有不下一百兩的打賞了。在青樓這種地方,銀子流的快。
媚兒道:“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