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燕留雲默默算計着所謂的“東北方”。東北方有什麼?
大理寺在南城,東北的東西是在多了去了。
要說挨得最近的,那便是戶部尚書,沈衡沈大人的府邸。
沈衡統領戶部,可謂是管着天下人的錢袋子。好在除了好色些,這位沈大人並未有什麼爛七八糟的壞毛病傳出來。
燕留雲一直默認沈大人是個不錯的官。雖然談不上多麼清正廉明,可沒什麼大錯處。
他該相信一個小姑娘所謂“東北方向”的證詞,而對一位三品大員產生懷疑嗎?
那自然是不能。
可也不可有的放矢。聽說尚書府上昨日又納了一位小妾,今日正在擺宴。他這個大理寺的管事理應前去道賀才是。
所以燕留雲帶着風券,又忽然想起來帶上司漾漾,想着萬一她能辨認出來自己手砸的賊人,一同去了尚書府邸。
司漾漾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整個人都顯出一種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歡快來。
她真想直接溜走,再也不回那四四方方,走兩步就怨氣逼人的鬼地方去。
風券轉了轉手中的刀,司漾漾心領神會,安靜地收了滿臉的笑,乖乖跟在燕留雲後邊。
今天她是小燕大人隨身帶的丫頭。
燕留雲不近女色的名聲早已經傳開,聽說當朝的嫣嘉郡主幾次糾纏,都被拒之門外,今兒居然隨身帶了個丫頭?
尚書大人滿府的賓客都開始看熱鬧。
有消息靈通的就開始竊竊私語,“聽說燕二爺給他哥抬了個外室,燕大人寵幸非常,直接養在了大理寺的後院。”
“什麼?大理寺裏邊養女人?”
越傳越烈,越不靠譜。
只能說無論什麼世界,什麼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司漾漾並不惹事,眼觀鼻鼻觀心,跟在燕留雲後邊,卻也把周邊人的議論收入耳中。
“你瞧小燕大人身邊這丫頭,倒比沈尚書新納進府里的那位姿色不差,就是瞧着弱不禁風了些。”一位搖摺扇的富家公子道。
旁邊的人隨即應和:“你見過沈尚書新迎進府里的這個?”
“怎麼沒見過。”他裝模作樣靠近了旁邊人的耳朵,並不小聲地耳語道:“不就是拱翠樓的浣心姑娘,被贖了身,抬了籍,成清白人家就送進高門了。”
聲音越來越遠,司漾漾跟着燕留雲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待客的正廳。
意料之外的是並未見到尚書大人,只有當家的夫人在迎接待客。
一見燕留雲這位朝中新貴,年輕的大理寺卿,立馬招呼人奉茶看座。全然不見什麼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悲怨。
司漾漾不禁感嘆道,真真是大戶人家的掌家主母,實在非凡氣度。
還未客套幾句,就有下人興高采烈進來通傳,“夫人,三爺回來了。”
三爺?
風券在旁邊給她解釋,尚書沈衡有兄妹三個,這個回來的應當是沈衡的幼弟,聽說是個小有名氣的江湖子弟,十四歲就出門歷練,叫做沈微。
沈微十四歲即出門,時隔多年,正巧趕上他大哥納房小妾的時候回家?
這算是什麼巧合?
正疑惑間,一個白袍青衿的年輕人就被迎了進來。
大概二十齣頭的模樣,姿態張揚,眉宇間不自覺帶着隨性恣意。腰間掛着長劍,一步一行衣袂飄揚。
是個自由的江湖人,司漾漾簡直迎面就能感覺到一股自在的風。
沈微進了堂中,見賓客盈門,卻不曾見到長兄,不自覺開始緊張。
“嫂嫂,可知道兄長現在何處?”
沈夫人答道:“老爺方才飲了酒,有些頭痛,去小姑那裏討醒酒湯了。”
沈家的二姑娘醉心醫道,已經上了年紀卻不願嫁人,只想餘生與岐黃之術為伴。
沈微知道了兄長在二姐那裏,仍舊不大放心,給堂中的賓客稍稍見禮,立刻又提劍去了他二姐的小院。
燕留雲瞧出來這位沈三公子有些莫名的急切,便不再前堂虛與委蛇,也帶着司漾漾和風券隨着沈微尋沈尚書去了。
這一路走過來,司漾漾眼皮便開始跳,只覺得又要碰見什麼不好的東西。
她四處張望,將尚書府的花園假山平湖木橋收入眼中,只覺得這擺設舒服又彆扭,待走到二小姐的百草園外,忽然明白,這府中竟然設了一個不大簡單的山水陣。
正以二小姐的百草園為起始,估計是想走百草引財的路子。
燕留雲自然看不出這些,只剛剛抬手想要扣門,就聽見裏面一陣叮噹亂響。
沈家的三公子驚慌失措跑了出來,白袍上沾着血跡,迎面撞上立在門邊司漾漾,倉惶地拱手道歉后就開始滿園子找大夫。
既然這副樣子,燕留雲熟稔至極,出案子了。
大夫很快被請了過來,救治無效搖頭擺手,沈尚書仙去了。
風券很快叫了小弟過來,將百草園一封,仵作衙役一波一波,等着燕留雲開單子上手驗屍處理。
在這之前,還有最重要的一步,現場勘察。
燕留雲把無關人等攔在外邊,安靜地圍着沈尚書繞了一圈。
旁邊一直低調跟着的司漾漾,也繞了一圈。
醉酒頭痛,來二小姐百草園裏討醒酒湯喝。這位沈大人瞧着面色發紅,正是喝酒上頭的外象。案前的碗盅里還盛着半碗醒酒湯,沒有喝完。
像是喝的時候忽然被打斷了。
雙目圓睜,也許是件讓人震驚的事情。
剛才大夫的結論,沈尚書有暗疾,許是酒勁上頭,引發心悸而亡。
畢竟全身毫無外傷。
燕留雲手邊沒有椅子扶手,想要敲敲東西敲不住,不知道從哪個口袋裏拿了枚棋子,在手中轉了起來。
司漾漾抬眼換了個觀察對象,不自覺勾起那抹慧黠的笑。看來小燕大人喜歡思考的時候手指頭做點小動作。
司漾漾既然抬了眼,眸光被園中的草木青秀一映,便看見了在人群中孤立的沈家三公子,沈微。
他的白衣在一群諂媚逢迎花枝招展的賓客里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