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客米九兒
瀧水縣裏有位釀酒的小老頭兒聲明遠播方圓百里。然而,人們口耳相傳的不是老頭兒的酒,而是老頭兒的刀子——刀法宗師米三石。
米三石年逾六十了,才不知從哪兒抱回來一個寶貝孫子,名為米九兒。一身絕技後繼有人,老頭兒對這亦孫亦徒的寶貝疙瘩疼愛的緊,將所有技藝傾囊相授。爺孫朝夕相依為命,一晃過去十幾年,米九兒已經到了十六歲的少年年紀。
雁門郡的冬天總是冷得無情,凜冽的寒風似乎能刮進人的骨頭裏,真是要凍煞那些連棉衣都穿不起的可憐人!此地的黃昏總有些戚戚然的意味,似乎是老天在悲憐世人。
又是一日黃昏,夕陽斜落。凜冽的風中,渾圓的日頭通紅,夕陽如血一般揮灑下來,將茫茫雪地染成漫天遍地的紅色,又有路旁早已落盡了葉子的古槐分立古道兩旁,在這無盡畫卷中如黑色水墨,枝丫錯結,時有孤鴉起落,好一副凄美畫卷。只是那烏鴉的叫聲,聒噪極了。
“舊關晚,北地寒。
雲低落日滿,天高月牙殘。
風前大雪綿。
錦衣挽珠簾,寒衣越冬難,誰知冷暖?
人間五百年。
......”
米九兒總愛坐在郊外的山頭兒遠眺,哼一哼在此地不知流傳了多久的古調。
遠處古道上,一伙人馬披着夕陽滿載而歸。
幾匹高頭大馬吃力的拉着裝滿了糧食物資的車子,車子沉重,軲轆在早已壓得硬實的道路上也壓出了兩道不淺的車轍。
車隊後面,幾個穿着破舊的人雙手被同一條長繩綁着雙手,如同穿了串兒冰糖葫蘆,吃力的跟上前方的車隊。
前方,有一騎拉着繩頭,大馬的強大力道拖着後方的罪犯,若是有人一個跟不上被扯倒了,那可是要受一翻苦頭,要被在這寒冬地面上活活的拖出老遠,一個挺不住,跌倒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後方,還有一騎手執長鞭,像趕牲口一般催趕着前方的可憐人們,隔着遠,米九兒看不真切,卻也能想到,那執鞭騎士臉上肯定沒有一絲憐憫,反而會帶着幾分變態的快感。
畢竟,這種嘴臉,米九兒可見的不少了。
被車隊甩在後面的瀧水縣內,處處呼天搶地。
當今世道,六國亂戰,渝國擁兵二十萬與西鄰陳國繞着大雁關打了六年。戰爭永遠是世上效率最高的燒錢機器,戰爭打到最後,雙方終於都不堪戰爭所累。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要打仗,得先有錢糧啊。於是馬頭一轉,渝國十數萬大軍矛頭對準了後方的百姓,橫徵暴斂,交不起稅便要將這一戶的壯丁拉進軍隊充軍。此時,是兵還是匪早已說不清了,只有本就疾苦的百姓更加的疾苦了。
米九兒站起身來,在原地留下一聲嘆息,掛刀下山而去。
起步還如庭中漫步,速度漸漸加快,十步后疾步如風,百步后勢如奔雷,腰間刀未出鞘,刀意卻已衝天,米九兒所過之處,激起漫天雪花。
數里的距離也只一瞬,米九兒已經到了車隊前。押解士兵都是百戰之士,早發現了來者不善的米九兒,已擺好了熟練到不能再熟練的雁形陣。
“鏘!”刺耳的兵器交擊聲打破了夜幕將臨的寂靜,驚起數十隻黑鴉。這些烏鴉食慣了人肉,並不怎麼怕人,也不飛走,只在半空中盤旋着,似乎是知道此地將有一場盛宴。
雁首處有十二卒呈錐形,此時與攜風雷之勢襲來的米九兒對撞在一起,刀子出鞘如升龍向上斜斬,一手紮實、標準卻顯普通的拔刀式,卻是收功頗豐,一刀破甲一十二!
雖被一刀斬殺十二人,士兵們卻也成功阻住了米九兒的腳步,雁翅收攏,瞬間形成了合圍之勢,將米九兒牢牢包圍在中心。
“殺!”喊殺聲震天,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卒,士兵們沒有被那驚艷一刀嚇倒,動作整齊,舉槍向米九兒猛刺。米九兒收住了上挑之勢,手上一松一旋,刀子劃了個半圓改為刀尖朝下,右手反握刀子朝前一擋一撥,將身前刺來的長槍往身側撥開來,身子往前靠去,身隨刀轉,刀隨身走,刀子又橫向劃了個半圓將正前方的四五人的脖子劃開了半邊。
包圍圈出現了缺口,米九兒自然不會錯過如此機會,一個翻身翻出了包圍。
蓄勢以待的陣型被破,士卒們可以給米九兒造成的威脅就有限了,畢竟軍隊之利見於陣,被破了陣,士兵也只是日日橫練體魄的普通武人而已,而米九兒盡得刀法宗師真傳,江湖刀客最善於單打游斗,接下來的戰鬥結局已定。
刀氣如蛟龍游江,一口氣殺敵三十餘,士兵們已無一人存余。
此時落日尚還存了半邊,夕陽更紅,雪地上是夕陽紅還是血紅已然分不清了。
天上一直盤旋未離開的烏鴉,已經有膽大的落在了溫度尚存的屍體上面,飲着鮮血。
如今這亂世,處處都在死人,倒將這幫食腐動物養的膘肥體胖。烏鴉最知道,怎樣能將人吃的丁點不剩。
刀氣又現,瞬間斬過數米,砍掉了兩隻性急烏鴉的頭顱。米九兒收刀,皺眉道:“真噁心。”
同類的身首異處,嚇不倒其他烏鴉,更多的烏鴉撲了下來,競相搶食。米九兒再懶得出刀,他知道,在這亂世里,這幫食人肉的畜生是殺不盡的。
......